进门之前沐天虞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进门之后还是控制不住变了脸色。短短八日之间，人便消瘦成薄薄一片，要知道金丹修士即便不勤修苦练，灵气缓慢自行运转的恢复力也很强，而姜振清这幅样子，不用问也能推测出必然经历了气血两失下的灵力逆流。

到底还是留了暗伤，沐天虞叹口气，上前去捏了捏她的手，仔细确认她的情况：“这几日出现了几次灵力逆流，什么程度？”

“昨晚没出现。”姜振清看沐天虞面色更加凝重，又摇摇头补充说：“没事的，让你担心了。”

生离死别之事，什么安慰的话都意义不大。沐天虞想转移话题，脑中最先冒出来的是请她去三清道宗小住，但又想到玲珑塔影此刻尚未消散——消息回传给云冕他们时，云冕不肯回来，坚持要等到秘境彻底关闭。

换一个，沐天虞思考间，姜振清却主动问道：“云冕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沐天虞有些艰难地如实回答了，姜振清沉默片刻，忽而抬手抱了抱她，轻声说：“还好你没事。”

沐天虞回抱过她，又听到她说：“玲珑塔的结算物里有一门地阶功法，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法修都要尽可能地避免近战，但化云诀是要在咫尺交锋之中施展的，可能不值得沐天虞花大力气去修炼。姜振清把玉笺给她，果然沐天虞看过之后当场便递还回来：“这种防御路子倒是独辟蹊径，不过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好好修炼。”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在宗门中修炼，还是想出去转转？”

“八域大比在即，按说应该在门中静心准备的，但我不想留在门中。”

三妙府中时时处处皆可触景生情，纵然姜振清已经接受了师兄离开的事实，依旧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姜振清说：“我们出去历练吧。”

沐天虞没有二话，商议从什么方向开始时，姜振清把玲珑塔秘境中另一样所得取了出来。羊皮纸卷展开，姜振清的手指顺着一条轮廓线描过，“这里确实是狭路上面那一片万兽域的山脉线。”

“从地阶功法和涤净丹的品质来看，玲珑塔的结算物都算得上珍贵，我想进万兽山脉看看。”姜振清点了点地图上的标记，“虽然藏宝点在障气里无法靠近，但灵宝所在之地天地之力浑厚，周围方圆百里也受福泽，也许能捡到意料之外的好东西。”

沐天虞闻声敏锐开口：“我怎么听着感觉你已经有目标了？”

姜振清沉吟道：“也可以算是目标吧，我一直想着以后最好能自己打一把本命灵武，而传闻中，神兽之骨是最好的握柄材料。”

“神兽之骨？”沐天虞很快就猜到这之间的因果关联，“你是因为那道白虎残魂想到的，嗯……你如今是地阶炼器师，若是能找到大小合适且完整的神兽骨，的确便能靠着灵材挑战天阶灵武了。”

“完整的神兽遗骨恐怕已经跟神兽一样绝迹了，我只想着能找到一点残片就好。”姜振清看沐天虞露出疑惑神情，解释道：“神兽骨要从**中取出才能保留对应的特性，用作锻造天阶灵武，如今神兽早已灭绝，自然也就没有了天品神兽骨。”

沐天虞听到活取之术微微睁圆了眼睛，感慨道：“原来这样难得，活取之术会危及性命吗？”

姜振清摇摇头，“据记载是不会，但不同兽类身上最重要的骨头有所不同。我们熟知的比如彩鸾是翅骨，梅花豹是尾骨，一旦取走的是这块精血汇聚之骨，往后它们的修行便有了上限，再无飞升的可能。”

尤其对于传说中能化人形、神智与人无异的神兽来说，姜振清觉得这跟直接宰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些都是我从材料之说中了解的，想弄清楚更多还是要寻御兽师问一问。”姜振清把地图卷起来，“这次八域大比地点在丹心，我们这几日就出发，腊月底前回来，刚好赶得上。”

“唯有一件大事，若是你要冲击元婴境，我就随你回宗突破。你的修为波动如何，有这个打算吗？”

“我的修为确实有所波动，不过打算压制到八域大比之后，否则突破到了元婴境，大比中就要参加元婴组的比赛了。虽然道宗弟子修不了佛门功法，但固定分发给前三甲的塑骨灵露我还是想要的。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帮你把净莲金身决赢回来。”

