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姜莘对上他的眼,心尖微颤。

老臣的眼睛并不苍老,沉静明亮,仿佛能将他看透。姜莘撇开视线,手心捏了把汗。

文晦似是只感慨一句,很快回到正题上。“臣只问陛下,真的要查?”

光看大理寺和户部的态度,就知道查起来必定会牵扯到端王一党。端王现在虽在千里之外,但必在京中留了眼线,不会就这么任由皇帝在他走后兴风作浪。

“……学生之前做了些糊涂事,太师还愿意信朕,朕自是要查。”姜莘轻轻舒了口气,定下心神,抬眼直视文晦。“若有机会弥补自当尽力,更何况此事牵扯到边境安稳,不得不查。”

“既然如此,老臣斗胆推荐一人,只看陛下是否愿意割爱。”

姜莘腾起不好的预感,“您是指……”

文晦吐出两个字:“杨昱。”

“……”姜莘对“割爱”二字敬谢不敏。他知道文晦不是那种拉帮结派的人,举贤不避亲,更何况杨昱确实合适——有威望,能令人信服;有权势,可震慑朝臣。且他为人刚直强硬,查起来也不会拖沓糊弄。

“不瞒您说。”姜莘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朕此番留杨昱在身边,实为护卫。”

文晦目光一凝:“可是有人暗中对陛下不利?”

“不错。”姜莘点点头,心想这也不算撒谎。“皇叔在时,朕尚且偶尔遭遇刺杀。如今皇叔不在,朕心里不踏实。”

这个理由不算好,但以他以往形象来说并不突兀,还能暗戳戳拉踩姜培风一把,意指由姜培风控制的皇城司虽护卫得了皇城,却不一定护得住他这个皇帝。

若是皇帝在姜培风南巡的时候死了,姜培风能摘得干干净净,回来还有热乎的皇位继承。

不过是否会如此阴谋论端王,还得看文晦自己怎么想。

“既然如此,臣还有另一个人选。”文晦点到为止,点点头,“刑部侍郎,欧阳珩。”

姜莘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虽然刑部受姜培风掌控,但既然是文晦推荐的人,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如此,就听太师所言。”

文晦面露意外之色,许是没想到他答应这么快,继而眉梢染上些欣慰,与他交谈几句便告退了。

姜莘这才叫李青阳进来。

李青阳给他治了多年的病,从学徒熬到现在,在太医院也是有了名气,可以说是最清楚姜莘身体状况的人。姜莘伸出手腕让他把脉,一手撑着头,慢吞吞地读面前摊开的折子。

内容好无聊,简直比他写的会议报告还无聊。

有姜培风在,有些东西他还是看不得。

“陛下风寒还为好全,仍需再服几日的药,切不可再受凉。”李青阳把了脉,没摸出些别的,“陛下可还有其他不适?”

“经常做噩梦是什么原因?”姜莘扭头看他,瞧着他的反应。“且时常记忆混乱,总记不清以前的事。”

“这……”李青阳又摸了一次脉,“陛下素体羸弱,气血不足,髓海、心神失养,便容易噩梦惊悸,记忆模糊。臣曾为陛下开过方子,陛下若近来又出现此种情况,臣再稍作调整,给陛下开服汤药调理着。”

姜莘捕捉到重点,微微直起身,“朕以前也出现过这种症状?”

“啊。”李青阳面露茫然,“就在半年之前,不过那次陛下是说自己神思恍惚、记忆混乱,没有提噩梦的事。”

“那朕要是,只有某几段记忆不清楚呢?”

“这……原因许多,还得看当时体征如何。”

“哦……”姜莘点点头,“行,你先下去吧。”

等李青阳走后,他又叫了几个老太医进来,除了说得细了些,给出的理由和李青阳大差不差,也没发现他身体有什么异样之处。

不过若真实姜培风用了什么手段,以他的性格,也不会留下痕迹白让人调查。

确定身体目前没事,结合文晦与福全对曾经的原主的印象,姜莘几乎确定原主所谓折磨大臣的暴戾恶行,定时被人引导所为。眼下姜培风不在,他暂时摆脱了控制,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还是得继续抱大腿。

姜莘翻了翻手下的折子,眼珠一转,对福全说:“杨昱呢?叫他过来。”

福全犹犹豫豫,生怕这两人再闹起来,让姜莘吃苦头,“陛下,要是不想批折子,奴才陪您去御花园逛逛?杨将军他脾气……您再这样招呼他,别又叫他伤着了。”

“无妨,朕只是有些政务要同他探讨。”姜莘推推福全,“快去快去。”

