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月色如洗,柳听眠与萧梦书并肩走在后院的石板路上,一束月光照亮了两人前方的路,他们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晦暗地纠缠在一起。

柳听眠唇角的笑意不止,指尖不停绞着罗帕,心情如醉,仿佛掉进蜜罐般甜丝丝的。萧梦书锁在心头的情绪难以释放,负手而行,苦思冥想面色凝重,紧绷着脸。

“你……”柳听眠突然开口,语气柔和,低眸垂眼,时不时偷偷瞥一眼他的侧脸。

萧梦书侧身低头,目光落在她绞紧罗帕的手上,道:“姑娘有话便请直说。”

话音未落,柳听眠蓦然一个转身,石榴裙如生动惊艳的花朵绽放开来,发间的真石榴花飘来一阵异香,她站在萧梦书面前,正对着他,仰着脸忘他的眼底,笑道:“我想问问你,想何时定日子?既然你应下了,我觉得这事儿那便尽快办了,如何?”

萧梦书微愣,鼻息间萦绕着股百合香气,他沉吟片刻,低沉道:“你拿定主意就是,按理来说,三媒六聘这些都该是我给……如今,却是反着来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听眠忽然逼近,裙摆扫过他的小腿处,“虚礼我不在乎,只要是你就成。那我明日便请卜卦先生看日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娶我吧。”说罢柳听眠转身雀跃前行,回眸对萧梦书粲然一笑,眸子里藏不住地期待,目如星光。微乱的发丝随着夜风起舞,红色轻薄的裙摆随风荡漾。

她是黑夜里灼目的一抹艳丽,是不可忽视的绝色。

萧梦书怔在原地,这是他头一次真切,直观地领略属于女性的美艳,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波涛汹涌的震撼。

此时,所有的心绪,烦恼,在她面前通通无足轻重,萧梦书很想随着本性继续沉溺下去,可他的理智永远更胜一筹。

莫名地,他陡然生出一丝悔意,自己在无意间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可以有千百种方法,但自己似乎选择了最愚蠢的那个。

萧梦书深吸一口气,沉重地呼出,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那抹颜色已消失殆尽。

忽然,柳听眠从转角墙壁探出一个头来,问:“你生辰几何?”

“腊月初八。”

柳听眠笑靥如花,隐没在石壁后面。

萧梦书回到房中后,在窗棂下静坐了一个时辰,将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在脑中细细梳理,却仍理不出头绪。

似乎事情都被逼近了死路。

此时天空中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正是夜阑人静之时。萧梦书倒了一盏茶,放置在门后,随后他翻窗而出,在寂静的空气中发出声若蚊蝇的细微响声。

他悄然往马厩的方向去,左右环视了一圈,才快步顺着地上的马蹄印追了出去。

此时那波人必定出了归林镇,但路上的马蹄印不会在段时间内消失,幸好今晚无雨,且月色尚浓,他才有机会顺着蛛丝马迹寻去。

马蹄印一路向西去,他沿着印记追出两里地,夜风侵蚀他的心口,他再也忍不住撑在树旁重重地咳起来。

“噗~”

萧梦书抹了一下嘴角,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他再往前走了,他倚靠在大树下气若游丝地大口呼吸着,侧目遥看前方,大约还有三四里的路程,心中虽有万般不甘,但也不得不屈服于自己不争气的身子,只能作罢。

他休息了半晌,擦干净自己身上的血迹,捂住心口,摇摇坠坠地往回走。

回屋依旧是翻窗而入。萧梦书一进屋便更换了沾满灰尘的衣裳和粘满泥土的鞋子,然后将换下来的衣裳鞋袜藏进床底。

随后他走向门口,将放置在门后的茶端起来目测,他微眯着眼,顿时瞳孔骤缩。

水少了。

有人来过,而且开了他的门。

他将茶一饮而尽,压去喉间的铁锈味,然后将屋内烛火点上了。

萧梦书正对着门坐着,一只手搭在桌上,指尖一下一下叩着桌面另一只手盘着扳指,眼神紧紧盯着大门。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门上便出现了晃动的人影,萧梦书抬眸的瞬间如绞杀的冰冷铁索,他扯着嘴角,眼里甚至有些兴奋。

“萧公子,你睡下了吗?”

听到门外之人的声音时,萧梦书快速将扳指推进袖口,身体突然放松,语气松散道:“姑娘找我何事,我快歇息了。”

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我熬了药,你喝下再睡吧。”

萧梦书放下戒备,起身开门,见她端着一碗药,他看了柳听眠一眼,额间的细汗涔涔,碎发湿乎乎地黏在面容上,少见她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他没多问,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喝下。一入口,他顿了顿,察觉味道不对,苦涩中多了一味甜,不是平常喝的药。

他囫囵喝下,喝完擦了擦嘴,低头将碗递给柳听眠,不经意间,瞥见柳听眠的鞋子上沾了些泥土,再往上看,连裙摆处都沾了不少。

萧梦书瞬间警铃大作,询问道:“姑娘出去了?”

柳听眠点头,一脸笑意解释道:“你难道不觉得今日的药要比平常略甜吗?”

