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毒蝎子要扎人(二)

路海窝在沙发座上,低头点了支烟,打火机扔桌上。

梁也环视一圈,问:“你什么时候成这儿的老板了?”

今天的路海没有扎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又丧又颓,他低头鼓弄着手机,像是在和什么人聊天。偶尔吐口烟,扫了他一眼,“重要吗?”

梁也耸肩,沉默一笑。

路海却不笑,他将手机页面伸到他面前,“昨晚你跟人打架了?”

屏幕上是几张糊到看不清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是他和周与并肩走夜路的背影。

梁也心中有些不悦,但并没有表现出来,“遇到点麻烦事,算不上打架。”

“那你这手是怎么弄的?”

梁也稍稍往后收了收左手,说:“不小心擦到的。”

“不小心——”路海笑了笑,但没什么愉悦的成分在,“行,我知道打你嘴里撬不出话。说说吧,怎么把外面那人搞火的?是真想把这儿给掀了?我看他也不像跟你多好的样子,你一刚转来的,什么时候能跟人这么火热了?”

“你真当我是犯人来审了?”梁也笑。

栗子头是个软蛋性子,人却精明,狡兔三窟。梁也盯了他很久,知道什么样的把柄能钳制住他。那是个不大不小的丑闻,因为和外校女生滚了床单而被对方男朋友往死里揍了一顿。兔子逼急了竟然会咬人,梁也没想到他还是个有血性的,差点当场掀了人家场子。

路海放下手机,摆正身体,沉声道:“回答你刚刚问的,我不是这儿的老板,只是替一哥们暂管几天。不过得亏我答应了,否则还真看不到你今天的表现。我听说你转班了,动作搞的还不小,随便一打听就能听到你的大名。”

路海终究还是没能唱完白脸,“我之前就说过,如果遇到难事你大可以向我开口。我确实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只知道万一你玩过了,你妈那边要是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能在这儿待多久?”他的语气不自然缓和下来,“来都来了,我倒是真想你安安分分过完这一年。”

路海难得真情实感这么一回。梁也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路海老妈子一样的说教比威胁管用。

梁也转着手上的磁卡,淡声道:“我想找一个人。”

“谁?”

“高三十九班的,叫刘向南。”

路海皱了眉:“像是听过这么一号人。怎么着,他疯到你身上了?”

梁也不置可否。

路海眯了眼,道:“打算怎么办他?”

“借我几个人就行。”

路海想了想,道:“别玩的太过火。”

“找几个人盯着而已。他退学回家了,想找也找不到人。”

“你这是要约架?”

梁也否认,“想的真多。只是想找他问一些事情而已。”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一亮,是一条信息弹窗。

路海飞快地扫了眼,伸手翻过手机,背面朝上。

梁也淡淡扬眉:“我看到了。”

“本来也没什么不能看的。”见梁也不语,路海道,“她听说你来了,就问我你现在过的怎么样。”说着将聊天信息页面递到梁也面前。

对方的备注是一颗红色的心。

聊天界面大多数时候都是自说自话,被回复的很少,仅有的几条回复字数寥寥。

怎么说呢,能看出来这是一场很惨淡的追求,希望渺茫。

“说真的,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一面?上次问你就给我搪塞过去了,这回总要给个准信了吧。”路海很头疼,“要不说这事难办呢?我这两头不是个人。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姐弟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思忒难猜。”

梁也揶揄道:“难猜你还追?”

路海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懂个屁。”

谁能想到浪子也会有俯首臣称的一天?

但其实深究起来,梁也并不算太惊讶。

毕竟对方是他姐姐。

梁也其实和这个大三岁的姐姐没怎么见过面,只知道她一直在R城念书。因为是同父异母,又常年见不到面,两人之间其实没多少感情可言,最多只是知道有对方这个人的存在。

至于长相,路海总是说他们下半张脸长的像。但梁也知道,在遗传相貌这一点上,他略比她逊色一些,她才是百分之百的幸运。

好几年前,在梁父带他来R城暂居的时候两人曾短暂性地住过一阵。

推开门,第一眼看过去,两个心高气傲的人瞬间就明白了彼此的身份。

一个月下来,梁也就没见过她笑过。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不上餐桌。那时候还没有高岭之花这个说法,现在看,大概也只有这个词能配得上她。

有时候刚巧赶上两人一起上学,跟在后面的梁也总是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高年级男生围着她打转,送不完的礼物,流水一样的邀请。但这些人最后都只有一个被拒绝的下场,没一个是例外。

虽然路海是他的好朋友,但梁也理性思考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没戏。

当然,人是感性动物,没人爱听理性分析。

剃头挑子一头热好歹也算是冒热气,真话要是讲出来估计心都得凉半截。

梁也想了想,说:“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住吗?”

