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飞蛾之恋(2)

十日后,荣珍楼。

荣珍楼是燕都最大的酒楼之一,平日里熙来攘往,生意兴隆。

近日,楼间食客谈论最多的,便是周府灭门案炙手可热的最新消息。

“你们可听说没有?六公主为她的驸马翻案了,驸马爷无罪,杀人放火的那是另有其人!”

“我也听人说了,就说驸马爷那玉佩,若是作案时留下的,应当被埋在废墟下面。可事实上,玉佩是被人事后扔进去的,生怕不能被人发现。况且,他既已买凶杀人放火,自己根本犯不着亲自去啊。”

“若不是驸马爷,那这惊天大案,是谁做下的?”

“这还用问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被好奇的人围了个结结实实,“六公主找着周府的地下密室了,那密室能防火,你们猜她从密室里发现了什么……”

人群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随后发出几声惊讶与感叹,有人摇头晃脑“啧啧”几下,到底不敢公然地说下去。

有人立马将这敏感的话题转移,接上更让人感兴趣的谈资:“你们说,六公主是咋想的?都说她那驸马在霄国有个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俩人虽被棒打鸳鸯,却是痴心不改,矢志不渝。驸马正是因为她才与周颂财结仇,被人当作了凶手。六公主居然不介怀,还费劲地帮驸马脱罪。”

“你怎知她不介怀?”有人笑道,“帮驸马脱罪是顾全外头的面子,等驸马回了公主府,怕不得跪上三天三夜……”

在人群的哄笑声中,锦歌气得把茶杯重重拍在桌上,这声响依然不曾打断八卦之人的谈笑与兴致。

“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驸马在霄国的事他们见过似的!”

上官漓倒是淡定,毕竟,再糟心的事从上一世听到这一世,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了。

“你说的对,这些事发生在数年前的霄国皇宫,连霄国人都没几个能知道,驸马和周颂财自己不可能蠢得到处乱说,那为何此时燕都会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柳笛顺着答道:“那自然是有人探知了这些旧事,故意散播,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顺理成章地相信驸马是罪魁祸首。”

不仅如此,那一世案发后,上官漓听到这些传闻,曾向洛钰问起过当年那件事的始末。

徐恬儿是洛钰乳母云娘的女儿,洛钰之所以与周颂财结仇,不仅因为他玷污了徐恬儿,还有,他亲手杀了闻声赶来制止兽行的云娘。

洛钰虽是皇子,幼时却过得很苦,只有乳母是他最亲的人。

周颂财禽兽不如,洛钰痛失亲人,恨他入骨也是情理中的。

可是,市井传闻中对云娘只字未提,却将徐恬儿与洛钰的关系渲染得有模有样。或许,散播消息的人就是希望上官漓因此心中介怀,不去管驸马的死活。

上官漓这次穿越回来,起初一直困在案子本身与帝后的威压之间,不知当如何破局。直到那日,她破解了周府地下密室的打开之法,找到一个至关重要的木匣。

木匣里装的,是数年来周颂财帮着昌阳王韩佩营私舞弊的账册,涉及朝中官员从地方到朝廷,六部皆有染指;涉及名目从筑堤赈灾到兵器铸造,桩桩关系社稷命脉。就连刑部和大理寺也有重要官员参与其中,可见韩氏一族的势力何其可怖。

上官漓并没有直接插手周府灭门案,只是借着追查朝中贪腐,顺带着沾了这案子的边。

她将查获的账册于早朝时当着群臣的面呈交于陛下,皇帝龙颜震怒,大发雷霆,这两日已陆续有韩党官员下狱。

韩家原本是看中周颂财富甲一方的财力,将家中最不得宠的庶女下嫁于他。官商勾结,狼狈为奸,各取所需。然而,周颂财知道韩家的秘密越来越多,胃口越来越大,自韩容过世后,他仗着手中这本账册,贪婪不可一世,想要的更多,变得不可控起来。

