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域北侧的万兽山脉从十月初便开始飘雪，到了腊月底已经是银装素裹，冰封千里。
靠近障域的分界线上，两道身影在雪林间迅捷起落，松枝上的雪积了三寸有余，足尖掠过时却丝毫未见雪沫飞扬。得益于每一次行进途中都在有意锤炼身法，在如今的领悟程度之下，姜振清的对影成三人已经算得上是炉火纯青。
一个多月的历练时间里姜振清和沐天虞的足迹基本上快要横贯整片山脉，但收获有些贫瘠。这片区域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样人迹罕至，反而更像是约定俗成的进阶历练之地，不要说神兽遗骨残片，就连相对高阶的魔兽和草药也没剩下多少。
零零碎碎搜集了一路，临近腊月底，对最后一段没走完的路线兴致缺缺的两人转而向丹心进发。八域大比是整个苍古大陆万众瞩目的盛事，只要有万通堂或是百晓堂开设的地方，即便是边缘小城，也能很快得到消息。
于是姜振清两人刚刚踏进桃园州西北边陲的一处城镇，就收到了新鲜出炉的苍古大陆全域通告。
“什么，大比推迟？”姜振清隔着涌动的人头一眼看到高高挂在城门告示栏的长卷，震惊开口。
这个时候公布的消息应当是八域大比的具体时间赛程，从八域大比开始举办以来，从未有过推迟的先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大比为其让步？沐天虞快走几步到人群外围，凝神细读通告下方的小字，越看越是眉头紧皱，竟然是九幽之地外侧的障域异动，且全线都有明显蔓延的趋势。
这则通告除了告知大比无限期推迟，同时也在召集六宗在外的所有金丹境及以上弟子，应召就近去往封印线附近，协助控制逸散出的障气，以免造成更大范围的污染和伤亡。
姜振清读的比她更快些，最下方几行是在有偿召集六宗之外的各方能人异士，而对其中一类开出的报酬格外可观。姜振清低声念出来：“各界身俱变异灵根之士前往相助……变异灵根在这件事里很有用？”
“因为是要协助压制障气，变异灵根生于五行之中，却又跳出五行之外，对障气的抵抗力相比于寻常灵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沐天虞做出解答，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说：“我们便依照通告指引，就近原路返回那片山脉吧。”
姜振清迅速跟上她脚步，有些担忧地问道：“这样发通告，又无限期推迟，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其实，现在这样的通告，反而说明情况尚在掌控之中，不用太过担心。”
姜振清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由追问：“为什么，都全域通告了，还问题不大？”
三妙府在一流宗门中也算实力出色，但到底没有跻身顶级宗门，轮不上治理障气，门中对于障域的记载也寥寥无几。所以纵然姜振清通读文卷，对障域相关依旧知之甚少。
沐天虞仔细给她解释：“现在通告里说的是‘异动’，便是不确定障域是真的要蔓延还是单纯的片刻波动。这次的发源点在九幽，应该只有问心宗宗主会前去查看，召集修士也是至少要金丹境，除了六宗弟子其余不做强制，仅仅是备战之用。如果真的是封印有损，发的就是大陆召集令，各宗掌门齐聚，隐藏虚空传送阵全开，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恢复封印线。”
姜振清明白了，眼下看起来是大阵仗，但跟更大的阵仗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两人的回头路走得比来时还要快，在封印线外侧守了半日，陆陆续续有身着不同服制的修士赶来，大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宗门。一部分三妙府和三清道宗的弟子认出了姜振清和沐天虞，人群得以聚集起来，有日光照耀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待到太阳落山，山间的氛围骤然就阴冷了下去。
“大、大师姐，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刚刚叫他也不应声。”一个三妙府弟子有些犯怵地指向远处立在树下的同门，那人站姿僵硬，一动不动，月光映照下脸上半明半暗。寻常弟子看不到细微之处，姜振清在六路八方观闻法加持之下却瞧得一清二楚，那人眼中的黑色瞳仁已经扩散到了整只眼睛的三分之二大小。
