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熹的杀青戏,刚好赶上这一年的冬至。
R市讲究冬至大过年,所以本地和周边的工作人员都盼望着早早落班,好回去与家人团聚。
这一场要拍的是真公主桑楚(花晗)归位,立为储君,而本身只是长公主之女的蒲羽失去公主封号,被送回其生父调任的“毫不重要”的北疆,与众人惜别的场景。
与其说是与父亲团聚,实则是和父亲一起流放。只要都城'政'权稳定,他们父女二人就再无翻身之日。
长公主已亡故,蒲羽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父亲,她自然要去追随。只是这一去,就再也回不了都城,再也见不到他。
她的出身,她所代表的权利纷争,也使得她不可能再有王公贵族敢娶。她的一生已成定局。
这样也好,不再有惦念,可以潇洒地离开。
因为是蒲羽和祁钧的重头戏,除了葛锐导演早早来了片场,连道具布景都亲自指挥,一般极少出现的曹悠悠编剧也专门架了把椅子前来坐镇。
金云熹(蒲羽)换了戏服上完妆发,一出门看到这架势都吃了一惊。
她今天果真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半尺宽的腰封勾勒出玲珑修长的身姿,黑色的长筒马靴刚好搭配她剧里御用的大黑马,头发高高竖起,英气十足。
她有一段不短的台词,需要骑在马上说完。词是背下了,语气和表情还得再斟酌。刚好编剧在,等会机组定完位还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祁钧也化完了妆,男演员要粘假发,经常要花一两个小时。金云熹骑装发型都用的本人真发,造型简单,所以比他结束得还早。
造型师特意给他穿了一身白,对襟长衫,广袖大氅,领边和袖口绣满了金线回字纹,贵气十足。
按剧情这一日也是宣布寻回花晗公主的受封典礼,秋梓连这一身精挑细啄的隆重打扮,都不是特意穿给蒲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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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拍的是城门外秋梓骑马赶来的场景。
灰墙黑瓦的城墙,白衣配白马独自飞奔而来的秋梓,马蹄下飞扬的黄土,和等在这里的红衣女子。
葛导的构图向来精美,每一帧都适合做成海报。
当然,也为了画面更美,祁钧骑着马来来回回跑了五六七八趟。
这白马不是他惯常骑的那匹,彼此磨合了好几遍才找准了导演要的速度和走位。
他专门养在马场的那匹黑马因为足够高大,为了好搭配好同框,被征用成为蒲羽的坐骑,此刻正在享受金云熹投喂的胡萝卜。
哪怕是冬至的R市,中午的气温依然有20多度。骑马作为一项专业运动,需要耗费不少体力,祁钧里里外外穿着六七层戏服,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出了汗就还得补妆才能拍下一条,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就过了十二点。
等这组镜头拍完,才在两点前吃上了午饭。
这在剧组算常事,众人也没放在心上。
可就在这吃饭的空档,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
“不会要下雨吧!”场务老师欲哭无泪。
“千万别,祁老师的衣服是白的,淋脏了可不好洗!”服装老师更是担心。
“今天早上看了天气预报,说没雨来着?”副导演负责统筹,拍外景的日子都是他定的。
葛锐看了看天,这场雨恐怕是躲不掉了,以他在R市影视城拍戏多年的经验,要等雨停,估计得到天黑。
于是总导演、执行导演加上来凑热闹的编剧,几个人一合计:拍!就在雨里拍!而且为了两组镜头连贯,早上好容易拍完的祁钧骑马的戏还要在雨里再来一遍!
*
期待下班的众人已疯,但也没有办法,谁叫天公不作美。
第一场的服化道再来一遍,白马淋雨皮毛花了不好看就被请回了马厩,给金云熹换了一辆马车,大黑重新回到祁钧的胯'下,还要临时从道具仓库里翻出几把油纸伞……
原本第二场的定好的点不能用了,马背上的台词也改成了马车边,还需要给蒲羽身边的小丫头加一出给秋梓送伞的戏……
准备工作几经折腾,雨也“如约”而至。
大黑不愧是祁钧亲自驯养的马,只拍了两条就过了第一组镜头。
难的是第二组。
秋梓专门来送蒲羽,到底打几把伞?
