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认为帝国和联邦现在的心态就像是在看虫崽子编了个闹剧,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
在虫族这数万年的历史进程中,联邦和帝国就没有出现过这个数量的低阶雌虫暴动的情况。
派出高阶雌虫和中阶雌虫镇压一群明显是被撺掇后情绪上头的低级雌虫?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但实施起来却很困难。
那些虫族并不是背叛了国家的星盗,这些低阶雌虫仍然是他们的同类,也是为他们的国家付出了许多的群体之一。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联邦和帝国的高层其实更想找出那个幕后黑手,然后把他撕碎。而不是就这么枯坐在会议室中,看屏幕上不断播放属于他们两个国家的低阶雌虫肆意打砸东西的画面。
阿尔让现在已经烦躁到换了两个坐姿,而他身边来自帝国的高阶雌虫已经换了三个。
作为很早就成为了高阶雌虫,又靠功勋获得感兴趣的高阶雄虫雌君身份的他,其实并不明白这些低阶雌虫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感到愤怒。
真的是为了那一个和他们从未见过面的雄虫?
作为高阶雌虫,阿尔让很清楚这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真实的理由还隐藏在表象之下,等待着被发现。
所以那个真实理由究竟是什么?
阿尔让转过头,再次看向了屏幕。而与此同时,一名蓝眼雌虫也顺势抬起了头。
他们对上了视线。
一方对此毫不知情,另一方则充满疑问:你们到底想从这次的发泄中得到什么呢?
“——想什么呢!”有着深蓝色瞳孔的雌虫大声冲发愣的伊菲喊,在这种大家都在全力打砸一切能看到的东西做背景乐的情况下,想交流必须得扯着嗓子才能让对方听见自己在说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傻站在这儿发呆?!”
“我……”回过神来的伊菲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又看向了周围--地面脏乱不堪,而在他身边的那些低阶雌虫看起来却都很兴奋,“我只是忽然在想,我们这么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为了一本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描述虫族的书,打着为那名被星盗掳走的雄虫找回公道的旗号,肆意打砸属于他们国家的东西?
为什么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儿不对劲呢,况且打砸这些东西真的能带来什么改变吗?
如果真的能带来改变,那改变又真的就一定是好的吗?
他的声音太低,旁边的同伴只听见了个‘正确’这个词,就咧开嘴笑了:“这件事儿当然是正确的!”
这样笃定的语气让刚才还陷入自我怀疑的伊菲都忍不住朝他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看着已经有些污浊的深蓝色眼睛。
和他对上视线的低阶雌虫显然读懂了他的疑惑,‘唔’了一声,抬手擦掉了自己脸上的那些碎屑,然后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的哥哥在战场上牺牲了。”
“他当时被帝国的虫族撕碎了,我甚至最后都没能拼全他的尸体。”低阶雌虫耸了耸肩,“不过战场嘛,你死我活都是正常的事儿,我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
伊菲眨了眨眼,很想问这和他问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接下来,那名雌虫就猛地抬高了自己的说话声调:“如果我当时没有看见那只雄虫的尸体的话,如果我当时没有听见那些该死的报道的话!”
“我绝对不会参加这一次的暴动。”
“那个雄虫的尸体甚至还是完整的!”有着深蓝色瞳孔的雌虫问伊菲,“你知道那个亚雌是怎么报道他和那些死去的雌虫们吗?”
伊菲摇了摇头。
“……雌虫死去十三位,而我们很遗憾的发现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具雄虫的尸体。”大概是气得狠了,蓝眼雌虫说这话的时候居然都是笑着的,只是笑的不怎么友善,“那名亚雌差不多用了至少五百字表扬那名雄虫做出的奉献,并说对方上战场必定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这样的精神真是值得我们学习。”
“死去的十三个雌虫连尸体都拼不全,名字居然都不配出现在报道里。”
“我才不在乎那个失踪的雄虫怎么样,毕竟哪怕是低阶雄虫,对我这种家伙来说都是不容侵犯的存在。”他说,“我现在只不过是单纯想发泄而已,你懂吗?”
