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临终的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庄严的氛围,仿佛整个宫殿都屏住了呼吸,静默地见证着这段即将成为历史的重要瞬间。她的眼中,流露出的不仅仅是深深的疲惫,更有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忧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这位曾经在权力的漩涡中游刃有余,以决断与勇气闻名于世的女性,此刻展现出的是她作为一位母亲、一位祖母的柔软与脆弱。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起了宋元明的手,那双曾经指挥江山、掌控生死的手,如今却显得如此无力。她望着眼前的宋元明,眼中满是慈爱与怜惜,她缓缓开口,声音微弱:“皇帝是没有退路的,从你踏上这个位置的那一刻起,孩子,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你只能向前走,也必须向前走,无论前方是什么。”
宋元明的心头如同被巨石撞击,震撼不已。他从未想过,太皇太后会以如此直白而沉重的方式,向他揭示帝王之路的艰辛与孤独。这位曾经在权力斗争中无往不利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予了他最纯粹、最真挚的关怀。这番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珍贵,让宋元明的眼眶瞬间湿润,他知道,在皇家,这种不掺杂任何政治考量的亲情,是多么的稀缺与宝贵。
在这一刻,宋元明反手紧紧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几乎要失声痛哭。太皇太后却以一种近乎慈祥的动作,轻轻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示意他靠近。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氛围,“你要早日成婚,但在亲政前,不需要一个儿子。”这句话,让宋元明心中一震,他在瞬间明白了太皇太后的良苦用心,大婚才能亲政,但是不能亲政的傀儡皇帝,有了子嗣不会让他的地位更稳固,只会让他更容易“驾崩”,再没有什么人会比一个婴儿更适合当傀儡皇帝的了。
说完这番话,太皇太后的眼神变得遥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重重高墙,想要窥探外界的世界。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留下无尽的遗憾与不舍,缓缓闭上了双眼。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默。太皇太后的离世,不仅带走了她个人的辉煌与智慧,更留下了宋元明一人,面对着朝堂上那些复杂多变的面孔,以及风雨飘摇的江山。
*****
在太皇太后的葬礼上,宋元明跪在灵柩前,嚎啕大哭,那哭声如同山洪暴发,冲破了他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堤坝。自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束缚在了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之中,那里有无尽的规矩与期待,有朝臣们冷眼旁观的目光,以及对他的每一言一行的严格审视。他们虽然没有给予他这个傀儡皇帝足够的自由去参与政务,去展示自己的能力与意志,但却对他的行为举止、一言一行都要求得极为苛刻,唯恐重蹈灵帝的覆辙,又出现一个举止肆意癫狂的皇帝,让已经山河破碎的大齐帝国陷入更深的混乱与动荡之中。
在这样的环境中,宋元明不得不收起自己所有的孩子气,学着去扮演一个成年人,一个皇帝应有的角色。然而那些人也仅仅是教会他在朝堂上保持冷静,学教会他在朝臣面前保持那所谓的尊严,也教会他在面对国家大事时应该展现出应有的庄重与慎重——所以千万不能随意学习他的灵帝老爹自己一个人做主乱来,而是应该听朝臣们的话,但是就是没有几个人愿意真的去教他怎么去治国理政,怎么去平衡朝堂势力,怎么带领大齐重新走向中兴。
于是宋元明在这些规劝中逐渐变成了承德帝,那个爱哭又胆小的孩子被埋进了他的心里,他将泪水深藏在心底,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端坐龙椅上的木雕泥塑。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皇帝是没有哭泣的资格的。
然而,在太皇太后的灵柩前,宋元明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孩子,一个渴望安慰与理解的灵魂。他放声大哭,让所有的情绪都随着泪水一同宣泄,仿佛回到了他还是宫里那个无人在意的小小孩童时,那时的他,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不必担心外界的眼光与评价。
