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衡要办一件事,不做则已,既做就要十拿九稳,他派副使过来传旨,又是当着赫连大君的面,就是要丹隐除了谢恩以外、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
丹隐确实没有其他的选择。
难道要他当众拒绝姬少衡的恩赐?
届时不必等姬少衡,这些个使节团的官员都会觉得颜面扫地,率先朝赫连部发难。
丹隐接下宝剑与官服,副使等一干人满意地离开了。
赫连珏急得上头,站出来问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姬少衡要带丹隐去中原么?”
“看样子是不错了。”赫连大君却欣慰地笑道,“丹隐,白帝京的太学宫考核严苛,极其看重门下弟子的天赋与资质,哪怕是皇族贵胄的儿女都不一定入选,到了那里,你就能修习上乘的妙法仙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丹隐垂下眼睛,抚摸着官袍上的银色花纹:“大君希望我去么?”
赫连大君语重心长地说:“本君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在剑术上天资不凡,可惜咱们往生川在求索仙途上落后太多,白白耽误了你。此番遇着贵人,得此机缘,实乃天神眷顾,等换上官袍,你就去给少皇谢恩,往后跟在他身边,自然前途无量。”
说着,大君又将雷泰唤进来,吩咐他去给丹隐准备一些衣裳和盘缠。
雷泰一听说丹隐能去白帝京、拜入仙门的事,很替他高兴,搂住丹隐,又开始揉搓他的头顶:“好啊,太好了!你小子怎么这么大的福气!”
大君一走,其余在场的亲卫也将丹隐围住,跟他说恭喜,有要看他的官袍的,也有要看那把宝剑的。
还有人担心丹隐去了太学宫,会因为出身太低,被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仙门弟子欺负。
另外一个人用手肘忙将之捣开:“去去去!乌鸦嘴!我们丹隐那么机灵,谁能欺负他?”
“倘若真受了欺负,你也不要怕,哥哥们都在,到时候你一封信递回来,我们就杀到白帝京去!”
“哈哈,就凭你?人家一剑就将你杀翻了,就会口头上逞威风!”
“别听他的,丹隐,你要学会告状,受了欺负就去告诉少皇,他会护着你的,听到了么?”
丹隐迟钝地点点头。
他们围着丹隐说笑,赫连珏却站去了角落。
所有人都在替丹隐开心,唯独他茫然若失,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不想让丹隐离开,可他怎么能因为自己这点不舍得,就耽误他的大好前程?
倘若他执意留下丹隐,以丹隐的性子,肯定会乖乖听他的话,留在往生川;可等丹隐长大,明白自己错失了怎样的机缘,必定要怨恨他了……
这时,丹隐目光望过来,呆呆地问:“世子,你也想让我去吗?”
赫连珏莫名有些恼火:“这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既收下了恩典,不就是想去么?白帝京比往生川好太多了,姬少衡对你也很照顾,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往后有远大的前程在等着你。”
丹隐惶然低下头去。
雷泰不解地问赫连珏:“世子,你怎么忽然发起脾气来了?”
赫连珏心想,是啊,他凭什么发脾气?为什么不开心?
姬少衡对丹隐那么好,又是授官,又要送他入太学宫,丹隐想去也是理所应当。
何况往生川怎么比得上大周的白帝京呢?人人都知白帝京是富贵温柔乡、烟柳繁华地,有新鲜事物,万里风光。
丹隐在剑道上天资过人,性情机灵可爱,再有姬少衡提拔,来日踏上仙途,在朝中位极人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眼下在往生川的日子,于丹隐而言不过一抹浮云而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人总是要分离的,凭什么丹隐就不能离开他身边呢?
自己刚才语气不善,肯定伤了丹隐的心,赫连珏最不想看他难过,于是劝服自己去跟丹隐说了一声“恭喜”。
他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半晌憋出一句:“你不再是我的侍卫了,丹隐就是丹隐,去哪里都好,别让人欺辱了你。”
「你不再是我的侍卫了。」
丹隐耳朵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把尖锥扎进心里,他竭力咽下去嘴里的苦涩,再说不出一句话。
去给姬少衡谢恩的路上,丹隐不见一点欢喜的神色。
他自小父母双亡,对父亲仅存的记忆也在岁月中慢慢淡去了,往生川上没有他的亲人,直到大君收他做义子,将他养在身边,他才有了一个家。
他知道自己跟赫连珏、赫连瑶华不一样,他们跟赫连氏没有血缘纽带。
赫连珏敢肆无忌惮地顶撞大君,父子二人吵架、红脸、摔杯盏,闹得天翻地覆,过后还是父子。
瑶华能在大君怀里撒娇,不论提出多么任性的要求,也不怕大君说她贪心,因为她天然认为,她的父亲就该爱护她。
可丹隐做不到,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犯错而被驱逐,害怕大君厌恶他,赫连珏和瑶华厌恶他。
所以他从来都是乖顺听话的那一个,他苦练剑术,再长大些,就做了赫连珏的侍卫,凭借自身本事争取到一席之地,内心深处那种寄人篱下的不安才消减不少。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留在赫连珏身边,以为自己终于算他们的家人了,可今日才知道,他不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他们明明对瑶华有那么多担忧和爱护,对他却没有一丝不舍……
他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姬少衡的营帐里,下跪伏身,木然地谢恩。
姬少衡见丹隐将那身官袍捧在手里,问:“还没穿上么?就在我这里换上好了,让我瞧瞧。练剑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身量,让宫人赶制了送来的,应当正合身。”
他指了指屏风后面。
丹隐抿起唇,也没说什么,抱着衣裳去了。
姬少衡托着下巴,凝望着他的影子在屏风上晃啊晃的,半晌,没见他出来,便问:“还没好?”
