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可能去不成了,先回去找师父帮忙请个假吧,宫惜从地上站起来,始终避着南捡的视线。
眼看着宫惜要走出巷子里,南捡慌张地跟着宫惜,却得到宫惜毫无感情的一句“你先别跟着我”。
南捡顿了顿脚步,目光死死盯着宫惜的背影,一丝希望都不想放过,说:“惜惜妹妹,你,要丢下我了吗?”
宫惜迈在半空的左脚只犹豫了一下,又坚定地踏下去,只是这一步之后,她许久没有动作。
定定地站着,也没回话。
当南捡问她是不是丢下他了,那一刻,她是心疼的。
不同于瓷杯摔落的心疼,这次是心尖生疼,异样的难以分辨的感情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是她那十八年里又或者这里的六年多,从未有过的一种陌生情感。可因为带给她这种情感的人不久前才伤害了她,她暂时不愿去想。
“惜惜妹妹,”终于鼓起勇气,南捡语气中带着决然与不顾一切,“我病了。”
宫惜心一跳,刚刚南捡那个情况,她多少能看出一点,不过她并没有立刻给予应答。
然而聪慧细心如南捡,只通过背影,就看出宫惜的松动。像是得到鼓励,他准备掀开自己的伤疤,即使已经结痂很久,在掀开的那一刻,还是流着血的:“我,我看到鲜血会很兴奋,我还喜欢解剖那些小动物,把最鲜活的部分保存起来,像什么心脏,血管,脑浆,把它们做成一个能永久封存的标本。”
想到这里,南捡居然还能笑出声来,继续用他那缓慢而低沉的调子说:“我,我还喜欢,抓着它们的脖子,看着他们垂死挣扎,向我发出苦苦的哀求,那种生命的掌握就在我一念之间,会调动我全身的积极因子,会让我连骨头都产生开心。”
“我……我,对不起,惜惜妹妹。”说到这里,南捡猛地一个回神,仿佛惊叹他刚刚说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话,剩下的,因为嘴唇颤抖听起来不怎么连贯,“我,我,知,知道错了,但你,别,丢下我,好不好,求你,我可以改,我会努力,会努力向阳而生的,我会努力的。”
“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南捡的这些话,每一句都令宫惜心头颤抖,这这这……脑海里很多词飘来飘去,缠成一团乱麻。
病娇。
这是那一团乱麻最终显示出的两个字。
“南捡,你去治病吧。”宫惜始终没有回头,走前,丢下这几个极淡极淡的字。
南捡待宫惜走后,又回到巷子里,蹲在宫惜刚才躺过的地方,大口呼吸她留在这里的浓烈的气息。
“好,”嗓子仍旧沙哑得不像话,南捡的嘴唇轻轻扫过宫惜靠过的那一面墙,那上面还有她的温度她的味道,他缓缓闭眼,在同样的位置,流下一滴不甚明显的泪,“我去治病。”
那一滴泪掉落的过程中,在空中短短的几秒间,凝聚了一个男孩的笑。男孩嘴边收起的弧度,多一分太假,少一分太浅。
这是个……哪儿哪儿都透露着古怪的笑。
那之后,南捡消失了,他给秦海云的说法是亲生父母来找他了,要他出国留学,要他继承家产,要他修满学历,秦海云同意了。
见到南捡的父母,他们对秦海云感激涕零,秦海云微微皱眉,拉开与夫妻二人的距离,只是在最后问了南捡一句话:“你告诉清凉了吗?确定不跟她进行告别?”
“告诉了,她,还祝福我了呢!收到她的祝福已经够了,至于告别,还是算了吧,我怕见了到时候就舍不得,毕竟我是真的喜欢惜惜妹妹。”南捡说这些话时明明是笑着的,可笑容里是无尽的寒意,寒意却又那样耀眼。
秦海云没做它想,只当南捡这是不舍得离开。
秦海云在自家门口看到了宫惜。
“清凉怎么不进去等?”他尽量笑着。
“小师兄走了吗?”宫惜问。
“走了,他说他收到你的祝福了。”秦海云说。
“祝福?”宫惜皱着眉轻语,没说什么。
这个早春充满着很多出其不意,大地还没回春,宫惜送走了一个人,自己则孑然一身。
与南捡发生冲突的那天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似乎,明白了一点南捡二十三岁暴毙的原因。那时候她还能冷静的思考,可当南捡真正从她生活里消失后,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失落。
当然,不是没想过同他一起,反正学上不上对她来说都一样。但是一有这个想法,那种脖子被掐住时极致缺乏的生命力,像一把匕首一点一点割开她包裹着骨头的每一寸肌肤。
宫惜自认不是个受虐狂,短时间内她还是不怎么想见到南捡。
天水中学的教学质量一向有保证,宫惜考进去后,因为有一年半的初中校园时光,不用熟悉环境。
这天,她在校园里的一个椅子上吃冰淇淋,突然手机响了。
她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听说,你知道南捡在哪?”一个态度还算友好的男声。
“你是?”
