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碗冰碗

被气了一路的沈时川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机会反击。见她无动于衷,他心中那点得意忽如泄气皮球般消散,转而闷过脸不去看她。

李也君状若随意开口道:“老伯,这镇子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没?”

一旁默默撑篙拨水的老伯听了这话方才开口:“二位可真是来巧了,最近这些天晚上正好有彩衣节,有空可以去瞧瞧。”

老伯讲了些镇子里好玩的地方,忽然想起什么,提醒他们:“你们要小心水边,最近经常有人溺水死掉,一开始找不到失足人,过了几日尸首才飘上来,来认领的个个都哭的肝肠寸断!”

李也君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可我瞧老伯您也是个大胆的人呐。”

那老汉连连应道:“虽说出了这档子事,但我们这些养家糊口的该出来还是出来,哎……”

李也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待二人下船后,她问沈时川:“可听到方才那老伯说的?”后者闷声道:“听到了。”

正到处打量的李也君闻言敏锐觉察到他的嗓音变了,带了些委屈。她蓦然扭头去看他的反应,只瞧见他抿紧唇,移开目光,眺望前方。

她隐约感觉到他好像是生闷气了,沉默一瞬,笃定道:“你生气了。”后者闻言恶狠狠盯了她一眼,强辩:“哪里!”

“……”还哪里,死鸭子嘴硬,李也君想。她看了看,拉着他袖子来到一家卖冰碗的小摊前,嘻嘻道:“姨,这冰碗怎么卖?”

那姨子热情道:“这些三文钱一碗,想便宜点,你俩打包我卖五文。”李也君爽然:“那便来一碗杨梅冰碗和一碗葡萄冰碗罢。”姨子麻利做好后,李也君把今早摇到的五枚铜钱都递给姨子。

她转身对沈时川道:“伸手。”沈时川皱着眉伸出一只手,李也君不满道:“另一只呢?”待沈时川两手伸出后,她便将冰碗都搁到他手掌心中,拍了拍手,向他点头:“喏,吃罢。”

他低头望着两手里的冰碗不语,她把他当孩子不成?

他巍然不动,甚至隐隐有将冰碗退回之势,李也君打定主意买给他的怎么可能轻易收回,她眼疾手快捞了一勺冰碗喂进他嘴里,紧接着舀了另一碗给他。她警告他:“我有洁癖的,不与他人共食一勺,你放心大胆吃吧。”

见他将左手递给自己,李也君警觉,往后退了几步,道:“你这是干嘛?”沈时川无语:“你拿着啊,我没有手怎么吃?”

他望着手心里红郁的冰碗,上面呈着几颗深红杨梅,零星飘着几朵指甲盖大小的乳白色小花。沈时川乖乖吃完两碗冰碗,碗里空了心却仿佛盛满了。他低头端详眼前扎着高马尾的红衣少女,气也如微风拂过般散了。

沈时川静静看着马尾,直至它因主人摆头泼洒在沈时川的胸前,留下浅淡木香。

“啊————”一声惨叫扯破了天。

李也君闻声便扭头辨别来声的地方,确认方位后迅速跑至那里。那里人头攒动,堵得水泄不通,她用力拨开前方两侧人的臂膀,推推搡搡间,她硬是挤到了最前面。

原是一具泡发胀的苍白尸首搁浅岸边,惊吓到几位浣衣妇人。

李也君望着潺潺溪流,心想这么条溪流如何让人失足淹死,怕是有妖作祟。

吵吵嚷嚷间,人群四散为镇长让路。一个拄着拐杖,摸着白胡子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望着那具尸体更是痛心,他颤然的手指着尸体道:“哪家丢了人,叫他们来认吧……”

他话音一落,立即有几个魁梧身材的壮汉出列,包裹严实,将那具尸体抬走。

李也君跟着那几位壮汉一路走到一个堂屋,正中摆着的便是刚才那具尸体。她进来时,还有不少妇女抽噎着,低声哭道。一位妇女忍着颤抖与害怕,定定瞧了一眼尸体面容,连忙摇头:“不……不是我家的!”

淹死的竟有这么多家么,李也君望着排列到屋外的一列队伍,不免惊愕。

她压下重重疑云,跟着沈时川找了家店落脚。

子时,李也君睡得正香,隐约间感觉有人拍着自己脸颊,她嘟囔着,翻了个身掖着被子继续睡。没成想翻了个身也觉脸颊有人拍打,她来了气,一下坐起身。

房内烛火还燃着,随着她起身动作,那张小纸人摇摇欲坠,险些抓不住她脸。

李也君余光瞄到脸上有东西,动作轻柔,揭下了它。她细细端详手里纸人,发现它点了鼻子点了眼,一看便是她那个搅人清梦的“好”师弟点的。

那张纸人动了动手,李也君知晓她要是还装作无事不去理他继续睡下,他定还会操控纸人继续这般。于是,她掀起被子束发着衣,拎着剑打开客房门。

“咚——”

她出门时,便瞧见伫立门前的沈时川。待房里的小纸人回到沈时川身上,他涣散的眼神渐渐清润起来,他意味不明道:“终于起了?”

李也君还有些起床气,她不想发泄给他,便问:“大半夜的不睡觉,找我什么事?”