丹隐结巴道:“我、我不会穿。”
大周的官袍穿起来是有些繁琐,姬少衡倒是没考虑到这个,他本想唤一个奴才进来服侍他穿上,可见屏风后丹隐探出一双眼睛,局促不安的,让他有些想笑。
姬少衡亲自走了进去,瞧丹隐一手腰带,一手衣带,外袍松松垮垮挂在手臂上,看着很是狼狈。
他忍着笑,将袍子给他拉到肩膀上,一点一点帮他穿戴整齐。
束腰带的时候,姬少衡手臂环着丹隐的腰,丹隐几乎贴进他的怀里。
给他穿好后,姬少衡轻轻笑了一声,颇为满意。
他抬手抚摸着丹隐的耳坠,说:“赐你官衔是想让人敬着你,不必真做什么事,只需要跟在我身边服侍就行。到了白帝京,我会请最好的仙师教你剑术,别怕辛苦,练一手好剑法,才算不浪费天赋。平日里我不会太拘着你,闲了可以去玩,有想要的就让下人去买,要什么都行,不必担心银子,本王很有钱,养你一个小东西绰绰有余。”
说完,他玩笑似的说了一通,又沉下眼睛,道:“只一点你要记住,既认我做了主子,从今就不得背叛我,否则——”
否则怎么样,姬少衡没再说下去。
丹隐魂不守舍的,心思还沉浸在愁苦中,姬少衡说得这些,恩也好,罚也好,他都听不进去。
说话间,姬少衡已经摸上他的耳尖,手感柔软。
丹隐一直顺从地低着头,没有抗拒,往生川这些蛮族养在帐子的奴隶基本上都是下奴,想来丹隐应当也是在床上伺候过人的。
姬少衡正年少,比起美人,他更爱剑与权力,素日里有什么欲.望也全发泄在练剑与修炼上,可此时望着丹隐,心底那股邪火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姬少衡低声同他说:“往后就跟着我了,好不好?”
丹隐来之前,他才喝了些甜酒,这会子趁着醉意,低下头,吻上丹隐的嘴唇。
丹隐这辈子没教人亲吻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姬少衡在做什么,陌生的气息强行侵入,混着点葡萄美酒的甜气。
“小木头么,张嘴……”
姬少衡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引他启齿,舌尖抵开牙关,攻城略地一般去缠吮他的唇与舌。
丹隐后腰一阵阵泛软,身子颤抖着往下滑,姬少衡单手环起他的腰,将他抱得更紧,越发深地去品味他的青涩和柔软。
丹隐发出欲拒还迎似的呜咽,就像猫爪子一样挠在他的心上,姬少衡听着,一腔子火热得发邪,刚刚怎么帮他穿衣裳,现下又想怎么解开。
腰带松下去的时候,丹隐脑子都要炸了,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姬少衡。
姬少衡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后背险些将屏风撞倒。
“殿下!”
丹隐真的被吓到了,跪在地上,心脏突突狂跳,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也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全都涌了出来。
他自失去父亲以后就再也没有哭过,在大君跟前从来都是乖巧懂事、不哭不闹的,眼下却在姬少衡面前,伏着身子,眼泪一颗一颗砸碎在地上,止也止不住。
姬少衡也有点愕然:“你,别哭。”
“殿下,求您收回成命,我不想去白帝京。”
丹隐拼命压着喉咙里的哽咽。
姬少衡寻了个地方坐下,将衣领扯松了些,发散着火气。
“你就这么讨厌我,连白帝京都不肯去了?”
看丹隐跟个受惊的小兽似的,想来不曾侍奉过人,自己方才的举动定然伤了他的自尊,教他觉得屈辱,因此才怕得流泪。
兴许在丹隐眼中,他快成一个混账了。
姬少衡难得去哄一个人:“刚才是我不好,我以为你……算了,你别怕,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勉强。”
可丹隐不敢抬头,强行镇定下来:“殿下说过要报答我,现在还算不算数?”
“算。”他什么都会满足丹隐。
“我只求您去告诉大君,让我留在往生川,别让世子赶我走。”
少年的乞求卑微又可怜。
即便人人都想让他去白帝京,他也要留下,往后他一定会做得更好,直到大君他们真把他当成家人。
姬少衡眼神一点一点沉了下来,这时候再听不明白丹隐的心意,那他姬少衡可就真算个蠢货了。
什么官职、什么白帝京,丹隐根本就没瞧上,他的心全系在往生川,系在赫连珏身上。
这些时日,他教丹隐剑法,又思虑他入白帝京后会不伏水土,为他一应俱全地安排了,自己对他的这些疼爱、怜惜与忧心,全然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这时候姬少衡确实挺自我的,对李隐就像对小猫小狗一样,毕竟还没怎么爱过人,所以直接判处无妻徒刑,很合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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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川上旧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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