两把?辜负了他冒雨前来的一腔深情。
一把?倒显得落魄公主更加不够体面。
礼仪老师:“我觉得得两把伞,本来光明正大见面,不要搞得跟私会一样。”
“这主意不错!”曹编剧正在跟金云熹商量台词,下雨了细节上还得改一改,“就改成私会!一把伞就够了!”
“会不会影响秋梓翩翩公子的人设?”执行导演也担心。
“人非完人,总会有七情六欲。过完此劫,他就可以彻底黑化了。”葛锐作为总导演,他对剧情的把握就是整部剧的走向。
既然基调已定,就是如何实施的问题了。
伞下要同框,既要比例合适,又要饱满和谐。加之要拍不同角度搭几个机位,光线、高度都要一一试过。
秋梓从城门飞驰而来,见到蒲羽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林边。
他一身洁白的礼服已经湿透,狼狈不堪地走近。
蒲羽早就看见了他。
于是撑了伞,下了马车。
一旁的侍女奉上一把油纸伞给秋梓,他没有接,而是一手抓住了蒲羽撑伞的手。
雨水顺着他的眉角、鼻梁、面颊一行行留下,一路的奔波扰乱了他的气息。终于赶上了,还没顾得上喘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蒲羽先开了口:“雨这么大,你不该来的。”
秋梓没功夫调整呼吸:“还好我……我赶上了。”
“见也见过了,你也该回去了。”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你……”
“不必为我难过,这公主本来就不是我的位子,我一点都不留恋。
你知道吗?从十岁被接到宫廷起,我就没想过还能有恢复自由的日子,如今终于解脱了。我还能回到阿父身边,只是阿母再也不能跟我一起回去了。”蒲羽终于可以放下被摆布的命运,哪怕苦累,也不必再被束缚,过自由的日子了。
秋梓想挽留她,却没有借口。
“秋梓啊,”蒲羽看着他,这个名字她今后应该不会再提起,眼泪却不争气地跑出来:“秋梓。你有你的家族、你有你的命运,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可北疆苦寒,你怎么受得住。”秋梓眼里全是不舍,他却没有资格开口说留下。
“你看这么大的坎儿我都过了,我今后一定会过得特别顺遂,有我阿父在,大可放心。”蒲羽左手执伞,右手抬起来摸摸他的脸,用大拇指帮他擦掉脸上的雨滴,“现在小晗回来了,王上王后该有多开心啊,你应该替他们开心才是。”
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儿的,真的。”
她踮起脚,顺着手的方向,轻轻贴了贴他的唇瓣。
“我走了”,我的秋梓,但愿此生再也不见。
等不及他反应,她已挣脱了他的手,弃了伞,转身离开。
整座都城,我唯一不舍的是你,可我终究还是舍弃了你。
蒲羽的眼泪混着磅礴的雨水,还要一步一步故作淡定地走向马车。
秋梓立在雨里,他没有借口再追,只能看着她倔强而瘦弱的背影。
这一条,一遍过。
这个吻,祁钧知道导演说戏的时候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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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了半天的雨,演员们早已经湿了个底儿透。导演看完监视器,情绪饱满画面清晰,确认没有什么需要补拍的细节,很快宣布了收工。
守在一旁的小助理们立马过来给打伞、送毛巾。
祁钧这边跟王蒿交待了两句,就快步走到金云熹面前,不顾片场工作人员的目光,拉着她的胳膊往自己的房车走。
“你干嘛?”金云熹不情愿被他大庭广众地拉扯。
“换衣服,你身上都湿了。”
“回化妆室换就好了啊,我还要拆头发呢!”
“我让王蒿把妆造老师请来。”
“那你换你的,我干嘛上你的车!”怎么这个人今天这么倔,平时两个人距离保持得都挺好来着。
“我车上有暖气,你这两天不是不能着凉吗?”
仿佛被抓包的金云熹立马泄了气。祁钧还真是对她的生理期了如指掌,在恋综的时候也是,在剧组他居然也知道。
他是狗鼻子啊!