至于到底应该对谁发泄,又是谁在暗中挑起了他们的怒火,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就像曾经没有虫族在乎他的哥哥是怎么死的,他也同样不在乎这些东西。
反正他最后要么因为精神暴动死去,要么就在这次暴动后被同族因为这次的暴动杀死。
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他就不能选一个让自己快活的死法呢?
伊菲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安慰?对这种性质的痛苦来说,安慰似乎都显得太肤浅了。
他其实并不能体会到对方的感受,会问出那个问题也只是忽然觉得迷茫,现在他也同样觉得迷茫。
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太浅了。
安慰太浅了,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也太浅了。
虫崽子砸烂东西的行为只能威胁到自己的雄父和雌父,至于其他和他没有关系的虫族?他们只会冷眼看着。
类似这样的对话正在其他屏幕不断上演,原本的大屏幕变成了十几个小屏幕,又逐渐成了几十个屏幕。
在会议室里的高阶雌虫在经过雄虫的允许后纷纷虫化,但虫化后的状态最多也就是比之前多了两只瞳孔,根本看不过来不断发生在两个国家的这些雌虫之间的对话。
“容我直言,”阿尔让终于举起了手,“放任他们这样下去对解决事态毫无用处。”
旁边坐着的帝国雌虫盯着他看了半天,像是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结束了纠结,最终点点头:“……我也同意。”
高阶雌虫,特别是像他们这种获得了诸多功勋的高阶雌虫,对敌对国家相同职位的敌人的底细也都摸得很清楚。
而阿尔让记得在对方的背景记录中,清楚的写明了对方也曾经有个哥哥。
他莫名觉得尴尬,抱起了自己的胳膊。
“那怎么办,派军雌前去镇压只会适得其反。”金发雄虫拉维皱起了眉头,他把屏幕的声音关闭了,“我们都知道他们说的所谓‘为那个有望升到高阶的雄虫还没被解救出来感到愤怒’是个假理由。”
“他们也知道我们绝无可能放任一个雄虫被自己申请保护的雌虫带到星盗的星舰上,”拉维说,“他们只是单纯想借这个由头发泄而已。”
这件事儿最恶心的点儿就在于这里了,他们都知道暗处的那个家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他们又不得不像这样按着对方想的那样行事儿。
“说起来,关于星盗星舰的坐标……”拉维清了清嗓子,问,“有结果了吗?”
“跟之前一样,他们的星舰还是在宇宙中到处乱飞,无法做到精准定位。”旁边的黑发雄虫回答这话的时候已经从座椅上滑下去。
“不过说真的,”帝国的黑发雄虫撑着座椅的两边坐了起来。重新回到椅子上的时候,他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也消失了,“你们联邦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拉维看向了他。
“如你所见,事态已经发酵到了严重的地步,而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精准追踪到星盗的星舰。”迪特里说,“所以我想知道,你们现在……做好放弃那个雄虫的打算了吗?”
会议室的气氛变了,原本合作的氛围也消失了。
高阶雌虫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敌国雌虫,他们彼此都进入了虫化状态,就算现在立刻开始战斗也没关系。
“身为高阶雄虫,你不会不知道雄虫对虫族来说有多重要吧?”拉维怎么会不知道这家伙的性子,他揉了揉太阳穴,“你想让我做什么?在这个阶段向他们宣布我们放弃了那名雄虫?本来他们就在借题发挥,你难道还想让事态越演越烈吗!”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好吧,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迪特里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主意了。”
“那就说!”拉维忍无可忍,“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的雌虫到底是怎么忍受你这种破性格的!”
“你别攻击我啊!”迪特里立马指着他,“触犯不得攻击雄虫的帝国律条了你知道吗!”