如今账册现世,所有怀疑的目光都从洛钰转向了韩佩。洛钰恨的只是周颂财,何至于杀他亲眷仆从,再火烧府邸?这样做的目的,更可能是为了让这本账册消失。

周府灭门案的大理寺主审官员也因账册中牵涉在内而被裁撤,新的主审官战战兢兢,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昨夜终于有了定论,此案与洛钰无关,今日便可回府。

人是救了,上官漓也不算抗旨,可是,依着上官屹的脾气,此事恐怕还没那么容易过去。

一行人匆匆上了荣珍楼,个个皆是宫中内侍的装扮。他们一出现,原本还在嬉笑八卦的人群即刻噤了声,目光一路随行。

一行太监内卫却是径直向着临窗的桌边走去,为首的行着礼,口中称呼顿时将那些说长道短的人们吓得腿软。

“六公主殿下,让奴才好找。”

太监躬着身道:“传陛下口谕,召六公主上官漓入宫觐见。另外,驸马也已入宫,您不必去大理寺接人了。”

上官漓起身下楼,经过那八卦的人群时,突然站住了脚。众人心知不妙,惊恐之余纷纷跪下讨饶。

上官漓俯身道:“本公主如何让驸马罚跪,你等可要去公主府瞧瞧热闹?”

众人慌忙摆手,只说“饶命”、“不敢”。

上官漓不再多话,转身离去。锦歌对这种人实在生气:“需知祸从口出,尔等今日得亏了遇见的是我家公主,若换了旁的什么人可要遭殃!”

上官漓纵身上马,直奔皇宫。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而且,他把洛钰扣在了宫里,此番召她进宫定没什么好事。

若洛钰不是驸马,或许他能少许多劫难;若驸马不是洛钰,或许上官漓也不必如此伤神。

在她与洛钰的这一场硬凑的婚姻里,不知他俩谁更不幸。

那一年,春光正好,五公主上官淋和六公主上官漓先后过了十八岁生辰。

霄国来使上贡,四皇子洛钰随行。

据说上官淋远远地见过洛钰,芝兰玉树,倾世的姿容。

后来,她有事没事便要外出,去宫中也好,去街市也罢,只要可与之“偶遇”。

霄国使团在大燕停留了数日,上官漓有一次也曾遇见。只是她生平不爱热闹应酬的场面,硬着头皮与霄国使臣寒暄了几句,亏了军中有事,孟潇来叫了她一道告辞离开。

因此,对于传说中的霄国第一美男子洛钰,上官漓并没什么印象。

霄国使团离开燕都时,上官淋已经爱惨了他。她心中放不下,竟当众向父皇请旨,要霄国四皇子洛钰入赘,来燕国做她的驸马。

谁知,上官淋草率地开口要了,皇帝便痛快地当众答应了她。

上官屹说:“朕便是要他一个皇子来燕入赘,看洛钦小儿可敢不允!”

后来上官漓才想明白,皇帝是在借机试探霄国。霄国皇帝无能,太子洛钦理政,上官屹就是想看看,霄国臣服数年,可有不甘。

当世天下四分,燕霄卫陈。陈国独守一隅,还算安宁。霄国地处于燕卫两国针锋相对的风口上,多年来只得向燕国示好,以求庇护。

后来,消息传到景月宫,皇后大吃一惊,对这门婚事极力反对。

洛钰只空有个皇子的身份,却给不了上官淋任何帮助,上官淋若想继承皇位,必须有一个得力的夫家。在她看来,唯有池相之子池砚才是最佳的驸马人选。

皇后执意换人,但皇帝金口已开,岂能随便更改。更何况,此事涉及燕霄两国体面。

上官屹倒是遂了皇后的意,为上官淋与池砚指了婚。至于洛钰,放眼燕国皇室,便只剩六公主上官漓可当婚配。

上官漓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自然是不愿意的,凭什么五姐闹出来的事,最后让她来替婚?

