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垂着头,互相打着眉眼官司。
万万没想到,德妃娘娘竟为一个才人请太医!
最傻眼的还是张德公公,但他一抬头便看到德妃手里的那根鞭子,生怕德妃娘娘手一抖,鞭子就抽他身上了。
刚刚的惊魂还未定,张德立即回神,赶紧跪下为自己辩解:“娘娘饶命,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德妃看见他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哼笑一声,也不叫人起来,先喊了亭芳过来收起鞭子。
她抬脚踹向张德:“滚一边跪去。”
狗奴才跪也不看看地方,尽挡着她看韩微了。
张德猝不及防地被踹了一脚,狼狈地往一旁倒去。
德妃牵起韩微完好的左手,朝她眨了几下眼睛,示意韩微别怕。
韩微一时间搞不清楚情况,见状便试探性地向人回了个笑。
却没想到德妃竟喜上眉梢,牵着她的手就想带她往厢房走去。
张德还等着德妃娘娘处置韩才人,却不想刚跪正了身体,竟见到俩人“姐妹情深”的画面。
他内心狠狠唾了一口,在这吃人的后宫能有什么姐妹情深!
德妃娘娘怕不是忘了正事!
张德不死心,跪爬过去,挡在德妃面前,提醒道:“娘娘,这花瓶……”
“韩才人打碎御赐之物,按我朝历法……”
“张公公!”德妃居高临下地睨看他,“你也不是大理寺的人,竟也管得这么宽。”
她往后看了一眼满地碎片,冷嘲道:“那青花瓷瓶是圣上送给本宫的生辰礼,那便是本宫的东西。”
德妃慢悠悠地说道:“若非要追究,本宫是否还要追究你一个看守不利,伤害后宫妃嫔之罪?”
德妃语气温和的不像样,却吓得张德面如土色,满身大汗淋漓。
张德疯狂摇头,想说什么为自己辩解,却觉得无话可说。
这后宫,为主子顶罪的奴才还少吗?
德妃见他这副样子,心里那股子憋了半个月的闷气,终于散了出去。
半月前,她去佛堂礼佛,不知是否跪久了,竟晕倒在佛龛前。
再次睁眼醒来,她便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眼前这位打碎了她花瓶且向她告罪的韩才人,好似熟悉又好似陌生。
要不是前世那一场大戏,她根本注意不到这个人。
她也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宫宴上被人当众污蔑有通敌叛国之罪。
往日那些惟她马首是瞻、拥哄在她身边的妃嫔们一听,眼神骤变,恨不得立即挪开位置,离她远远的才好。
树倒猢狲散,她算是亲身体验了个彻底。
她看着那些俯首帖耳的妃嫔脸上露出嘲讽、看笑话的得意表情,那一瞬间,一阵难以言喻的气愤和羞辱从心底冒出。
贴身宫女被收押带走,她气愤地嘲手下宫女太监怒斥,让他们作证自己每日除了玉堂宫便是佛堂,可所有人都瑟缩着,无一人开口。
她抬头望向高位那身穿玄色龙纹的男人,却只看到了那男人坐在威严的龙椅上,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上是令人彻骨发凉的冷漠。
满腔怒火一瞬间被浇得干干净净,她瞬间失去了全身力气,跌落在地,甚至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动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人人都恨不得与她拉开关系的时候,韩才人突然站了出来。
就像如今站在她面前一样,虽惧怕得厉害,但却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无畏感。
她那时才想起来,有时她去得早,能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在佛堂里,拿着干净的抹布细细地擦拭着佛像。
每次见到她来,这人低头行礼完便走开,给她让出位置。
哪知道在这关键时刻,竟是她从未关注过的人为她说话。
耳边张德假模假式的告状将德妃从记忆中拉扯回来,前些日子,打听到韩微入宫她便有些坐不住了,要不是怕打草惊蛇,她早就去韶枫殿看了。
好在那姜美人蠢笨,主动送上机会给她。
一听到韩微接手生辰宴,她便立即唤太监,叮嘱一定要把韩微叫来玉棠宫。
今早去长春宫请了安,她便匆匆回宫,就怕韩微已经离去,俩人碰不上面。
前世的她陷于囚牢,没仔细看过韩微,如今细看,竟发现韩微容貌如此出色。
这一世的韩微年岁不大,白嫩的脸颊两侧还带有一丝婴儿肥,下巴微尖,与前世那张瘦弱的脸有些不同。
骨相生得极好,轻薄宫装下的身段也撩人得很。
手里的纤纤玉手柔软嫩滑,如若无骨。
更别说那双美得慑人夺魄的眼睛。
带着惧意望向人的时候仿若欲语还休,媚意天成。
德妃心中定下结论,若是男人见了韩微着双眼,定会怔愣出神,陷入其中。
要是曾经,她在后宫见了这样好颜色的女子,定是要打压一番,不让她们有见到圣上的机会。
可如今……德妃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付出过的满腔爱意还在心里,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好在圣上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后宫,她也省了做戏。
是她过去爱得太谨慎太卑微。
如今细想,圣上那般冷漠无情的人,再绝色无双的女子恐怕也入不了他的心。
德妃派人领着韩微去偏殿休息,好生伺候着等太医过来。
离去前,她随意瞥了眼那摊子碎瓷片,便挪开了眼。
区区一个花瓶,碎了便碎了。
更何况,那是圣上送的,她正愁不知怎么处理。
韩微帮她砸了,反倒是美事一桩。
虽不能拍手称赞,但也不能委屈了功臣兼恩人!
