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黄沙漫天。

寸草不生的村庄里，空荡无声，隐隐有烟气从地面冒出。

面容枯槁，形如骷髅的女人躺靠在泥墙根的阴影下。

“娘，娘，我找到吃的了。”一道沙哑的声音轻轻唤醒她。

女人枯黄发下，鼓大的眼睛睁开，气若游丝的对蓬头垢面的黑瘦少年说道：“娃儿，你……你吃。”

“娘，我不饿，你先吃。”少年断续的说着，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才用那双长满厚茧的手，偷偷将藏在怀里东西捧出来。

“娘，我，找了，好久。”他将手中白软的泥喂向女人。

女人偏过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娘，不…活，你吃。”

少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鼓胀的肚子。他想起自己的婶婶，也是因为肚子病死掉的。

“娘……”你不要死。他跪在地上，面色痛苦，眼里却点泪都流不出来。

——“好啊，果然还藏着好东西呢！”四个瘦骨嶙峋，面有毒疮的男人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粗暴的擒住少年的双手，那团白泥滚落到地上，瞬间就被另外一个鼓肚的男人捡起来，塞进嘴里。

“刘二！这可是大家的！休想独吞！”一双满是泥垢的手往男人嘴里掏。

刘二腮帮子鼓鼓，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转身跑出。

“站住！”男人也追了上去。

转瞬，便只剩下两个男人。

“大哥，我去追。”矮个子男人说道。

满脸胡须，个高的男人制止他。

“我们今天可不吃那土。”男人抓起挣扎的少年，猩红的眼像是在看食物。

矮个子男人转了转眼珠，明白过来。配合地抬起少年的双脚。

两人像是抬猪崽一般。

“放开，我！”少年的挣扎犹如蚍蜉撼树。

“娃儿，娃儿。”女人扑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高个男人的腿。

“别吃我的娃儿，要吃，就吃我……”

男人重重踢开女人。

都是储备粮，当然是先吃肉嫩的。

“娃儿，娃儿……”女人鼻腔、嘴里流出血来。她匍伏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

两个男人的动静并不大，但在寂静的村庄却极为明显。

村庄角落里，黑瘦的男人紧握住手上的砍刀，护住怀里的妻子和女儿。

另一边，十数人围在一起的圈里，男女老少都有。听到响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世道，吃人。

人吃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

虞玫牵着马儿，越过刻着【芜州】的界碑。

逐渐沙化的大地上，乌鸦在枯林中叫响，秃鹫在天空盘旋不停。

炽热、窒息、腐味扑面而来。

马儿不愿再向前一步，焦躁不安的嘶鸣徘徊。

虞玫安抚的摸摸它的鬃毛，随后解开禁锢自由的缰绳，扔在地上。

马儿低首，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

虞玫露出微笑：“走吧。”

马儿含住她的衣袖扯了下，嘶鸣一声，便咬起缰绳往界碑那里跑去。

虞玫转身，继续往前走。半刻钟后，她被挡在城门外。

——芜州城门落锁紧闭，重兵把守，寸土不进。

“芜州不许入城，速速离去！”士兵哑着声音在城墙上高喊。

虞玫望着他们，目光冷冽。

见她沉默无声，便有士兵竖起弓箭，对准她。

“速速离开芜州城！”

虞玫站在那里，分毫不退。

城墙上有人一令放，就有箭矢朝城门下的红衣女子的身前射|去。

所有士兵都以为会截停女子，却没想到箭矢在空中折断成两半掉到地上。他们满目惊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下一瞬，他们便看到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只见女子手中出现一只泛着光的笔，在空中绘下一个【飞】字，光芒闪过，那字便化成巨大的白鸟。

一道啼鸣响彻天际，白鸟乘着女子飞向空中，跃过他们飞入芜城。

“神……神仙！”放箭的士兵一把丢下弓箭，干涸的嘴唇颤抖。

有士兵放下手中的银枪，跪拜悲呼：“神仙！神仙来救芜州了！”

“分明是妖怪！”

“我要去上报刺史。”有士兵道。但他才走出几步，就被其他士兵堵住。

虞玫站在飞鸟上，看到连绵不绝的黄沙，上面堆积着森森白骨，宛如一座死城。

青山化成了沙垒，树干成枯丫；河水枯竭，只有弯弯的河道。

她看不到活人。

这里的…百姓呢…

虞玫停在一处村落，飞鸟在她身边变成字形散开。

她落在地面上，犹如降在火炉中，还听到从脚底传来的炙烤声。她蹲下身，手指触摸地面。

“主人，这是赤地，肉|体凡胎不可碰！”岚握住她的手，拉离地面。

“主人，这里充满死气，不可久留。”祂担忧地望着虞玫。

“岚，此处还有人吗？”她问道。

岚点头。

“带我去找他们。”

“好。”

岚带着虞玫远离赤地，往感知的方向走。不知过去多久，她们来到了下一个村庄。

村门口的牌匾已经开裂，上面的文字也早已风化，只依稀看出首字为刘。

“主人，这个村里有人。”岚说道。

“我们进去。”

*

刘河将人绑起，倒吊在木桩上，随后一巴掌打在堵住嘴的少年脸上。

“个臭小子，力气不小，把我脸都抓破了。”高个男人摸了摸刺痛的脸，便沾到一手的毒疮水。

他随手往胸前的破衣衫上擦擦。催促着兄弟，“生个火这么墨迹。”

“大哥，就快了就快了。”旁边，刘湖架起铁锅，往堆起的木柴上引火。

“滋啦”一声，火苗引燃木柴。

刘湖舔了舔干裂的嘴皮，端起铁锅，抬放到少年的头下。

只待刘河割开他的脖颈，便可盛满锅。

刀光一闪。刘湖想象中鲜血喷洒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他的大哥轰然倒在地上。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哥 ！”刘湖大叫一声，甩开铁锅就跑。

一枚飞镖击中他的后心，让他和大哥在地下团聚。

虞玫将绑在木桩上的少年放下来。他晃了晃身子，刚站定，就跑走了。

虞玫和岚一起跟上去，还没走近，就听到声嘶力竭的痛哭。

“——娘！”

这时，一些细碎轻浮的脚步声从远到近。

虞玫望过去。

看到形如枯尸的百姓。

他们分明是人，却麻木，绝望，死气沉沉。

他们需要一场雨。

这片土地需要一场雨，这里的所有生命需要一场雨。

“岚，这里需要你。”她凝望着笔灵。

“主人所愿，便是岚所愿。”祂低伏着，周身的光如耀眼的星闪烁。

温柔的光芒中，精致漂亮的龙角长出，龙首抵在她手边，银色的龙躯蜿蜒在她的身边。

虞玫轻柔的握住祂的龙角，轻巧的站在祂的身上。

“岚，敕雨！”

美丽的银龙飞向天际，龙吟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