“我也是个高阶雄虫!触犯哪门子的律法了!”拉维毫不客气的拍开了他的手,“把你的臭爪子拿开!抓紧时间说!”
紧绷的气氛忽然一松,那些仇视对方的雌虫再次挂上了尴尬的笑脸--好烦,他们还是觉得刚才那种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更好一些。
“我说我说,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雌虫没法忍受我的……”迪特里立马解释,“我们可以在这时候放出联邦和帝国合作的消息,以此证明我们把那名雄虫从星盗手里夺回来的决心。”
“接下来派出高阶雌虫和雄虫对他们暴动的真实原因展开调查,表示我们会接受他们合理的诉求。”迪特里接着说下去,“虽然星盗还是在宇宙中到处乱飞,但根据他们在某些星球停留的频率,我们大概可以看出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
“很明显这次的事态是他们搞出来的,”迪特里说,“你也知道我们帝国也同样把星盗视为通缉对象,也正是因此,宇宙中知道虫族存在的异族都不敢向他们提供物资,他们必须自己去找。”
“你是想说,他们在宇宙中到处乱飞有可能是在寻找什么资源?”拉维一点即通,“可是就算是想制作和你我国家现有科技相同的武器,获取资源的时间也不会少于——”
“你知道已经有异族的星球被他们直接摧毁了吗?”迪特里看向了他,“而且只花了十天不到!”
“所以呢?”拉维不觉得这件事儿需要特别在意,“以星盗的破坏力,再加上他们知道已经把我们得罪狠了的情况下,加快速度摧毁几个星球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我说这是一个高阶雌虫做的呢?”迪特里抛出了那个问题,“如果我说这个雌虫刚从军校毕业没多久呢?”
“多少个星球?”拉维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用了差不多多少时间?”
“不到七天,而且不算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原本存在痕迹的,一共六十二个星球。”迪特里回答,“你难道没发现最近紧急迫降在我们星球的异族越来越多了,你都没询问他们吗?”
“--没有。”拉维想起了那些表情惊恐的异族,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们就是单纯的害怕虫族而已。”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破事儿,让他根本没兴趣了解这些异族为何紧急迫降,反正这些家伙也打不过他们。
一想到如果不是现在在和帝国合作、他很有可能都不会发现这件事儿,拉维的心情顿时更差了。
“对了,我还另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在这种情况下,迪特里的声音听起来却一点儿都不沉闷,和在战场上和拉维打招呼的时候一样欢快。
拉维忍住了给对方一拳让对方老实交代的冲动,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现在是在合作’,终于冷静了下来:“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但是这个消息绝对会让你们开心的。”迪特里用两根指头抵住拉维的脸,“笑一笑,这里面难道没有你的雌虫吗?你就不怕他们讨厌你吗?”
拉维咬牙切齿:“这地方至少有五个雌虫属于我,我定时给他们抚慰精神海,你说他们会因为我不笑就讨厌我吗?”
“那谁知道!”迪特里说着看向了在场的那些联邦雌虫,“我又不是雌虫!你们说呢!”
不属于拉维的那批雌虫:怎么办,我好像忽然就聋了,还瞎了,这件事儿可太严重了。
属于拉维的那些雌虫:想死,但感觉该死的虫族又不是我们。
拉维的雌虫简直想看又不想看自己雄主目前的状态,但现在迪特里已经把拉维架起来,让他们的雄主把那张恐怖的笑脸转向他们了。
作为拉维的雌君,阿尔让不得不做出了表率:“不会!”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表情也很认真,但离他最近的那个帝国雌虫看见了他掐大腿的动作。
帝国雌虫:生活不易啊。
眼看雄主的雌君发话,拉维的雌虫也挨个儿表了态。
拉维闭了闭眼,哪怕知道迪特里做这种事儿是想让气氛不像之前那样压抑,也改变不了他想掐死这家伙的心。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迪特里松开了手,“那个高阶雌虫虽然摧毁了那么多的星球,但他却特地带了星空花回去,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在他闪闪发光的眼神攻势下,拉维不得不吞下了那句‘知道’:“不知道。”
“他想那个被自己掳走的雄虫开心!”迪特里大声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次拉维不想配合他了,只转头冷哼了一声。
“那个被绑走的雄虫的同级生也表示过,不论是雄虫还是雌虫,都不敢接近这个雄虫。”迪特里没在意他的不配合,继续说,“因为这个雌虫真的很凶悍。”
这代表他们可以把那个雄虫当成一个突破口!