“敢情你们这些年连个联系方式也没有啊。”路海一愣,笑起来,“行,我来给你俩牵线。”说着就拿起手机,“地址定位发你了啊。”

梁也低头去看。

五颜六色的地图上,蓝色定位点稳稳落在千户湾的方向。

*

十月将近,七天国庆节假期被以“调休”的名义缩减,整个年纪都在准备课外修分的活动。报题的人很多,但每年定下来的主题都没什么新意。可即便这样,依然有人争先恐后地抢名额。

就在全校都在忙着修学的事情时,蒋宜明却成天都心不在焉。

刘向南被退学的事不胫而走,从周一开始就没在学校见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蒋宜明却总是悬着一颗心上下不得。

谁知道疯狗会什么时候咬人?

有时候上课上的好好的,他会忍不住看着周与和程新遥所在的方向。

周与说过他会想办法。

他会想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刘向南这个隐患?越深想越离谱,蒋宜明入了神,视线涣散,就连周与握笔写字的样子都晃成了两道虚影,扭曲成了一把细小的尖刺。

笔尖划在纸张上或许和利刃刺在皮肤上一样简单。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地想到了那场坠楼事故。

没由来的一阵颤栗。蒋宜明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找周与。他心里有点儿后悔。

一节课上的心不在焉,就连同桌都看出来异样。

梁也慢悠悠地用笔戳着蒋宜明的书,“这个怎么填?”

蒋宜明移开视线,低头看着梁也桌上的报名表,有些讶异:“你、你们一起报的名?”

那是一份课外实践的报名表,两人一组,上面赫然列着周与的名字。

真是出了鬼。竟然有人能说的动周与?

梁也不轻不淡应了声:“你们不都有固定的组合吗?也只剩下我跟他了,没其他人能凑。”

蒋宜明也没表现的太夸张,一目十行看完了表格,教他填了格式。看到报题的时候,蒋宜明忧心忡忡:“你们怎么选了这个?”

选组和人数都是相对应的,有时候一整班扎堆在一块儿,剩那么几个磨磨蹭蹭的被分到别人不要的组里。显然,蒋宜明的意思是梁也选到了不好的组。

梁也没明白:“有什么不对的吗?”

蒋宜明犯了难,也不能说不好吧,他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我们这儿就一个敬老院,每个学期都去好几批人,来来往往的,到后来那些爷爷奶奶其实有点烦我们这些人……怎么说呢,确实不算好。”

梁也笑笑,看上去似乎不在乎什么好坏。他盖上笔帽,起身将表格交给学委。

蒋宜明依旧一副愁容,心事重重。梁也靠在椅子上翻书,稍稍抬眼,顺着蒋宜明的视线看去,周与的后背已经洇湿了一大块。

天花板上的叶片风扇呼啦啦转,是真的热,感觉教室都要融化了。

他们应该在讲题目。坐在外侧的周与侧着脸听程新遥分析,程新遥将笔递给周与,周与接过去认真地低头写了起来。几分钟后,程新遥探过头扫了一眼,点点头。

两个人相处的很愉快。

梁也把自己换成了程新遥,想象自己和周与做同桌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就在心里pass掉了这个念头。他连题目都看不明白,跟周与坐一块儿也只能影响他学习。

梁也收回视线。手上的书早就不知道翻到了哪一页,手指上出了汗,浸的页码模糊。

“嗡”,从桌肚里传来响声。

“你居然带手机?!”蒋宜明大惊。

所幸是课间,又快要放学,没什么人注意到后排这边。

梁也觉得自己这几天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做事情拖泥带水不大干净,手机居然忘了静音。他靠近桌子,从黑暗中瞥了一眼通知栏。

是路海发来的信息。

蒋宜明比谁都操心:“你不知道学校严禁带手机的吗?要是被查到就完了,肯定要写检讨记过的。”

梁也心里想着事,没听见蒋宜明的话,只含糊地应了几声。

一条信息再次弹出来,是路海发来的地点。碍于蒋宜明在旁边,梁也没回信息。

“那就‘小客家’吧,你吃没吃过冰沙?他家味道挺好的。”

梁也回复好信息,后知后觉回过神,“嗯?”

“不是说好了吗?这次我请你。”蒋宜明茫然道:“之前你请我们好几次了,昨天我妈刚给了我零花钱,反正回家顺路,不怕晚。”

梁也看起来有些犹豫,他抱歉地看着蒋宜明:“不好意思啊,我今晚有事,去不了了,下回吧。”

蒋宜明猜测是刚刚那条消息的原因:“是有人找你吗?”

梁也摇摇头:“一点私事。”

话已至此,蒋宜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

六点一刻,太阳还捎着在,晚霞晕染半边天,车流不息的街道上人挤人,热热闹闹。

路海定的地方离育人不算近,靠近二中和职中那头。放学大潮中肉眼可见的多了花花绿绿的打扮,偶尔是一双logo晃眼的名牌鞋,又或是在光线下反射着金属光芒的锁骨项链。

梁也耐心等了会儿。水喝到一半,一道影子忽然压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一群人陆陆续续坐了下来,大阵仗引得周边聊天的人抛来目光。

“你就是海哥的兄弟?”话讲的不大客气,但听不出什么坏心,应该是那种没弯弯绕绕心思的人。

“是我。”梁也微笑。

服务员陆陆续续端来果汁茶,七杯。

“叫我阿峰就成。”戴着项链的男生哑然一笑,“这么客气干嘛?说吧,有什么地方能用得上我们的?”