沐天虞这话说的很有底气，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外加钻研沧海一粟乾坤阵阵图后对阵法更上一层楼的造诣，金丹境堪称她敌手胜负难料的，大概只有凌云剑宗的韩沐剑了。

姜振清颓丧许久的脸终于一闪而过露了点笑意，问：“塑骨灵露是什么？高阶丹药中好像没听闻过。”

“确实不在市面上流通。”沐天虞解释说：“这东西是大比彩头特供，以药力贯通筋骨使得更有韧性，提升的是身体潜能，对任何修士都适用。”

没人听了这种功效会不感兴趣，姜振清仔细记下，当日就将外出历练的计划禀明了掌门汤归。临走之前等到了云冕三人返宗，玲珑塔秘境彻底关停的当日，三妙府内门举办了一个小小的丧仪。

魂灯堂内香烟袅袅，而万里之外的雾域万象阁中此刻正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恭喜阁主，秦观公子如此年纪便突破至元婴境，未来自是前途无量。”几位长老围在秦争真君身边连声恭贺，秦争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一一回应，等到打发走众人，才笑容骤收，冲着内室沉声问：“如今情况如何，两魂三魄都提前归位，效果合该更好才对，为何还是不能出关？”

内室中缓缓走出一个通身黑袍的老者，身上的修为波动丝毫不逊色身为阁主的秦争真君，正是万象阁内阁长老第一人，少主秦观之师——万泰真君。

万泰眉头紧皱，用在少主秦观身上的手段倾注了他多年的心血，如今出了变故，他比秦争还要心急。

雾域地广物博，又主张有教无类，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论实力明明不输于任何一宗，却总是被凌云剑宗和问心宗联手压下一头。雾域需要一个实力足够出类拔萃的统领者，秦争为此弃武道转修无情道，突飞猛进数十年后，斩情丝的弊端逐渐显现出来，道法反噬开始蚕食身体。

所幸少主秦观降生，超天品金灵根，天生剑骨，堪称万象阁亦或是苍古大陆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天才。对命盘极有造诣的万泰真君直言这是为无情剑道而生的天命者，他要把秦观培养成这座大陆上真正的雄主。

修炼无情剑道最重要的一环即为斩情丝，然而不说已遭反噬的秦争真君，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松清尊者，似乎也到了不可逾越的瓶颈之处。

斩情丝本质是过情关的一种手段，秦争有理由质疑这种修炼方法有误。情丝强斩是斩不尽的，但若是轰轰烈烈历过情劫，情丝已然尽数系于一人之身，再斩情丝，能否一劳永逸？

万泰遍寻上古秘法，终于找到一门分魂之术，保留三魂之主胎光和七魄之四，以魂体形态留于内阁，修炼事半功倍，而剩余两魂三魄随肉身送往外红尘。

原本的计划是等待副身在外红尘历尽一生后归位，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回到了苍古大陆。计划随之改变，万泰打算在两人结道侣之后斩杀副身带回，没想到又生变故，副身在玲珑塔秘境为救姜振清献身，提前归位了。

“姜寒”对姜振清这样舍生忘死，情丝尽数紧紧系于一身之上，比万泰预想中的效果还要好。但主副身开始融合之时，万泰就笑不出来了，这样的别离同样生出了难以化解的执念，副身的两魂三魄宁愿自燃也不肯相忘，如今主副身陷入僵持，自然无法出关。

万泰叹了口气，冲秦争回禀：“三魂七魄之中虽然以胎光为主，但爽灵、幽精两魂都在抗拒融合。另外，当初分给副身的是伏矢、雀阴、臭肺三魄，伏矢掌身动，这一魄未融之前，少主甚至无法脱出入定态。眼下看来，融合至少需要半年光景。”

“怎么会这样，接下来如何是好？”

“要不要让主身直接开始修炼无情道法，试试看逐步吞噬掉副身魂魄。”

秦争思索片刻，不甚认同地回绝：“斩情丝意志不坚都会当场反噬，更不要说半副身子在对抗了。”

万泰也清楚这个道理，又叹了口气，拱手说：“那就只能各退一步了。”

“你的意思是？”

“若魂魄因无情道难以相融，就只能转修修炼速度位居第二的道法——太上忘情。”

无情道者，脑海心中与情丝所系尽皆斩断消散，无人无忆无情。

太上忘情者，旧人往事纵然历历在目，也只如局外之人，作壁上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