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失去

此时的秦樾万万没想到,他所以为的暗无天日没有出路,在醒来后还能更加令他痛彻心扉几欲死去。

……

“九儿?”

推门而出的秦樾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倩影,难得今日醒来心疾没有发作,梦中又回忆起了旧日与她相处的画面,今日推开门第一眼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如何让他不欢喜?

秦樾快步上前,笑吟吟地垂眸看着抬起头的少女。

“你,你怎会在这儿?”

其实秦樾是想问她是否在等她,可是这话问出来着实有些难为情,这才话到嘴边转了个个儿。

此时满心欢喜又藏着少年羞涩的秦樾没想到,钟楹的话会让他如坠寒冰。

“我来找阿芜。”

秦樾先是一愣,“什么?”

他不知何时钟楹与南芜关系竟如此好了,忽然想到昨日的情形,秦樾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你……”

“青颜!”

突然出现的少年开口唤道,秦樾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少女脸上展露笑颜,又带着女儿家特有的羞涩娇美。

“阿芜!”

少女欢喜地越过他走向南芜,秦樾只觉她的离去好似也带走了他周遭所有的温度与空气。

呼吸难以维系,秦樾僵硬地扭头看向那两个相拥的身影,骤然间猩红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

“九儿……”

“阿芜~我等了你许久,你怎么才来啊——”

少女撒娇似的抱怨让秦樾身形不稳,他不敢相信,昨日还娇娇地唤他秦哥哥的小姑娘,今日怎会如此残忍无情。

不但投身到其他男子的怀抱,更对他视而不见,好似他秦樾根本不存在一般。

南芜笑着亲了亲少女指尖,“是我不对,日后定不会让你久等。”

“嘭——”

突如其来的一拳让钟楹低呼,看秦樾双目猩红地还要再打南芜,钟楹忙拦在南芜面前。

“秦樾!你干嘛!”

挥出的拳头停在钟楹面前,秦樾喘着粗气,只觉心口疼得厉害,让他险些落泪。

“你,你护着他?!他,他这般轻薄,你还!”

秦樾的话尽数被她脸上的红晕按在咽喉,让他咽不下,吐不出,好似一根钢针,疼得他难以呼吸。

不敢面对的恐慌让秦樾克制不住地颤栗,苍白的唇嚅喏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阿芜他,他怎样,我都欢喜。”

少女眼中满是潋滟的羞意,秦樾如遭雷击,死死压下心口疼痛,一瞬不错地紧盯着扭过身温柔担忧地询问南芜的少女。

“阿芜,你疼吗?秦樾他不是故意的,你别生他的气。”

秦樾眼中闪着灼目的亮光,心中喜意还未绽放,又被南芜的动作打下地狱。

南芜揽着少女腰肢站起身,一面宽大地表示不会计较,一面柔弱地靠在钟楹肩头挑衅地看着秦樾目眦尽裂的模样。

看他这样钟楹心疼极了,瞧也不瞧身旁摇摇欲坠的少年,急匆匆拉着南芜去寻泠清风。

“不疼了不疼了,待会儿让外公给你瞧瞧上些药就好了……”

断断续续的安慰之声秦樾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周遭天旋地转,明媚的朝阳也被黑暗吞噬,痛入骨缝的寒冷让他身体终于一晃。

“噗——”

秦樾愣愣地看着地面嫣红的血,他看到了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又看到了一对郎情妾意的爱侣。

爱侣。

秦樾又哭又笑,猩红的眼,苍白的脸,泪流满面哽咽无语,衣襟也被鲜血染红,狼狈不堪的模样让刚刚出门的任舒白一惊。

“秦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并没有看到方才的事,也不知秦樾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我,怎么了?”

