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昱不说话，冲两个侍卫招手，等人靠近后吩咐：“把陛……公子送回去。”
“我不要。”不等侍卫纠结听不听话，姜莘开口否认，“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就回去了？我不要。”
目光下移，落在杨昱手里的油纸包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您没必要知道。”杨昱声音硬邦邦的，见他没要走的意思，干脆把油纸包塞给侍卫，嘱咐对方送到将军府，随后拉着姜莘，找到马车，一把把人推了进去。
“回宫。”杨昱跟上车，按着还想钻出去的姜莘的脑袋塞进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福全打两人照面之后就没敢插嘴，见杨昱没有要掐皇帝的意思，还要送人回宫，默默坐在车夫旁边，暂时选择支持杨昱。
“……你这叫以下犯上。”姜莘一脸幽怨，瘪着嘴，“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你要是担心，陪着朕逛也行啊。”
杨昱冷笑：“陛下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么？”
姜莘绞着手指头：“奏折朕看了，都是套话。朕只是许久没出宫了，想透透气而已。”
“不到两个时辰前，陛下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查案，结果现在还在街上闲逛。”杨昱保臂倚着车壁，闭上眼不看他，“陛下的金口玉言，看来自己都不当回事。”
“谁让你跑那么快，都不给朕安排的机会？”姜莘凑过去，坐在他旁边笑。“朕已有了查案的人选，明日便会下旨彻查梁宣一案，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杨昱猝然睁眼：“谁？”
“欧阳珩。”姜莘说。
“……文太师推荐的？”
“正是。”姜莘歪头看他，“你怎么不好奇朕为什么不选你？”
杨昱嗤笑：“陛下选谁，臣无权置喙。”
“好像刚才置喙朕没事干的不是你一样。”姜莘呛他，眼看着杨昱又要怒，忙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杨昱，要不要跟朕做个交易？”
对方避开他的手，沉默不语。
“朕为梁宣翻案，作为交换，你待在宫中，保护朕一个半月。时间一到，你想去哪都可以。”
说完之后，杨昱一直没有回答。
姜莘耐心等着，窝在座位里，怀里抱着靠枕。
马车微微摇晃，他本就精力不够，早上还起得早，一晃竟是有些困了。然而不等他真正睡过去，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伴随着福全的一声惊叫，姜莘整个人随着马车急转弯被大力甩向一旁。
“唔！”
脑袋撞在车壁上的瞬间，杨昱身手一捞，快速将他卷进怀里，垫在他和地板之间。
“你没事吧？”
杨昱反应很快，自己扛了绝大部分撞击带来的震荡。他推推姜莘的肩膀，却见对方面色惨白，捂着嘴一脸痛苦。
姜莘现在特别想吐。
本想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活着，但一睁眼就是天旋地转，强烈的眩晕让他四肢瘫软，胃里也翻江倒海，只能死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这模样吓坏了进来查看情况的福全，杨昱把人交给对方，自己则掀开帘子出去，问：“怎么回事？”
车夫被大力甩了出去，还没爬起来。惊魂未定的侍卫急忙回复：“将军，是那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孩，为了躲他才……”
杨昱扫视四周，除了慌忙躲开马车的路人，并没有那个所谓的孩子的身影。
侍卫同样没找着，一下子语塞，低着头不敢看他。
“将军！”福全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昱掀开帘子一看，姜莘正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
“他怎么了？”杨昱撩开他的头发，见他紧闭着眼，呼吸急促。福全说：“许是受了惊吓，引发心悸了！”
“……这也能……”杨昱表情复杂。
马还惊着，在原地焦灼不安地踏步。马车一侧撞上了墙，轮子有些损坏。杨昱索性直接把人抱了出来，他熟悉这条路，快速找了个最近的医馆。
等大夫给姜莘扎针的空档，杨昱喊来方九，让他去查查那个莫名出现的小孩。
不多时，姜莘悠悠转醒。
还是先前风寒落下的病根，加上素来体虚，容易惊悸，而且早上没吃饱，整个人都是虚的，但扎几针就能缓过来。
