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楹不自在地拍了拍少年后背,之前不知道南芜身份倒没觉得什么,此刻的亲近当真是让她不自在极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先起来吧。”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南芜眼眸一暗,虽心中不舍,还是听话地松开双臂,但手却顺势轻拉着少女的手。
眼睛似无意地扫过暗处,南芜嘴角微勾,又极快地敛下。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少年的关心让钟楹大为感动,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又不由心生怜惜。原本应该挣脱的手,上移拍了拍他的肩膀,潇洒一笑。
“多谢你关心,我这段时间一直跟我外公在一起。也是多亏了有他帮助,我才能练成逐月剑法,要不然今日我还帮不了你们呢。”
少女笑得毫无阴霾,璀璨的星眸让南芜再一次失神。对上她不染尘垢的笑颜,南芜没来由地心中一闷。
可转瞬又想起那暗处妒忌的眼眸,南芜强行压下那古怪的自卑,脸上挂着乖巧的笑,顺着钟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泠清风。
泠清风瞥了眼他脖颈间的银蛇,看他这幅打扮,也猜到他是巫族人。见钟楹心无芥蒂地站在南芜身边,他怎么看都感觉不太放心呢?
“九儿,过来。”
听到泠清风的呼唤,钟楹虽不明所以,还是大步走向了外公。
“怎么了外公?”
看着仰着脑袋的少女,泠清风再一次叹息。
「还是不大聪明啊。」
对上她干净的星眸,泠清风翻身落地,伸手拽下了她的剑穗。
“剑穗都被人家打坏了,你没有发现吗?”
看向他掌心断裂的剑穗,钟楹奇怪地咦了声。
“奇怪,什么时候被人打坏的?”
泠香雪眉头微挑,笑吟吟地说道。
“你没用过这把剑,一时不察也是有可能的。左右带着剑穗也是麻烦,这下没了,倒省事儿了。”
钟楹无甚在意,左右她也是看这剑穗漂亮才留着,如今没了也没什么。泠香雪说得也对,方才这剑穗可是有几分阻碍她使剑呢。
“君远,还不过来吗?”
听到泠香雪唤自己,秦樾对上那惊讶的星眸,微微垂首缓步走出林间。
“秦樾?你怎么在这儿?”
想到那天他被白云遥带走,钟楹不由问道。
“你还好吗?白云遥有没有伤害你?”
带着关心的询问让秦樾隐忍了一个月的委屈愤恨倾巢而出,钟楹本是随口一问,毕竟白云遥的目的是带他去见花微雨,花微雨是他师父,又与他两情相悦,怎么着也不会让白云遥伤害他。
没成想她话一落地,面前的少年竟红了眼眶。她从未见过秦樾饱含委屈哭泣的模样,就是从前他们吵吵闹闹互相捉弄,也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不由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
泠香雪同样惊讶,她本以为这小子一个人躲在暗处是打什么小算盘,难道真的受了什么委屈?
秦樾的个性她也是知道的,就是被人打得半死也不会开口求饶,绝不流一滴眼泪。他自卑又自傲,绝不会容忍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旁人面前。
如今竟红着眼眶,当真是让她奇怪。但秦樾就是秦樾,不过片刻便迅速调整了呼吸,强压下眼眶中的泪水,恭敬地躬身道。
“见过钟伯母,泠前辈。”
钟楹可没想那么多,见他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霎时间心中的护犊之心就蹭蹭往外冒。
「秦樾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但他数次以命相救,我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他被人欺负,看起来还是天大的委屈,我怎能袖手旁观?!」
心中豪情万丈,钟楹上前拉着秦樾的手臂询问。
“秦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白云遥那个坏人欺负你了吗?你师父呢?她没有管吗?!”
一声秦哥哥让秦樾方才那些妒忌心碎尽数消失,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秦樾心中温热,感动喜悦之情难以言喻。
又听她提起师父,秦樾悲从中来,压不住的哽咽之声将事情缓缓道来。
“……花微雨原来只是想利用我练成九曲归元丹,当年她出手救我之时,便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她如此算计我,要我的命,我不愿再叫她师父,也已经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当日我趁着自废功力的时候,给她们下了十锦软筋散,又蒙小兰妹子相救,这才逃出生天,今日才得以站在你,你们面前。”
秦樾隐去了花微雨那些令人反胃的话语,将他如何自废武功,又是逃离凌云峰,白幽兰又如何帮他重续筋脉一一说了。
钟楹听得更是火冒三丈,跺了跺脚直骂那两师姐妹无耻阴毒。
骂完后,又看了看秦樾消瘦的脸庞,不由有些心疼。得知他武功尽废,钟楹也不由叹息。
「秦樾自小要强,如今苦练多年的武功没有了,他心中该多难过啊。」
「还有花微雨,没想到她竟打的是这个主意。她不是喜欢秦樾吗?为何又要杀他?用他连炼丹呢?」
钟楹想不明白,「难道梦中的情节也会有假的吗?不应该啊。」
到现在为止,她梦中所发生的一切一一应验。可为何,秦樾与花微雨却大不相同呢?