秦樾喃喃自语,他刚刚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不。”

秦樾又痴痴摇头,他从来不曾拥有过。这个清醒的认知让秦樾痛彻心扉,曾经他有机会拥有,却因为那可悲又可笑的自尊心亲手推开。

“不对。”

秦樾一愣,「九儿向来克己复礼,洁身自好。又怎会与其他男子拉拉扯扯,举止轻浮?」

「况且,九儿之前对南芜并无任何男女之情,如今更是离开月余,怎会突然说爱上了南芜?」

「不对劲不对劲!南芜一定做了什么。」

秦樾眼底闪过光亮,踉跄站起身,顾不得身上血迹,匆匆往泠清风院中去。

“诶!秦兄!”

任舒白不明所以,又担心他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

一推房门,秦樾便看到钟楹满眼心疼地给南芜上药。心口又是一痛,秦樾克制住呼啸而过的疼痛缓步上前。

“前辈,九儿有些不对。”

听到与自己有关,钟楹的视线终于从南芜身上移开,疑惑地看向秦樾。

“我没事啊。”

秦樾勉强笑道,“你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吗?”

钟楹疑惑摇头,“我好好的啊,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正喝茶的泠清风看了看形容狼狈的秦樾,又看了看举止格外亲密的二人,眉头微蹙,放下茶杯招了招手。

钟楹不舍地松开了南芜的手,乖巧地上前。

“外公~我没事嘛。”

泠清风看她面色如常,也不像是有事的。可秦樾不会乱说,他会这样说,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五指搭在钟楹手腕,片刻后又换了之手细细诊过。随后而来的任舒白也不由看向泠清风,半晌后,泠清风微微摇头。

“没事,玩去吧。”

钟楹一笑,“我又不是小孩了。”

话虽这么说,还是喜滋滋地拉着南芜离开了房间。

这下连任舒白也觉得不对,疑惑地看了看二人离开的背影,不由道。

“奇怪,青颜几时与南芜如此亲近了?”

泠清风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脸色惨白的少年。

“九儿怎么了?”

秦樾忍着疼深深吸了几口气,“九儿很不对劲,往日里,她绝对不会与其他男子有如此,如此动作。”

“而且,之前她对南芜并无特别,可今日她……”

秦樾说不下去,但未尽之语泠任二人却已明了。

“前辈,青颜真的没事吗?”

泠清风医术在江湖上可是与他的武功齐名,方才他矢口否认,难道钟楹真的没事?

倘若真的没事,那钟楹今日古怪的举动该怎么解释?

泠清风却是陷入了沉思,方才他仔细诊过钟楹脉搏,的确没有什么中毒之相。而且眼神清明,绝不是中了摄魂术之类的阴招。

想到南芜的身份,泠清风指尖微缩。

“情蛊。”

男子阴冷的声音带着杀意,任舒白不善医毒,对于蛊更是知之甚少。

但秦樾不同,他在凌云峰学过许多毒虫毒草,也对巫族的蛊术有所了解。

“是了,是了。”

秦樾浑身颤栗,“一定是情蛊,一定是情蛊!”

任舒白茫然不解,看他们二人面色皆难看极了,不由问道。

“什么是情蛊?”

“情蛊,是巫族人自小养大的本命蛊。一生只有一只,若是被他们种下情蛊,中蛊之人会死心塌地地爱着施蛊者,不死,不休。”

秦樾咽下喉间涌出的血艰难说道,他这幅模样自然落入到了泠清风眼中,抓起他的手腕皱眉道。

“奇怪,你明明没有痼疾,为何……”

“噗——”

秦樾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任舒白大惊。

“难道南芜给你下毒了吗?!”

泠清风也有此怀疑,秦樾只是微微摇头。

“不,是心疾。”

“不可能。”

泠清风摇头,“你虽然脉相紊乱,可心脉却健全,并无心疾征兆。”

秦樾茫然望着屋顶,良久,才喃喃道。

“我不知道……”

……

一整日,钟楹总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做了什么事也不甚明了。

“奇怪了,我怎么了?”

钟楹疑惑地看着镜中自己,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难受极了。

心中烦躁,钟楹索性披在外袍翻身跃上屋脊。

此时的月儿如细细的银线让人看不真切,夜里的凉风吹散了她的思绪,也让她愈发迷糊。

恍惚间她看到有人爬上屋顶,钟楹仔细一瞧,不是秦樾又是谁。

“咦?你怎么来这了?”