虽然现在他们连星盗的星舰都没办法定位,但这不重要。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拉维笑了,这次他笑得非常的真心实意,“真是谢谢你,迪特里。”
哪怕是在战场上拉维也没有这么笑过,以至于迪特里直接被他这个笑给吓得退后了半步。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不安全,这次直接跑到自己的雌虫面前,然后把对方提溜起来,挡在自己的身前:“你别这样笑,我害怕。”
为了表示对这次合作的重视,两边都是按军衔坐的。
所以迪特里提起来的那个雌虫刚好是阿尔让旁边的帝国雌虫,阿尔让顿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站起来。
……但雄主好像还没过来?
“那么迪特里……”拉维走过去,按住了下意识想站起来的阿尔让,“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军校里的事情的?”
这话一出,迪特里立马知道对方刚才的笑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色厉声茬:“哎!我们现在可是合作期间呢!”
“而且你难道就能保证在我们军校里,绝对没有你们的间|谍吗!”他大声说。
拉维的脸一僵,他转过头,咳嗽了一声:“好了,我刚才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你移开视线是什么意思,你这表情怎么那么不像是开玩笑?”迪特里有些怀疑,他低头,看向了阿尔让,“……你们没往我们军校里安排间|谍的,对吧?”
拉维立马按住阿尔让的肩膀:“阿尔让,能不能计算出可以和联邦还有帝国现有武器相抗衡的武器,需要用到哪些资源?”
“有个大致范围就够了。”拉维补充。
“当然可以。”阿尔让如蒙大赦,他果断转头看向了自己的雄主,“……如果您有需要的话。”
“对了,刚才那位雄虫殿下说到时候可能会把高阶雄虫也派出去,”他继续说,“我请求跟您同行的权利。”
“可以。”拉维言简意赅,并且衷心地盼望自家的雌虫能再多说点儿。
而眼前憋红了脸的高阶雌虫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阿尔让很努力:“……咳,对了。我觉得派出去的高阶雌虫最好不要穿军装,便装可能会让这些激动的低阶雌虫更容易接受他们说的话。”
“你们没往我们军校里安排间|谍,对吧?”但迪特里的声音还在旁边继续响着,“……你们联邦不会像我们帝国这么变态,对吧?”
“别再问下去了,雄主。”旁边的黑发雌虫终于大着胆子捂住了他的嘴,“他们的反应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不要再继续丢脸了!
迪特里指着那两个看屏幕又对视又看地板但就是不敢跟自己对视的雄虫和雌虫,用眼神质问自己的雌君:他怎么能想到联邦和他们帝国一样不要脸啊!
拉维:那个幕后黑手多半就是想看到我们无力的样子吧!
菲德:该死的联邦和帝国,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迪特里:我们帝国往你们联邦的军校放虫族了,你们肯定不会往我们帝国的军校里也放了吧?
拉维 ※移开视线。
迪特里:啊?不会真放了吧?!
拉维 ※转移话题。
迪特里:你再不否认我真的要破防了!
拉维:……你凭什么破防?!
迪特里:因为我玩不起!
拉维:。。。我真是服了。
一想到又要写主角推主线剧情我就好痛苦,不出意外的话又是隔两天更,没更的话就去看其他作者的文吧(。谢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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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世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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