“我是他的同学,找他有点事。”
宫惜:“哦,这样啊,不过很抱歉,你直接给我说吧,他现在不方便跟外界联系。”
季程锦憋住不满:“这是我们男生之间的事,告诉女生好像不太方便。”
宫惜拧眉:“没关系,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样,你如果告诉不了,那我也没办法。”
季程锦有些郁闷,最后直接挂了电话。
宫惜:“???”
所以南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吗?
那通奇怪的电话后,宫惜平静的生活继续平静。
不过这样的淡然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打破平静的,是又一通不同于上次陌生男声的电话,这次的声音,听起来像上了年纪的女人。
“请问,是清清吗?”
宫惜问:“你是?”
这些年已经熟悉了“喻清凉”三个字,她下意识就把“清清”对号入座为喻清凉中的清。但是吧,有人叫她小清凉,有人叫她清凉,有人叫她凉凉,还有人叫她阿凉、惜惜、喻同学,清清倒是头次见。
宫惜此刻的“你是”很显然是默认的意思,电话那头似乎也意识到这点,没再说话,到后面竟隐隐哭了起来。
“请问您是?”
“清清,我是妈妈,妈妈好想你,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乖乖吃饭,胖了没,身上有肉吗?你师父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听话……”
听起来好像还有很多,眼看着那边的女士巴拉巴拉个没完,宫惜轻柔打断:“您好,嗯,妈——阿姨您好,我在师父这里很好,师父对我也很好。”
宫惜还是无法喊出那声“妈”,这里的归属感,在血缘上她并没有多强烈。
虽然那一声“妈”很浅,听起来更像是刚发了一个字母“m”的音,但盼了这近十年……不,准确来说,盼了十四年的第一声称呼。尽管这只是一个“m”音,但陌生女士已经很知足了。
“妈妈在,我……”女士正激动地再说些话,突然听到那边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她心里突然一阵慌乱,急着喊了几声,“清清?清清?你有在听吗?清清?听到的话你应妈妈一声?”
刚才那一声巨响是宫惜倒地的声音,她看着离手几十厘米的手机,脑袋里一直浑浑噩噩,说起来这种感觉从接起电话开始就有,只是那时候不明显,她还以为是幻觉错觉什么的。
现在,她只想告诉电话那头的陌生女士,她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所有的想法在现实面前都是徒劳的。
女士喊了几遍无果,只好挂了宫惜的电话,打给翟阑伏。
翟阑伏只听了个头便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去找她了?”不等那边说完他又继续,“我记得我说过的啊,你们不能打扰她,十八岁之前哪怕一通电话都不行,你这些年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女士被说了满脸懵,羞愧又害怕道:“所以我的清清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刚才给她打电话,打到一半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后面我怎么叫她都没反应,大师,清清这是怎么了?”
“你不许再联系她,剩下的我会安排好,后期也别再管,从我这里也不能打听了。”翟阑伏丢下这个消息就挂了电话 。
根据这个时间点,他出发去天水中学。
翟阑伏到了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停在校门外,两个护士正抬着担架往车里放,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担架上躺着的人的服饰一角,是女生的百褶裙。
脑海里滑过一个可能,他走到救护车旁,刚巧看到担架上宫惜的脸,只见下一刻里面的护士准备关后车门,翟阑伏一个快速的伸手拦住:“等等,我是她师父,我要一起上去。”
护士看了眼,同意翟阑伏上去。
吕则俊来的时候,救护车刚离开,他颇为疑惑地挠了挠头,这种疑惑转头就丢了,接着又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阿凉了,顿时开怀大笑,一步步轻快地去报道。
从班主任那里拿到走读卡之后,又被班主任领着到分配的班级,此时正是正午的大好阳光,下午刚上课,沐浴着美好的空气,神清气爽。
当然,神清气爽因为和阿凉不在一个班而出现少许闷热。
下午第一节课后,吕则俊通过他迅速建立起来的同桌友谊,让同桌帮忙打掩护,他要给阿凉一个惊喜。
“嘟嘟”地响了几声,直接被挂。
他眉头紧缩,挂了?
接着又打过去,这次还是被挂,甚至比刚才挂得更快。
吕则俊困惑地嘟囔了几句:“什么情况,阿凉这是在搞什么呢?”
“阿凉?一听就是个女生的名字,你女朋友?”替他打掩护的男生好奇地问了一句。
“还不是。”吕则俊不好意思地说。
“哟哟哟,这用词儿,这心机啊!”同桌调侃他。
“嘿嘿,反正我早晚追得到。”吕则俊口出狂言,带着志在必得。
“我们学校的?”同桌说。
“嗯,我就是为她转来的,这副深情都感动到我自己了。”吕则俊面上假意感动。
“要不你说说名字,我帮你打听她在那个班?”同桌靠在椅背上仰仰头。
“行,先谢谢你啊,她叫喻清凉。”吕则俊完全不客气。
“谁?”同桌声音突变尖锐,“你说谁?”
“喻清凉啊,有……什么问题吗?”吕则俊很小心地说。
“有啊,可大了,她是我女神,中午出了点事,进医院了。”同桌觉得这个世界真小。
“出事?医院?”吕则俊绷着脸,“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听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昏倒在地上,也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同桌说。
“你知道哪个医院吗?”吕则俊焦急地说。
“不知道。”同桌说,“不过一班的应该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好吧,吕则俊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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