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寂,凌寂!”
白墨染气喘吁吁提裙快走两步,她忍不住抱怨道,“你走那么快干嘛啊。”
缩地成寸符起效只在瞬息之间,天旋地转的混乱一眨眼便消失不见。此处离红莲城门并不剩多远,脚程快的话一炷香的功夫便就能到。
凌寂漫不经心回她,“是你太慢了。”
白墨染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谢谢你刚刚帮我找符。”
她照葫芦画瓢地画了一整晚的符,缩地成寸符是什么样子早已经忘记了,凌寂也算帮她解了围。
“不客气。”凌寂轻飘飘道,“你助我恢复,我保你的命,很公平。”
白墨染听见这话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原来你还记得啊,那你还动不动就要杀我?”
凌寂低下头,“因为你话太多,我听着烦。”
白墨染看着凌寂照常前行的背影无语,“我就多余追他说这两句。”
白墨染把包裹换到另一边背着,这么多符加起来还挺沉的。
“师妹。”苏清让不知何时走到白墨染身旁,“我来帮你拿吧。”
白墨染赶忙摆手,“谢谢师姐,我可以的。”
苏清让微微怔愣,她失笑道,“你我同门,何须这般客气。入了魔界也无法买芥子囊袋,不过再有三五日,我们或许就能回宗门了。”
“这么快?!”白墨染惊愕道,“不是说,异化源地极难寻找…”
苏清让摇摇头,“以大师兄身体为先。”
此行目的不过也只是打探,若是早知情形危险,师门也不会让时无妄和白墨染下山。
时无妄还好,剑修至少有自保之力,可白墨染却是从旁辅助的符修。
“大师兄那日不过受了点小伤,可伤口却久久不愈。”苏清让眉目间染上担忧,“后来却发觉,他竟已经脉受损。”
白墨染宽慰道,“或许此行就有我们要找的异化源地,大师兄昨日看着状况还算稳定,师姐暂且宽心。”
不能这么快就回去啊,三五日的功能恢复合欢宗的圣子能救出来吗?
苏清让有些奇怪问道,“师妹好似对魔界并不排斥?”
从决定要入红莲城,白墨染就未曾表露出不悦之意,现在更是反过来劝解她不要急。
白墨染没预料到苏清让会忽然开口问这个问题,她大脑宕机道,“这个,进魔界多看看也行,大家走到这也不容易。”
苏清让婉言开口,“你一直性子单纯,有时虽有些娇气,可心性不坏。只是这样的话,实在太过容易被人利用。”
白墨染没听懂,她看向苏清让谨慎道,“师姐的意思是…”
“你不能因一个男人而不顾自身安危轻信对方。”苏清让和白墨染两人的脚步都不知不觉慢下来,苏清让看着是真的极为忧心,“凌寂并非常人,当日救下他时,我与大师兄并未查探到有灵气,他不是修士。”
白墨染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
“根本没有,师姐。”白墨染目光极为真诚,“我怎么会是因为男人才去魔界呢,这不可能的。”
男人,只会影响她扔符和逃命的速度。
苏清让严肃道,“难道不是吗?从前你最怕吃苦,路途中一点点坎坷就叫你不能忍受。如今却为了入魔界努力画符,还甘心在魔界停留,难道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苏清让大约是觉得直接点名凌寂让白墨染不好意思答话,她误打误撞说出了白墨染此行的真谛。
合欢宗圣子虽为狐狸精,但他怎么不算个男人呢?