为秦樾叫屈怜悯的情绪散去,钟楹不由紧张起来。
「若梦中情节有变,那之后,会不会有变故呢?」
钟楹一时间心乱如麻,可触及到自己手中的剑,又想到身后的外公,钟楹又觉一切愁绪尽如潮水般涌去。
「是了,无论之后的情节是否有变,如今我已经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心神大定,钟楹对上少年满是脆弱的桃花眼,心中又升起怜惜,不由柔声宽慰道。
“秦哥哥,我外公医术超群,他一定有办法让你重新习武的。”
说罢,钟楹扭头与泠清风使了个眼色。泠清风暗自翻了个白眼,可倒也上前抓起少年手腕细细诊脉。
「这小子的身躯已经千疮百孔,也难为他能忍着疼痛站在这里。」
泠清风对秦樾稍稍改观,只是秦樾对自己的确太狠了,纵然筋脉重续,也难以再习武了。
只是看着少年眼底暗藏的希冀,原本毒舌的老人忽然有些心软。泠清风从来不屑于说谎话,此时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淡淡道。
“自然,只是你的身子需要好生修养才能再提练功之事。”
听到自己还有希望,秦樾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钟楹也高兴极了,两个少年人欢欢喜喜地抱在一起直蹦跳。
“太好了秦哥哥!你还能再习武!”
“是啊是啊!太好了,太好了。”
看着单纯的女儿泠香雪暗自摇头,她怎会看不出泠清风是在说谎,只是对于这个满是苦难的少年,她也不由软了心肠。
可秦樾终究不是钟楹,他还是敏锐地发觉了泠香雪一闪而过的遗憾怜悯。不消询问,秦樾已经猜到方才泠清风所言不过是宽慰他的假话。
秦樾自嘲一笑,可看面前少女由衷地高兴的模样,也挂起无懈可击的笑意没有让她发现。
而强压悲伤的秦樾没有留意到那双阴毒的满是杀意的眼瞳,此后的秦樾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察觉南芜的不对劲。
见到公主高兴,金风玉露同样开心。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武林盟而去,全然不知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已经按耐不住吐露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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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哥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后,我们可以跟长缨他们一块玩了!你再也不是一个人啦。”
秦樾又梦到了从前的事,他看着蹲在地上开心邀请小秦樾的小姑娘,嘴角不自觉挂上笑意。
「若是当年我跟随钟伯伯他们一块回京,是不是如今我们已……」
俊俏的脸不由一红,秦樾是知道他与钟楹的婚约的。当日,他偷听到了钟伯伯与钟伯母的对话。
……
“你是不是还是不愿九儿与君远的婚约?所以才找来许少侠。”
泠香雪勾唇一笑,多年夫妻,她的心事钟祺的确猜的不错。她确实不满意秦樾,况且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当年钟祺与秦晟随口一说的戏言罢了。
见她不答,钟祺不由一叹。
“君远这孩子连生父都没见过,幼时母亲又早早离世,一个人孤苦无依,虽历经坎坷,却没有遗失本心,侠肝义胆,他…”
钟祺心中憋闷,垂首哑声道。
“他,与阑英不同的。”
……
秦樾虽不知父亲究竟做过什么让钟伯母不喜,但突然得知那婚约,却是让他心跳如鼓,几日神情恍惚。
那时他虽不明心中恍惚暗喜是为何,但见钟楹对他颇为不喜又处处嫌弃,他心中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便烟消云散,化为了浓浓的羞耻愤怒。
思及从前之事,秦樾不由叹了口气。
「幸好九儿天性纯良,从未怪过我,也从未瞧不上我。」
想起钟楹,秦樾只觉整颗心脏都是柔软温暖的。
但。
秦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惨然一笑。
如今这样的他,又如何配站在她身边?又如何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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