拗不过皇帝,福全只得差人去传。

宫人很快回来,说杨将军不在养心殿,下朝后就出宫去了。

“出宫?”姜莘两眼一亮,他还没出宫看过。想起电视剧里演的和小说里写的场景,顿时坐不住了。“全儿,快同朕回去换身衣裳,朕也要出宫。”

“陛下三思啊!”福全急忙劝阻,“宫外不安全,天又冷。陛下若想出宫,得提前让奴才们好好准备一番,带着仪仗与护卫才行……”

原主以往遭遇过的好几次刺杀都是在宫外。那时候他年纪小,磨着姜培风带他出宫去玩,只是次次都是惊魂未定地回来,有次姜培风为了保护他还受了重伤,据说差点没救回来。

从那以后原主除了必要的祭祀等活动,再也没主动要求过出宫。

“欸,仪仗就不必了,怪浪费的,朕喜爱节俭。”姜莘睁眼说瞎话,迫不及待起身往外走,“至于护卫,还有比杨将军更好的护卫吗?找到他,朕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人。”

反正姜培风现在地位还不稳,暂时不会贸然出手伤他性命。至于那天偷听到的刺客一事,姜莘准备赌一把,杨昱一定会在他身边安排人手暗中保护。

护卫他当然也会带着,总不能把赌注全押在杨昱身上。文晦没看过原著,能被阴谋论唬住,但姜莘知道姜培风的处境。皇城司既然为其掌握,想捏着他的命,就不能让他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

见拦不住,福全急的跺了跺脚,又怕姜莘走太快摔倒,急急忙忙追上去。

换完一身行头,天已大亮。姜莘匆匆用了几口早膳,催着福全,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得知杨昱此番出宫是回将军府看望寡嫂,姜莘想起原主干过的混账事,属实是不敢就这么空手上门——满载金银财宝也不敢。于是就叫车夫驾车,在将军府附近的街道上四处转转。

福全坐在马车里,仍是觉得不妥,时刻紧绷着,如临大敌一般。

姜莘也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掀开帘子往外看,冬日的街道仍然繁华,已经到了各个铺子开张的时候,马车穿过两侧来往的人流,空气中隐约飘着食物的香气。

顿时感觉在宫里没吃饱,姜莘起身,提着衣摆就要下车。

“陛下……陛下!”福全忙揪住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小声喊他,面露难色,“您想要什么叫人去买就是了,外面人多眼杂,万一混进去刺客……”

“嘘!”姜莘瞪大眼捂住他的嘴,“说了不要在宫外这么喊我,万一被人听到了我死得更快!”

福全扒开他的手:“知道了公子,快呸呸呸,莫说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呸呸呸……”姜莘笑着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只在马车里待着怎么玩,放心啦,皇宫里的侍卫也不是草包。”

况且他可不是单纯出来玩的,想要逃出宫,连路都不认识可不行。

趁福全不注意姜莘灵活地一扭身子,钻出了马车。

许是周围热闹的缘故,这里竟没宫里冷。姜莘紧了紧披风领子,挑了两个侍卫陪着,一路沿着路边闲逛。

福全让车夫把车停在一旁候着,快步跟了上去。

因为长得出众,气质又矜贵,路过的人免不了目光往姜莘脸上飘的。他留意着四周的情况,偶尔会跟人对上视线,便微笑着点点头。

直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姜莘:“……”

手里拎着一包东西的杨昱在看见他的瞬间就皱起眉头,瞧着这人跟个花孔雀似得,见者他还愣在原地不动弹,心里又窜起来一股邪火,大步走过去,抓住对方手腕往旁边没人的地方带,压低声音怒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不能出来吗?”姜莘被他抓得疼了,忍不住挣了挣,没挣开。“而且我带了人的,又不是自己单独跑出来。”

“带了什么人?”杨昱目光锁定那两个跟上来的侍卫,眉头皱得更紧,“偷听了没记住么,刺客就混在皇城司里!”

姜莘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侍卫那边看了一眼,仍强作镇定,狡辩道:“你又没跟我说!”

“……”杨昱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保不齐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姜莘被他瞪得心虚,梗着脖子:“这些事又不该朕操心,还是说你明知道有人混进皇城司,却不派人保护朕?”

“……你故意的。”杨昱表情冷下来,甩开他的手,“不惜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也要试探我是否忠心?”

“怎么会。”姜莘眼珠一转,干脆将错就错,主动抓住杨昱的衣袖,“就是因为格外相信你,我才敢跑出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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