梁也将手机推过去,屏幕上是刘向南的半身照片。

“路海应该跟你们说了个大概,我想找到这个人。”

另一个黄头发的男生笑的见牙不见眼:“不是,我说你这有点大材小用啊哈哈哈,我当你叫我们活动筋骨来着呢,感情是找阿猫阿狗?”

阿峰却摆手制止黄发男生,他看向梁也,道:“找到人之后呢?你要怎么样,是问话还是教训一顿?怎么个轻重法?撂不撂名儿?”

梁也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他摇摇头,“没那么夸张,只是找他说说话。”

“你要亲自见他?”阿峰皱眉,“这事可冒风险。”

梁也依旧温声和气,“同学之间聊天而已,他难道要告发我?再说,向哪儿告发呢?”

黑亮清明的一双眼里晃着些许笑意,捕捉不到,一瞬即逝。

阿峰深深瞧了梁也一眼,心中了然。

小毒蝎子扬尾巴要扎人呢,他一个被拿来溜场子的犯得着替人担心吗?

话说到这儿算完,都交代清明了。

阿峰对梁也挺上心,想着赏识他,说什么也要邀着他去新场子玩。人情往来,有求于人就不好抹了脸,梁也没反驳,算是答应了。

被放了鸽子的蒋宜明照旧和程新遥约着去吃冰沙。

小客家开在二中和育人中间的地界,揽两边的人流量,价格讨巧,每天排队的人很多。

蒋宜明本来想着要借着今天请客的机会好好谢一谢梁也的。

梁也这个同桌做的没有话讲。

还没考试暂且不知道成绩底细,但平常上课安静听讲,循规蹈矩,从来没给蒋宜明招什么麻烦。有问必答,跟他说话的时候会耐心听,长的好看没脾气,出手却又大方,懂得分寸界限在哪儿。

这样的同桌,完全挑不出刺儿。

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大概就是和周与走的有点近。

蒋宜明说不上来,但他就是觉得梁也对周与的事有种莫名其妙的上心程度。可要真深究却又毫无证据,蒋宜明只能将其归咎于自己的敏感和多心。

“我去买吧,你在这儿等我。”蒋宜明叮嘱程新遥等在马路这边,他去对面买冰沙。

程新遥心不在焉地点头。

蒋宜明见程新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没忍住话:“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找嘉姐。”

程新遥皱了眉:“嘉姐?”

“嗯。”蒋宜明肯定道,“你还记得嘉姐之前认识一些外校的人吗?如果拜托嘉姐的话,说不定她能帮我们想到办法。刘向南——应该能让他闭嘴的,不让他再来骚扰我们。”

程新遥紧抿下唇,露出一个惨淡的笑:“闭嘴?怎么可能。”

蒋宜明愣住。

程新遥第一次正面回答关于自己和刘向南的那些是非:“不用去找嘉姐了,她帮不了我的。”

“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程新遥声音不大,声音也冷静,“他有我的照片,都是真的。”

蒋宜明僵立在原地,他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热浪袭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失去思考能力。

“是他胁迫你的——”蒋宜明喃喃开口。

很早之前,在刘向南还现在没这么疯的时候,学校里就传过他的女友满天飞。有时候时间和数量发生重叠,但这些女生没一个站出来发声的,风平浪静。在察觉到程新遥和刘向南之间的牵扯后,蒋宜明不是没猜过。可这种事,只要沾点边想一想就让他浑身战栗。

蒋宜明喃喃自语:“几张照片而已,现在PS技术那么多,不会有人信的,不会有人相信他的。”

“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蒋宜明飞快地平定自己的情绪,但其实他的手一直在抖。这个办法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周身行人匆匆掠过,蒋宜明一颗心脏乱蹦,没有归处。

人潮纷涌,对面马路上一群人风风火火走过,当中一个人带着点诡异的眼熟。

蒋宜明心跳一滞。

那群人中赫然有一位是梁也。

他正低着头看手机,几个穿衬衫的混混走在梁也后面,亲昵地攀上他的肩膀。

被分神的梁也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眼,眼中带着笑意。那笑容里夹杂着几分熟稔的戏谑,似乎早已对这种交际游刃有余。

当中一个高个子男生摸摸口袋,叼了根烟,低头点火,雾气四溢。因为是借位,所以蒋宜明看不清梁也究竟有没有接过那人递去的烟。

但有一点,蒋宜明明白——

雾气缭绕中,他的乖乖好同桌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到让他完全认不出来、甚至本能地感到恐惧的人。

某人:感觉我的好学生马甲要掉了…

秃头作者:没错,很快你的crush也会发现这件事的。

某人: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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