白墨染无法反驳了,她反复启唇欲言又止,“但是,也不,也不能说全是为了男人。”
看来从前她暗恋温子桑的形象太过根深蒂固,导致苏清让觉得她是个恋爱脑。
苏清让紧紧蹙着眉,白墨染只好深吸一口气承诺道,“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
这一番谈话也算交心,苏清让是关切她才这样说,白墨染主动挽住苏清让转移话题,“师姐,你不要总是叫我师妹了,听着好生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随意交谈还要以辈分论称呼,白墨染真的很不习惯。
明眼瞧着白墨染不想再提这件事,苏清让也只得咽下,她妥协退让,“好吧,那我就叫你染染。”
“师姐她们在后面说什么呢。”
时无妄与温子桑并肩走在最前方,时无妄频频回头纳闷道,“越走越慢了。”
温子桑面色如常,“或许想说些女儿家之间的话题,我们此行不论早晚,倒也不必着急。”
“我不是着急。”时无妄闷闷道,“我就是觉得大家都有点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无妄出去短短两天,回来所有人都变得略显陌生。
温子桑顿了顿,“这毕竟是咱们四人第一次一起下山历练,心境不同于以往。”
说到这,时无妄这样从不多想的人也不由心底沉甸甸的。
他迟疑再三,还是对着温子桑不安道,“若我们找不到异化源地,或者异化源地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那以后…”
近年来,妖魔邪祟层出不穷,且越来越难以彻底诛杀殆尽。三界中处处都是动荡不安,仙门式微,这样下去,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届时将是天崩地覆,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谁都无法预料。
温子桑侧头对时无妄坚定道,“不会的。”
他没有再继续前行,而是停下认真承诺,“我们一定会找到异化之源,守护山河太平。”
温子桑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时无妄微微怔愣。他当然也清楚,不仅是青云宗,在整个仙门温子桑都是天赋卓绝的弟子第一人,每次历练也都是温子桑顶在前面。
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时无妄不过多忧虑,作为大师兄,温子桑极为称职。
无论如何,时无妄都是深深地被感动到,“好,我们一定可以。”
凌寂走在这四人的中间,两边的话他都听见了,他开始反思自己和白墨染合作是否真的必要。
青云宗的弟子一言不合就集体感动,那什么上息真人整天都在教他们些什么?
凌寂对青云宗有了一些十分偏颇的刻板印象,要不是他自己挨个吃身体恢复太慢,凌寂是绝对不会和太过热血澎湃的人一道同行的。
“到了。”
与刚刚人魔两界的交壤处不同,客栈上方的天只是黑沉沉的,颜色还勉强称得上正常,可红莲城的天空都是昏暗血色,一抬眼便是刺目猩红。
“这红莲城也太…”白墨染和苏清让从后面跟上,她别开脸不想多看一眼,“太符合这个名字了。”
巨大而又腥臭的根茎互相蜿蜒缠绕,歪歪斜斜勉强算是个地标的模样,在这恶臭脏污的根茎之上,竟然真盛开着一朵小小血色莲花。
白墨染又闻到了那股又香又臭的味道,她现在有点晕。
她把手放到鼻尖处猛猛扇风,凌寂挑眉看向白墨染,“干什么呢。”
苏清让和温子桑上前检查那朵花,时无妄跟在两人身后,理所当然地又只剩下了白墨染和凌寂。
“好臭,你没闻到吗?”白墨染面颊迅速泛红,胃中隐隐翻滚,“又香又臭,好想吐。”
谁料凌寂听见这话却面色骤变,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温子桑却已经转身走了回来。
“我们暂先乔装改扮一下,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白墨染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呼吸急促到,“没有人能闻到吗?这里有一股…”
凌寂一把拉过白墨染,直接把她按进自己斗篷里。
苏清让惊骇万分,她上前一步扬声道,“你!”
“画符耗费精力太多,连日未曾好好歇息,约是身子撑不住了。”
凌寂沉着脸,答得语气却还算平静,“还请您体谅。”
苏清让甩袖收回手,她怒意未退,“可这也不是你如此唐突的理由!”