上官屹说是为了安抚她,愿以飞鹰骑的帅印做为新婚贺礼。

飞鹰骑是从前薛丰年建立的一支战力非凡的军队,薛丰年刚刚告老还乡,那么,将飞鹰骑收入皇家的掌握之中,是所有人预料中的事。

上官漓想要,却没想到得来如此容易。

可是,她只想要飞鹰骑。飞鹰骑之于上官漓,是第二个家,但她并不想要这个强塞给自己的驸马。

大婚之前,她想了很多安慰自己的借口。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是位美男子,那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也不算吃亏。古代的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不乏琴瑟和鸣、白头到老的,只要洛钰不太难相处,便养在公主府中,凑合着度日。

大婚之日,上官漓听说,其实洛钰也是极不情愿做她的驸马。霄帝下旨那天,他在殿前跪了许久,却到底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上官漓悄悄地想,他要成婚的人从五姐变成了自己,大概很失望吧。若是上官淋,天之骄女,前程锦绣,洛钰的态度会不会不同?

本是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上官漓对他撂下几句话,便绝然而去。

她说:“我知道你不情愿,原本,我也只是想要飞鹰骑。自今日起,咱们就做个挂名夫妻,待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与你和离,好好地送你回霄国,你可以娶妻生子,从此与我两不相干!”

那之后,上官漓将洛钰安置于公主府的暮霞苑中,自己极少踏足。

直到前年春天,工部尚书林之严登门拜访,想请驸马出山,上官漓方知,原来洛钰的母家便是曾因独门的机关术名扬天下的冯家。

洛钰不肯入官场,也不愿将自家的机关术传授于不相干的人。

上官漓思来想去,驸马的才能若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挂名的夫人终归算不上不相干的人,于是厚着脸皮去了暮霞苑。

洛钰倒是不曾把她轰走,恰逢她生辰将至,还送了她一本关于机关术的书籍做为生辰礼。

上官漓读到不懂之处,常去请教,一来二往地,她自然而然地成了洛钰的亲传弟子。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非如此,上官漓也打不开周府那间隐密异常的地下密室。

冯家机关术极其精妙,学起来自然是十分吃力。有一次,上官漓遇到难题花了一个时辰挑灯夜战仍解不出,渐渐变得沮丧。

她抬眼时,见洛钰正看着她焦躁的模样,眉眼含笑。

她问:“可是笑我蠢?”

洛钰微勾着唇角,温声如春风拂面:“公主已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

他说的许是心里话,机关术对于一般女子本就难学,他不知道上官漓是穿越者,她早有极好的天文地理、数工文学做为底子,所以学得比常人更快。

“可我听你说过,这只是些皮毛,皮毛尚且不会,我日后岂敢与人说,师从霄国冯氏?”

这些对洛钰是皮毛,但对于学习不久的人而言,已经不容易了。

他笑言:“原来是怕丢了我家的脸。”

洛钰说时无心,说完四目相对,不由都怔了怔。

原是说他家的机关术,此时回味倒像是谁家的新妇,谁家的驸马。

上官漓双颊微热,撇开脸埋头继续用功,洛钰也不再说话,坐在旁边安静地看书。

夜已深,上官漓越来越困,本就是处理了军务回来得迟,再熬上这半天,倦意席卷而来。

她用手撑着额头也撑不住,几次差点栽倒,后来不知倒在何处,枕着倒很是舒服,而且,似有幽香盈鼻。

她闭着眼,还有些模糊的意识,难道自己枕的是洛钰的胳膊么?他为何没躲开?莫非,他其实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次日醒来,洛钰不在房里,她伏在书案上,压着个苏绣的软枕。

上官漓看不透洛钰,读不懂他的心思。若说他有意,却总不留痕迹;若说他无情,他却往往不经意间便拨动人心弦。

七夕的燕都,情投意合的男女会相约去鹊桥下放灯。上官漓不想猜来猜去,于是,提前约了洛钰一起去放灯。

那日,上官漓处理完手头的公务,离宫直接去了鹊桥,从黄昏等到深夜,只等来了洛钰身边的安成。

安成说洛钰身体不适,不会来了。

上官漓问可需要请太医,安成说不必了。

这时,她懂了,洛钰无意于她,渡什么鹊桥,放什么灯?之前种种,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洛钰不愿做她的驸马,从来都不愿!

再后来,就是周府灭门案发,上官漓终于明白,原来在洛钰的心中藏着一名女子,那是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名叫徐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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