钟楹稀奇地伸手拉他,秦樾沉默地坐在她身边。

其实他一直守在院子里,武林盟内男客女客的院子是分开的,幸而因着钟楹几人身份特殊,这才被安排进单独的院子。

否则秦樾脸色苍白又脆弱不堪的模样可要落入旁人眼中了。

秦樾只是看着钟楹侧颜,终于忍不住哑声问道。

“你,你喜欢……”

颤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戚,竟哽咽失声,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钟楹好似明白了他要问什么,绯红迅速爬上少女脸颊,随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我喜欢他,我喜欢阿芜。”

“咔嚓——”

有什么碎掉的声音让秦樾眼眶赤红,就算知道在情蛊作用下,无论钟楹怎么想的,都会说出那个让他心疼的答案。

身旁少年久久不言,难得的和睦相处,让钟楹打开了话匣子。

“秦樾,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明亮透彻的星眸好奇地望着他,这一刻秦樾觉得她残忍极了。

见他扭过头又不说话了,钟楹不高兴地鼓了顾腮帮子,也扭过头不理他。

良久,钟楹听到他喑哑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一个?喜欢,就是个害人的东西。我娘就是因为喜欢我爹,才日日忧思,伤及心脉,郁郁而终。”

钟楹不由睁大眼睛,没想到秦樾会这样回答。

她看不得秦樾这幅快要碎掉的模样,猜想一定是他喜欢的人让他伤心了,钟楹想起了花微雨,想了想不由宽慰道。

“谁说一定要喜欢一个人?我娘说了,喜欢,不过是给一个人带来愉悦。这种愉悦满足,我可以是吃到一种好吃的食物,看到一个好看的风景,读到一本喜欢的话本。”

“喜欢并不是必须的,既然你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便不要选择喜欢不就好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天真,不知旁人痛苦,让秦樾既想笑,又想哭。

凄惶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笑颜,好似要将她刻进骨血。

良久,秦樾才喃喃道。

“可是,有时候,喜欢,就是这么霸道,这么不讲理。喜欢就是喜欢了,根本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啊?这么不讲理吗?”

望着那璀璨的星眸,秦樾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是啊,蛮不讲理。”

看着这样的秦樾,钟楹忽然心口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咬了她一口。

见她低呼一声面带痛苦地蜷缩着,秦樾吓了一跳,顾不得脸上的泪水忙伸手揽着她的身躯。

“你怎么了?”

钟楹茫然地抬起头,一只手攥着衣襟,那疼痛又不见了,好似只是她的错觉。

“我,我不知道。”

看她如此,秦樾猜到定与情蛊有关,不忍她受情蛊折磨,秦樾勉强一笑。

“回房吧,当心着凉。”

钟楹愣愣地点头,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神思凌乱,她不知怎么了,看着秦樾这个模样心中难过极了。

拂过脸颊的手让秦樾愣住,钟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又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做。茫然蹙眉,又不由安慰。

“秦哥哥,别哭,九儿给你吃奶酪糖好不好?很甜的。”

熟悉的话让秦樾泪如雨下,秦樾再也抑制不住地抱紧茫然不解的少女。

“九儿…九儿……”

那一声声呼唤似凤凰最后的悲鸣,声声泣血,好似要失去最宝贵的宝藏。

「秦哥哥,别哭,九儿给你吃奶酪糖好不好?很甜的。」

小小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蹲在埋头抱紧膝盖的少年,她绞尽脑汁想不出安慰人的话,只能掏出自己最爱的糖果来哄他。

那时的秦樾被同村的孩子欺负,伤痕累累,本就不干净的衣物越发残破,满是灰尘。

而他面前的小姑娘却是锦衣华服,干净地像是仙童,让他自惭形秽。

但他自卑之上紧紧覆盖的自傲让他挥开面前的一颗真心,逃开身后茫然委屈的哭声,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

秦樾满眼痛苦地咬紧牙关,却抑制不住那绝望的哭声。

“是我……是我……”

是我弄丢了我最爱的人,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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