修士被障气彻底侵染的标志便是眼中全黑，姜振清唰地一声拔出刀来，那弟子也在威压袭来的瞬间动了。但哪怕在障气催动下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还是只一个照面就被姜振清重重击晕。
沐天虞并指连点那弟子后心三处大穴，一缕色泽极淡的灰黑色烟气从他口中吐出，沐天虞用灵气裹了，点头肯定道：“看来有小范围的障气侵体。”
“所有人听好，撑开灵力护罩，随时注意周身环境气流波动，谨防障气入体。若是灵力不支坚持不住的人直接退出山脉，不要逞强。”姜振清高声提点过众人，又另外点了两个弟子送已受侵蚀的那个回宗。沐天虞站到高处，向众人演示如何清理逸散出的障气。
首先需要足量的灵气凝聚成团，完全包裹住一缕缕细小的气流，其次要稳定地移动，尽可能保持水平将其送回封印线内，最后推出时借反推之力确保自身没有沾染。
姜振清在几日前刚刚突破到金丹中期，然而得益于炼器师的身份，对灵气的掌控力远超同阶修士，跟沐天虞一起仗着变异灵根对这种程度的侵染全然不惧，身先士卒在最前方处置障气。
不知不觉忙碌到月上中天，姜振清靠到一边树上恢复灵力时突然看出些不对来，拧起眉头来来回回踱了几圈，不太确定地叫沐天虞：“阿虞，你来看看，这封印线的位置对吗？”
沐天虞停下手头的清理，朝着姜振清指的地方看，又听她问：“这封印线会向内推进吗？我明明记得线是卡在这两棵树中间的位置。”
她们的记忆力都很出色，沐天虞确认她没记错，同样来踱了几圈之后，点点头说：“封印线确实推进了两丈有余。”
姜振清松了口气，“这是不是说明九幽那边控制住了？”
“应该是，封印线内收也就是障域的范围缩小，那边不仅控制住了，还在压制上又占了些上风。”
“总算是个好消息。”
这句话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沐天虞回过头去看她，月光下瘦削的肩膀挡住了低垂下去的半边面颊。自外出历练的那一天起，她从未再提起姜寒，只会在这样模糊她神情的夜晚静静思念。
沐天虞轻声说：“要不要退到后面休息一会，我也有点累了。”
姜振清抬头看她，没看到疲惫，只看到了怜惜，在无所谓婉拒和顺势应下之间抉择时，忽有一个崭新的念头冒了出来。姜振清摸了摸尾指的戒面，取出那副羊皮纸卷，端详片刻，翻转过来递给沐天虞，“再往内二十丈距离，就是藏宝图的标记点了。”
“还真是……”沐天虞确认好位置，这算得上是天意指引了，深埋障域之内的标记点竟然就这样有了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机会。
宝藏在内，姜振清并不声张，只安排众人继续按部就班地清理，自己则和沐天虞悄悄深入，寻了个机会径直钻进了雾气深处。
浅紫色的护罩上雷光闪动，三种变异灵根中，属雷灵根对障气的抗性最强。姜振清走在前方开路，原来障域之中并非寸草不生，反而除了弥漫的阴沉烟色，与外面没什么相异。
“我们直接进入封印线之内，受到封印大阵的影响，对区域内的方向判断会有所偏差。”沐天虞将冰灵护罩二次加固，提醒之后，看到姜振清回头神情古怪地问：“障气会让人产生幻觉吗？”
沐天虞瞬间警惕：“按理说不会，只会让人失控，你身上有什么异样吗？”
“没事，先别紧张。”姜振清甩甩头，“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在召唤我，好像很期待，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位置清晰吗？”
“清晰，很清晰，就是标记点的方向。”
沐天虞取出法器握在手里，绕到姜振清前面，“指路，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跟你这样有共鸣。”
障气弥漫，月色又淡了许多，两人几乎是摸黑前行，所幸没有行进太远就到了标记位置——被高大树木严严实实围起来的一块空地，空地正中央立着一块石碑。
姜振清挤进来的瞬间灵力护罩与厚重障气相触相耗的嘶嘶声就随之停止，姜振清惊讶开口：““这树圈里怎么没有障气？”
沐天虞试着将一只手臂伸出护罩，确实没有障气袭来，跟着不解道：“不知这树有什么古怪。”
不论原因，两人先收起护罩，细细观察起空地正中央的石碑来。姜振清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没摸出什么机关，借着星星点点惨淡的月光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沐天虞摸摸下巴，“那张羊皮纸卷拿出来，盖到上面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