萧梦书摇头。

“我去找李郎中新开了药,想让你喝来没那么苦,他地里有些白茅根,我亲自去挖的,喏,今日便是新方子熬的药,看来见效甚微,明日我再去找他,看看能不能换一味更甜的。”

萧梦书道:“无妨,药本就苦涩,我也喝习惯了,你也……无需为我劳心至此,姑娘赶紧回去睡吧。”

谁知柳听眠竟反驳道:“你别管,过不了多少日子,你便是我丈夫,这也是我担忧你的缘故,你睡吧,我走了。”

萧梦书关上门,脑袋忽然晕晕沉沉起来,他走向床边,屋内烛芯突然爆出灯花。

他迷迷糊糊看见床底下换下的鞋子,猛然反应过来。

他鞋底粘上的是往西走一里后才有的红粘土,而柳听眠鞋上粘的也是红粘土。

柳听眠说谎了吗?

萧梦书来不及细想便揣着怀疑睡去,临睡前,萧梦书才反应过来。

看来柳听眠端来的药里还加了点别的东西。

清晨白露为霜,晨曦初照,后院里一簇簇的秋菊傲霜怒放,恣意盎然。柳听眠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绘菊衣衫,颜色淡雅又略显俏皮。

发丝用同色系的发带挽成一个单螺髻,多余的发带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起舞,她轻灵地穿过花圃,寻找那朵盛开得最傲然挺拔的花朵。

她流连于花丛中,眼睫忽闪:“找到你了。”

菊花有气节,柳听眠将它的花瓣掰碎,寻了几瓣最大的簪于头上,随后将剩余的花瓣扔向空中,肆意飞扬。

越是有骨气的东西,就是要捏碎了再驯服。

“咯吱!”

东厢房的门开了。

萧梦书往她这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定在原地,淡淡道:“姑娘好早。”

柳听眠巧笑倩兮,拍下停留在身上的花瓣,提溜着裙摆匆匆离去。

“你起来了,我正要寻你,今日你同我一起去西边的莲华观求个卦,顺便让主持给我们看看日子,听说去那儿求姻缘的无有不成的,我虽不太信神佛,但也算求个安吉,你看如何?”

西边?萧梦书狐疑地盯着她,如若这暗道真与柳听眠有关,而昨日她又发现了自己寻去了西边,却装傻充愣,不与对峙,那想来自己必定是够不上威胁的。

不然以她的性子昨晚恐喝的就是毒药罢。

而眼下她又故意往西走,做的是何打算?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既然要演,那便看看这出戏到底要如何演下去。

萧梦书往前走了两步,眸子里充满戏谑:“好啊,我同你去。”

柳听眠仰头正视他,一笑:“那便走吧。”

走出客栈,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柳听眠站在门口,手腕中多了个木篮子,里面装着灯油香钱,还有一朵菊花。

她回头,萧梦书刚好走过来行至她身旁并肩站立,两人站在一起,互相映衬对方,俨然一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风景。

此时,街上已经有不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打量,柳听眠昂首挺胸,另一只手挽上萧梦书的手臂,脸上的傲气甚是得意。

萧梦书观察投来目光之人,有好奇地,震惊地,厌恶地……就是没有开心祝福的。

看来此人的人缘极差。

他刚想不动声色褪出自己的手臂,柳听眠却挽得更紧,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你胆敢现在撒手,我便将你扔去莲华观做和尚。”

萧梦书瞪了她一眼,手臂上用了些力想将她甩开,柳听眠不依,攥得更紧,萧梦书“嘶”了一声,这人,怎么还掐上了。

两人便在大街上拉扯起来。

“要我说啊,这世风清奇,青天白日下,我啊,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人,真是脏了我的眼睛。”

说着一盆水便朝他们泼来,萧梦书一惊,甩开的手臂几乎立刻将柳听眠拉至身后,幸而两人躲闪及时,侥幸避开。只是小腿处沾了些水渍。

泼水之人脸上一副鄙夷,声音哑涩粗犷十分难听,嗓音难听,话也难听。

萧梦书抬眸,眸色低沉,眼睫投出阴影,阴戾地盯着她,势有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阴狠。

何大娘咽了咽喉咙,没了刚才的气焰,强撑着哑声道:“哟,对不住啊,我没看见。”

柳听眠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萧梦书,恰着腰嗤笑道:“何大娘,你还是早点去看看你那眼睛吧,不然下次又得被穷书生骗得连棺材本都进去咯,大娘,日常无事便多擦擦眼睛啊。”

这话戳得妇人面色煞白,何大娘闻言身子都软了,惊恐又愤恨地看着柳听眠,结巴道:“你,你是,你是如何知晓……”

此话一出,大街上的行人连脚步都慢了下来,顿时窃笑不止,忍俊不禁将目光转移至何大娘身上。

接来投来的目光如根根无形的银针刺在何大娘的心上,顿时,她两行热泪夺涌而出,一想起那个路过的书生,心中不免悲怆。

柳听眠将萧梦书拉近,大肆道:“他可不是“书生”,他是我青梅竹马,早有婚约的情郎,只因战乱走失,如今好容易寻回相见,到时成亲,一定宴请大家前来做客!”

有人小声与旁边人交耳:“柳姑娘要成亲了?”

“这煞星也敢娶,此人非常人也!”

“……”

一个时辰内,柳听眠要成亲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归林镇的大街小巷。

听到消息的林昌正在客栈吃饭,“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大声嚷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柳儿姐就是看上他了!我早说,你们偏不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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