早知道换一个牌子的卫生巾了。
把她送上房车,又招呼刘小虎进去帮她换衣服,祁钧交待完就自己撑了把伞回化妆室去了。
等金云熹差不多换好衣服,吹干头发的时候,祁钧的小助理王蒿打来了电话。
“七哥说让你们在车里等一等,待会他就回来了。”祁钧的假发套卸妆也要花很长时间,他只好先稳住这边。
“我这边换完了,要么让司机师傅开回去吧。”金云熹提议。
“也好,我给他打电话,刚好把化妆老师送回来。”祁钧说完,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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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本营,刘小虎找了借口跟化妆老师一起下了车,留金云熹一个人在车上吹暖气。
别说,豪华房车里的暖气可比破酒店的热风空调舒服多了。别看R市冬天不冷,但潮湿起来被子枕头都是凉的,碰上生理期更是难受。
金云熹刚吃了止痛药,这会药劲儿上来了,歪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开了。
金云熹听见声音,迷迷糊糊醒过来。
“去床上躺着,外面凉。”祁钧上了车,手里拎了一包东西,看起来像吃的。
金云熹的大姨妈正在最怕冷的第二天,反正车里也没别人,索性钻到被窝里继续睡一会。
隐约听到锅碗瓢盆烧水的声音,金云熹迷迷糊糊地睡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被轻轻推醒。
“起来吃饭了。”祁钧端了两小碗粥放在餐桌上,另外还盛了一盘子饺子。
金云熹坐下尝了尝红豆粥,甜的,他特意加了红糖。
“很好喝。”今天他拍骑马的戏份已经累了半死了,金云熹还是不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么照顾我的。”
“今天冬至,他们都去吃团圆饭了。”他没说连导演都组了局请外地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吃饭。
“哦,怪不得,还有饺子。”
“买不到辣白菜陷的,凑和吃吧。”祁钧说。
金云熹是朝鲜族,十三岁就追随父亲到了海城,一路读舞蹈学院附中、电影学院都是住校,哪里吃得到家乡的美食。
“听说你们那冬至要喝粥,我就买了点红豆。”碗里的红豆粉糯香甜,想来不是今天回来才准备的,他一定计划了好久。
金云熹故意挑刺:“我们冬至粥是放盐的。”
“那我下次注意。”
金云熹笑了,祁钧是真的会把她的每个习惯都记得,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今天我杀青,剧组聚餐不去不好吧?”
这场雨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女二号杀青也算是完成了不小的工程,剧组人员肯定也要借机稍微庆祝一下,放松一下的。
“我帮你请了假,他们不会说什么的。”冬至聚餐最重要,不过是女二缺席,不会影响他们的热情的。
“这样更不好吧……”让祁钧帮着请假还不如自己请假,今天她被拉上房车时候那些人的眼神——都在等着吃瓜。
“你知道我这几年没什么绯闻。”祁钧开始解释。
金云熹点头,她当然知道。肯定是他的团队花了不少财力跟媒体有交待,不然炒作蹭热度的不可能少。
“所以他们没人会说的。”这是什么理由?!
剧组夫妻也不少见,大家见多不怪。更何况这位是祁钧,他团队公关能力绝对是业内顶尖。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说出去,绯闻不一定爆,但他自己一定混不下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祁钧离他自己杀青还有一段时日。
“后天,收拾收拾东西再走。”金云熹吃不下多少,拿勺子在碗里慢慢舀,再一点一点往嘴里送。
“不好吃吗?”祁钧担心自己做砸了,反而害她饿肚子。
“好吃的。是我肚子不舒服,吃不下。”
“那要不要喝点姜茶?”
“好。”
祁钧已经烧好了水,放入茶包。
这个牌子的姜茶金云熹从前没喝过,只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水太烫吗?”
“不是,”金云熹摇头,“太辣了。”
祁钧顺手拿过她的杯子,尝了一口,确实姜味十足。“要么算了吧,再给你泡杯别的。红糖水可以吗?”
“不用。”金云熹从他手中轻轻接走杯子,靠回沙发里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
十一:我能说吻戏是编剧要求金云熹加的么?吃瓜群众现场推波助澜!
P.S. 由于后面某一章的原因,十几年前作者关于有关《无忧花林》的设定已改,如果准备看的把它们当成完全不同的文就好。
为了一个梗改一个文的我也是没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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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廿三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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