而现在,他只能借着太皇太后的葬礼,借着祖母离世的契机,才能释放自己的情感。也就只有此刻,没有太多人会过于干涉他的哭泣,能容许他的哭声,倾泻在这沉寂的宫廷之中。
只是宫人们有些不解,为何皇帝的哭声里,好似充满了许多的孤独和脆弱。
*****
太皇太后的离世,虽然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波动,但很快就被一种看似和谐的平静所掩盖。在太皇太后的丧事过后,摄政王宋思齐与宰相林洋继续稳坐朝堂,朝中似乎一切如常,那些暗流涌动的力量暂时被压制,等待着时机的成熟。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终究是虚假的,它如同湖面上的薄冰,随时可能破裂。随着宋元明逐渐长大,朝中的氛围也越来越微妙。
这一切都预示着,朝中的平衡很快将被打破。
到了宋元明十五岁那年,一切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那也是太皇太后去世后的第三年。
按大齐的习俗,普通人家在长辈去世后通常需要守孝三年,以表达对逝者的哀思与尊敬。然而,在皇家,尤其是当守孝的那个人变成皇帝的时候,这规矩显然就不能和民间完全一样了,考虑到国家大事与朝政运行,宋元明其实只需要给太皇太后守孝一个月。但是,宋元明仍然坚持给太皇太后守孝一年,以示对太皇太后的深切怀念与敬重。
这一年中,朝中的大事,多由摄政王宋思齐与宰相林洋代为处理,而宋元明,他依然在朝堂上完美的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木偶,按时上朝下朝,听着朝臣们的奏请或争执,但是并没有什么真正需要他处理的事情。
承德四年,宋元明的守孝期满这一年,他也已年满十四岁,身量上已经开始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样子,也到了可以谈论婚嫁的年龄。
此时,朝堂上的氛围已经出现了十分微妙的变化。有些人开始意识到,皇帝已经长大了,在暗地里,朝臣中出现了一些要求宋元明亲政的呼声。
到了承德五年春,一封奏折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这封奏折出自帝师卫安之手,他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语气,向宋元明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请求:为确保皇室血脉的延续,请皇帝大婚,迎娶皇后。
奏请皇帝大婚,这在大齐帝国的历史上并不是一件稀罕事,但对于宋元明来说,这封奏折的意义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宋元明首次面对卫安的奏请,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老师卫安的苦心,大婚,意味着朝堂众人要承认宋元明已经长大,意味着承德帝应该真的参与到家国治理中来,也就意味着,摄政王这个位置,不应该再存在。而皇后的位置到底花落谁家,恐怕也会对朝堂局势带来变化。
像卫安这样天真又执着的人,终究只是少数。故而,当摄政王宋思齐特意将这份奏折摆在宋元明面前时,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将其搁置一旁,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回应。实际上,宋元明对于大婚一事并不热衷,甚至可以说,他对此抱有一种抵触情绪。
这几年来,宋元明明显能感觉到,朝中局势远远没有卫安以为的那么的乐观,仿佛皇帝一旦成婚立后,就能顺顺利利的接过权柄,得以亲政。想起太皇太后临终前的那些话,宋元明想着,大婚搞不好不但不能成为让他亲政,反而会成为他的催命符。毕竟这几年,他明显感觉宋思齐对他的掌控欲越来越强了,曾经他最信任的那个小叔叔,在权势的侵蚀下,现在已经变得有些面目模糊,他才从宋元明的小叔叔,变成了真正的摄政王。
连自己相伴多年的皇叔尚且如此,又怎能指望其他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愿意将权利双手奉上呢?况且即便大婚,他对于他的皇后又有多少选择权,此时大婚,可能不仅不会为他带来真正的助力,反而有可能成为别人插手朝政的契机。若是大婚的结果不过是在皇宫中多出一个他人的眼线,那又何必?若是更糟,没有人看好他,送进来的,真的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无辜女子,作为一个傀儡皇帝,他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怎么保护其他人?
宋元明有些厌倦了这样的傀儡生活,他也不愿自己的婚姻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因此,对于卫安的奏请,宋元明选择暂时不予理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