付了诊费，杨昱缓缓开口：“还玩吗？”
姜莘耷拉着脑袋，头发丝好像都没光泽了，讷讷道：“不玩了，回吧。”
这具身体实在是超乎想象的脆了。
宫外不必宫内锦衣玉食，他要是想跑路，还得加上一条调理身体才行，不然跑不远不说，颠两下都能晕。
脆成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嘎路上了。
他为自己的脆皮身体感到悲伤，落杨昱眼里却是成了反思自己不该乱跑。瞧着他这蔫眉耷眼的样，披风领口一圈毛毛围着颗脑袋，下巴那儿的被呼吸一下下吹动，一整个大写的乖巧，比在宫里是顺眼了不少。
没那么讨人厌了。
等新的马车找来，杨昱亲自驾车，福全则在车里，时刻注意着姜莘的情况。
出来一趟没什么收获，还挨了一顿扎，姜莘郁闷一路。福全见他不高兴，想了个法子：“陛下若是觉得在宫里无聊，御花园里那片湖已结了冰，陛下小时候最爱去那里冰嬉，不如奴才回宫叫人准备准备可好？若是陛下喜欢热闹，还能召些世家子弟一起来玩。”
“好啊。”姜莘换了个姿势，既然出宫没什么用，靠这个方式，说不能能拉拢到一些有用的人，还能趁机洗白一下形象。“还得是你啊全儿，深得朕心。”
福全弯起眼睛，只抿嘴笑。
在外面听到两人谈话的杨昱撇过眼，不做评价。
一路安然无恙，仿佛那个小孩只是个意外。杨昱护送姜莘回到养心殿，顿了顿，说：“陛下说的交易，臣答应了。”
姜莘眼睛亮起来：“那从今天起，你就搬到正殿来住吧。”
杨昱后退一步：“臣住偏殿即可。”
“不行。”姜莘不由分说拉着他，挥挥手让福全去收拾东西。福全一溜烟跑得极快，丝毫不像是上了年纪，看得杨昱心中不妙，顿时后悔起来。
“若要护卫，自然是贴身照顾。不然隔着那么老远，朕要是中了箭中了毒什么的，还没等到你来就死了。”
“……行。”杨昱忍了。
“以后你若是要离开，须得提前知会朕一声。”
“好。”
“吃饭也要一起吃。”
“……知道了。”
“睡觉……”
杨昱忍无可忍：“侍寝可不是臣该干的事。”
“朕知道啊。”姜莘一脸无辜，“朕想说睡觉就不用了，你急什么。”
“……”杨昱攥紧了拳头，嘴角扯了扯，“是，臣有些心急了。”
“没关系，朕体谅你。”姜莘心里高兴得很，没注意到他阴沉沉的表情和额角的青筋。眼下第一个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重心放在洗白拉拢人才上。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杨昱。
杨昱警惕道：“陛下又想干什么？”
犹豫一阵，姜莘下定决心，说：“你跟朕来。”
二人来到偏殿，姜莘径直走向书架翻找起来。
先前不想让杨昱知道，是怕他再生误会，或者看他不顺眼再上手掐脖子。如今梁宣的事被摆了出来无法逃避，他也答应了要查，那本册子必然有重要的作用。
而且现在已经和杨昱有了约定，姜莘不怕他了，光明正大找便是。
然而他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反而又翻到几本写满脏话的书。姜莘小心翼翼瞥了杨昱一眼，见对方只抱臂站在一边，便偷偷摸摸把乱涂乱画的那几本收起来，准备找个机会丢掉。
之前那副画倒是不见了。姜莘转念一想，那么恶心侮辱人的东西，杨昱看见了也不会留着，肯定早就处理干净了。
不然恐怕他今天又得挨掐。
姜莘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把几本书往袖子里一揣，权当做别人看不见，问：“你有没有见过一本小册子？”
杨昱摇头：“不曾。”
“奇了怪了……”姜莘挠挠头，他明明记得是放在书架上的。
从梁宣死到现在半年，中间原主没再折腾死过人，只偶尔处罚几个宫人，朝臣要么是怕了，要么是放弃他了，要么便是端王一派，没有再上赶着触他霉头的。
册子应该是就这么放了半年，难不成是被姜培风发现了？
姜莘心里一凉。
被下药只是他的猜测，如今没有证据，姜培风形象又比他好，姜莘不敢贸然告诉杨昱。顶着对方探究的眼神，他压下心底的不安，干笑两声：“找不到就先算了吧，朕饿了，用午膳去。”
不出意外得到杨昱一声冷笑。
午膳用完，李青阳被传来看姜莘的心悸之症，微调了下药方，又从药箱里摸出一瓶小药膏，“陛下脖子上的伤见好，近几日改用这个，以防留疤。”
杨昱掐他那两次留下的印子消得快，只是他自己勒出来的那一条比较严重，还破了皮。福全接了药膏，送走李青阳后，准备替他上药。
衣领解开，姜莘仰起头，修长的脖颈暴露出来，喉结上方的青红痕迹格外刺眼。杨昱盯着那截脖子看来一阵，忽然出声：“陛下为何自裁？”
为了嫁祸你。姜莘想。但他不敢说，打了个哈哈：“可能是没睡醒吧。”
“那陛下现在睡醒了么？”杨昱目光移到他脸上，眉眼精致，却毫无半年前的阴郁戾气，仿佛终于被洗净污泥的瓷器，终于露出了最美好的一面。“臣总觉得，陛下这一觉睡得猛了，连脾性都变了不少，着实让臣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