凌寂的斗篷很好地隔绝了外面的空气,而且他身上凉凉的,白墨染不自觉地往里贴。
时无妄看着这一幕人都傻了,“师姐以前不是喜欢…”
瞥见一旁温子桑怫然的面色,时无妄硬生生把后半句咽回去,怪不得这几人都这么别扭。
“师妹如此,我来代行隐匿遁形符。”温子桑将白墨染的包裹接过来,“只是我催发的效力不如师妹持久。”
“凌兄,你伤势未愈,恐怕难以支撑。”温子桑挡在几人身前看着凌寂道,“无妄,你来照顾师姐。”
白墨染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梦游状态,凌寂冷冷松开手。
时无妄背起白墨染,隐身符被催发。黑暗猩红的世界中,有一点嫩绿忽明忽灭。
温子桑手指夹着符站到最前,“这符效果只能持续半个时辰,我们先找地方安顿下来。”
几人都极有默契地一致同意,现在最要紧的是等白墨染恢复。
白墨染隐隐能感知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力气作出回应。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不过红莲只在入口处见到了一朵,红莲城内光秃秃的,一朵花也没有。
那股奇异味道越来越浅淡,白墨染眉头不自觉松开许多。
“妖魔大都长相奇异,不要出声,我们就快走过去了。”
白墨染也跟着屏住呼吸,过了一会时无妄忍不住低声道,“异化好严重。”
“的确。”
这是温子桑的声音,他停下脚再次确认了一下身边景象,“看来我们住不了客栈了,红莲城大约不太欢迎我们这样的客人。”
苏清让蹙眉开口,“那我们可要找一僻静处暂且安置?”
凌寂的嗓音仍然沙哑像砂纸,他的声音在这几人中显得尤为突出。
“何须这样麻烦。”凌寂对着三楼扬了扬下巴,“先住下,被发现了就走。”
若是平常,温子桑绝不会答应这样的提议。可这里是危机重重的魔界,离开隐身符,他们会是最显眼的异类。
“先带师妹上去休息,走。”
几人仗着没人能看见在客栈外墙上飞檐走壁,凌寂对温子桑有些刮目相看,他还以为温子桑只是一味死板,没想到竟也有可取之处。
和这几个人类相反,凌寂施施然从大门走进去。
客栈掌柜满脸愉悦地吞吐黑雾,看凌寂进来,从后脑勺把自己的眼睛抓到前面来随意放回脸上。
“来住店的?”
凌寂这一身遮得都看不清脸的装扮却和红莲城出奇地搭配,尤其是他伸出手指时裸露出来的破败皮肉,他很好地融在了魔界中,仿佛他本身就从魔族而来。
魔物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客房在三楼,住可以,要拿东西来换。”
凌寂随手扔了块蛇鳞,他另一只空洞的眼眶和魔物对视,“这是自然。无事不要来打扰。”
那一片小小的、莹润如黑玉一般的蛇鳞深深地吸引了魔物的注意。它露出漆黑爪子抓起蛇鳞,激动且陶醉了闻了起来。
“好香…”
它猛地睁开眼,凌寂已经不在刚刚的位置。
它贪婪又遗憾地叹了口气,抓着那枚鳞片不松手。
好香,魔界已经许久未出现这样的美味了。
温子桑挑了三楼最里间的一间客房,隐身符还没有失效,时无妄小心翼翼把白墨染放下躺倒。
“这符坚持不到我们去合欢宗。”苏清让看着很是警惕,“红莲城的魔物比我们预想的更多。”
温子桑沉吟道,“既然合欢宗也在城内,那么这里一定有魔物是外族假扮而来。师弟,你上次是在哪里碰到的合欢宗人?”
时无妄赶忙回他,“我并未真正踏入红莲城内,而是寻气息在城外找到了一间小茶水摊子。”
开在魔界城池之外的茶水摊子,温子桑眉头越皱越紧,时无妄当日或许已被人盯上,只是他及时离开,未曾真正惹人忌惮。
“既然这样。”温子桑当即道,“合欢宗定然是在红莲城边缘,我去探路,刚好凌寂也在外面,我带他上来。你们留在这里。”
“不可!”苏清让拦住他,“你经脉仍未恢复,岂能一人涉险。”
那股似香非臭的味道彻底消失,白墨染动了动手指,拼尽全力把眼睛睁开。
她还躺在床上,只睁眼看着床帐上的血红莲花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魔界审美果然堪忧。
“师,师兄。”白墨染微微有些口干,“我醒了,先别去了。”
苏清让听到声音连忙掀开床帐,“染染,你醒了?”
染染?
这个称呼让温子桑和时无妄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白墨染虚弱爬起来,“我就是昨晚没睡好,没事。”
那股味道大约只有她一人能闻到,白墨染没有贸然开口说这件事。
她眼冒金星地环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凌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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