余光注意到张德悄悄后退,德妃立即停住脚步。
难怪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她喊到:“张公公。”
张德吓得抖若筛糠,不敢再乱动。
德妃心情大好:“这满地的瓷片便由你亲手收拾,收拾完了,去玉棠宫门口跪上三个时辰,若是你表现得好,本宫倒是可以不让圣上治你的罪。”
“谢、谢娘娘,谢娘娘大恩大德,奴才必定铭记于心!”张德一个劲地磕头,送走德妃后,他额头便已一片红印。
跪了太久,起来的时候他甚至踉跄了一翻,差点摔进那些碎瓷片里。
周围传来几声嗤笑声,张德面目狰狞地扭头找去,却只见各个宫女太监们低头做事,无人闲聊笑闹。
张德生的肚肥腰圆,废了老大的劲才蹲下去。
周围洒扫的宫女太监们几个堆在一起,朝张德指指点点。
“这张公公上任没几天便一直耀武扬威,仗着有贵妃撑腰就不把人放在眼里,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我真想赶回厢房畅快地笑他几声!张德他也有今天!”
张德愤怒地扭头瞪了人群一眼,却不小心将手刺进了碎瓷片里,顿时鲜血淋漓。
德妃娘娘下过旨意,在场的宫女太监根本帮他。
张德又气又憋屈,一张肉脸涨成猪肝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又不得不跪下接着收拾。
宫女太监们看了他一眼便不在把他放在心上,转头又聊起韩才人。
“没想到德妃娘娘还有瞧得上眼的人。”
“对啊对啊,我都觉得娘娘这次必定不会放过韩才人了,哪能想到还为才人小主去找太医!看来德妃娘娘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跋扈。”
“你新来的不知道,娘娘对其他妃嫔可从没这样好脸色过!这个韩才人不知有什么本事?”
“姐姐,你说后宫来了好些新主子,德妃娘娘是不是在拉拢人啊?”
“笑话,德妃娘娘什么身份,还需要拉拢区区一个才人吗?”
……
亭芳请了太医回来,见到这群宫女太监干这活还要把脑袋凑在一起,悉悉索索地聊着天。
她扬声呵斥道:“皮痒了吗?还不快去干活!”
众人这才收了心思,厅内再无人闲聊。
亭芳看了眼艰难弯腰捡碎瓷片的张德,哼笑一声,领着太医往偏殿走去。
刚走进偏殿厢房,亭芳就见韩才人坐在圆凳上,垂眸安静地想着什么,宫女萤飞红着眼眶,含泪跪在一旁。
身为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后宫位份低些的主子都对她礼遇有加。
亭芳把太医带到,刚准备走,却突然想到今日碎掉的青花瓷瓶。
已转向门口的脚尖硬生生地换了个方向。
亭芳正了正色,笑意盈盈道:“给小主请安。太医到了。”
韩微起身,说道:“辛苦你了。”
见韩才人面色温和,语气温柔,亭芳放下心来,这才回主殿去给德妃娘娘复命。
太医见了礼后,便打开医药箱,小心地为韩微处理伤口。
看着手上的细小尖锐的碎瓷片被一个个取出来,韩微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这就是那传闻中脾气暴躁,嚣张骄纵的德妃?
不仅没责罚她,甚至还为她请了太医?
韩微敢出来主动认错,那也是心中有依靠在,不然冒冒失失领罪,不就是上赶着让人责罚。
那依靠便是那股奇香。
可如今德妃娘娘大人大量,不追究她的过错,是否还要说明奇香的怪异之处,便成了个难题。
说了,恐怕她在这后宫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不说,又过不去她心里的那道坎。
见韩微眉头轻蹙,萤飞以为是伤口疼得厉害,她心疼地不行,叠声请太医动作轻些。
韩微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心去趟主殿,向德妃道谢。
顺道,还了这请太医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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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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