呛她未遂的少年郎收了心,示意她噤声,领着她出了客栈后一路来到一处河边。两人静默着,半天不语。李也君不解,她刚要出声问,沈时川似有所感,捂住她嘴。

更深露重,一岸霜痕,半江烟色。远处街头还挂着灯笼,照在地上多了几分烟火气。此时一人喝得多了,歪歪扭扭着,经过二人。躲在角落的李也君愣是被捂着口鼻也闻了熏臭,也不知他喝了多少。

她忽然意识过来,拍开沈时川手后仔细观察那人。

他喝得竟是连路都不分了,一脚差点踩空跌入河中。他跌坐地上,还觉阵阵后怕,缓着心神。倏忽间,河里密密麻麻有黑压压的毒蛇游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他眼前。他一阵惊悚,刚想起身跑路,却立马被缠绕住拽入河中。

“呜呜——”那人只挣扎一下马上便没了声。

李也君按捺不住站直了身,往河边走去。寒凉如水,除了潺潺水声,再也容不下他物了。

她闭口不言,与身侧沈时川走了好些路,方才开口:“你如何得知的?”

并肩而行的沈时川轻轻眨眼,斟酌道:“白天随你入人群时,见他印堂深黑却面色白胀隐有水洇,料到应是死期将至。”

李也君未曾料想到他如此机敏,片星零碎间竟找到了水祟。拽那人下水的不是毒蛇,而是——

她回过身,望向沈时川肩头散落的乌发。

她与沈时川是捉妖人却都没从刚才感到任何妖气,想来应是死后化鬼作祟。怨气深重,又犯下如此杀孽,怕是不好轻易收伏,李也君与沈时川一致决定回去商议。回去后她才想起忘了摇骰子,先回了自己房中,摇出个五彩绳编结。

沈时川打坐时,忽觉房中有股浅淡木香,他猛然睁眼。与近在咫尺的李也君相视后,他一把推开她,觉得距离合适后,方才开口:“凑这么近作何,暗恋我?”

李也君被他猝不及防一把推开,还未来得及训他,骤然听到他这句话,内心腹诽:我前段日子说的话倒叫他学了呛我,莫不是鸡变的?

她自知心虚,不与他分辩,抱臂走向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轻啜一口后,沈时川蹙眉:“别跟我说你到我这就是为了喝我这一口水,占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

而且,他付了钱,她就算喝他这的水,也尝不到任何便宜。

李也君撑臂望向他:“家花没有野花香,这水也是。”

沈时川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眯了眯眼,不作回答反而开口提那鬼祟:“你可有法子?”

沈时川摇头:“你既带我回来商议便自然不是为了绞杀这鬼,而是尝试震住或者,度化吧。”若要寻这鬼祟,他们自有法子,而度化鬼祟须溯回前世因果,断了尘缘。

-

李也君买了些小玩意儿后方才大着胆子问挑担卖货的:“小哥,你们这之前可曾有人溺水而亡?”

那挑担小哥挠了挠头,作思考模样:“我们这大多会凫水,之前溺水而亡的好像还真没怎么听到过……”

他多问了一嘴:“姑娘,你问这个作甚,是被昨天那件事困扰到了?”

李也君“哦”了一声,耸了耸肩道:“我曾梦到过一个在水中的人,浑身湿哒哒的,面色发胀。我怕是那人给我托梦,说自己惨死……”

她没找到有用线索,刚想离开,小哥“咦”了声,问李也君:“姑娘,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这五彩绳做的编结。是……是余小敏!”

一提到这名字,那小哥一脸痛心。李也君一问,原来叫余小敏的这个人失踪了很多年,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来到一条褪了墙皮的老巷弄,李也君照着挑担小哥给的位置往里走。不时地,还有人往门外不住地瞟李也君。她往视线方向看去时,那道凝视又消失了。

走到一处老旧的乌木门前,她停了步,感知到那道垂涎的目光变了。李也君做好标记后,抬手敲了敲门。久等到李也君怀疑这里没人时,那木门“吱呀——”开了。

站在屋里的是一位老妇人。

有多老呢,李也君想了想,流光把人抛,连一向直挺的脊背也弓弯了。

-

“有什么线索没?”李也君去找沈时川会合时便被他满身脂粉味呛得连打了几个哈切。

李也君嗅觉敏锐,闻不得浓重气味。她连连往身后退,直至靠到墙柱后她才缓了过来。她眼角泛红,似埋怨:“想散伙早点说,不至于谋杀我……”

待她适应了,她才往沈时川那边看。却见他面上端庄,耳尖红得滴血,他与她对视后又移开视线,道:“抱歉。”

她道:“你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了,道歉没用。”

他:“那你要什么补偿?”

李也君就等他这一句话,她促狭道:“以身相许如何?看你容貌身姿过关,不让你当牛做马了。”

“一岸霜痕,半江烟色”出自宋朝方岳的《齐天乐 · 其二和楚客赋芦》。

找的时候顺便还看到了唐朝陈陶的《陇西行四首(其二)》“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如果只看字面意,那这句诗还和阿白写的文有点韵味。不过这是一首边塞诗,赞扬为国为家的将士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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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碗冰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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