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夜下颚紧绷，虽未发一言，手中细线却又收紧了几分。

病毒经过几世的蹉跎早已油尽灯枯，他脱离了上世界的庇护，周身气运一再磨损，现在只将将剩下了一口气。

这也是为什么言闻一开始没有定位到他的原因。

而与病毒不同，游夜的权能逐渐增加，数据海充盈，竟是只一个照面便定下了高低胜负。

游夜俯视着半跪在地上满面红痕的病毒，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可笑。

就是这么个东西。

竟然能翻来覆去折磨他们几世。

他面色冷冽，唇角弧度愈发悲凉痛恨，“那就在惩戒所里继续想吧。”

游夜无意和这样的家伙继续谈话，偏偏对方不放过他。

病毒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态，要是不回到上世界，他没几天好活了。

横竖都是死，他怎么会甘心让别人好过。

病毒咳嗽两声，唇角溢出的鲜血染湿了指缝，他就像感受不到痛，任凭细线锁缚代码，仰着头，死死盯着游夜的眼睛，目眦欲裂。

“你还没告诉他们吧？关于上一世，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被我折磨得......”

话音未落，病毒半身代码陡然破碎，他身形虚浮了片刻，才在游夜逐渐放缓的呼吸中再次拼凑起来。

被强制抽出代码的感觉并不好受，病毒像是在短时间内被外力强制撕开又挤压成团，胸口郁沉，半晌缓不过气。

可他毫不在意，任凭生命体征极速流逝，依旧要将一切都公之于众。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想起来了，不觉得可悲吗，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最后也不过只有我记得。”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是令人心惊的亢奋神情。

病毒身形渐淡，声音却愈发高昂，“重来一世他们不还是没认出你吗？要不是有那个言灵守着你，你早死了，游夜，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你本来就是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游夜面上表情褪去，眼底一片漠然，就在病毒以为戳到了他的痛点，还想继续开口时，对方却笑了。

气声从喉间短暂哼出，游夜眼尾微挑，语气是真切的疑惑。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的这些话呢？自以为掌控了命运，实际上你一无所有不是么。”

游夜的目光一点点落在病毒的眼、鼻、嘴，宛如晨起照镜子那般轻描淡写，“你的身体是我的，记忆是我的，就连名字都是我的。”

“你所接触的爱也好恨也罢，不过因为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是‘我’。”

他不避不让，俯身，直视回去，“他们记住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游夜’，而你，不过是个连名字都留不下的意外。”

话音落下，游夜核心再度运转，他抽尽了病毒身上最后一丝气运，在其愤恨不甘的视线中拿出惩戒所专用的回收盒，将他的本体锁了进去。

半透明的盒子悬在游夜掌心，很快变了颜色，里面像是充进了一团浓郁的雾，蓝到发黑。

中央锁扣发亮，游夜将盒子外层加密，封锁进了自己的数据海，与此同时，他的任务进度总算公开了查看权限，上面明晃晃的80％，昭示着前路的坦荡光明。

压在心口的大石移去，游夜阖眼，长舒一口气。

围观的四人早已说不出话来，他们神情复杂，怔在了原地，明宿的意识倒是清醒，但也只是上前半步牵起了游夜的手，唇瓣半张，许久没发出一点声音。

倒不是害怕，只是......

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太虚无，宛如缥缈的幻境，信息量过多，思绪一时扭转不动。

言灵、记忆，还有他们所说的上一世......都是什么？

游夜的外貌一时还变不回去，明宿伸出指尖，小心轻柔地在他眼睑下点了点，他没用什么力道，痒痒的，像是羽毛拂过。

游夜下意识颤了颤眼睫，眼皮半阖，蓝瞳中的数据流动得更快了些。

明宿立马收回了手，担忧道，“是痛吗？”

“没有。”游夜笑着摇头，握住他掌心，再一次覆上了自己的代号。

指腹触感平滑，就像是摸不到这串特别的数字，明宿放缓呼吸，一点点沿着边沿摩挲。

游夜和他介绍，“这是我的系统代号，也是我的另一个名字。”

他还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能同明宿介绍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体验实在新奇，游夜仔细观察着明宿的表情，试图从中感受到他的情绪。

会喜欢吗，还是不能接受呢？

明宿用了点力，掌下的皮肤瞬间揉红了小片，衬得镭射状的蓝色数字愈发流光四溢，他不自觉启唇，轻喃：“8225......”

作为系统生活的年月中，游夜不止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过这个称呼，可不知怎么的，分明只是换了个叫他的人，游夜却忽然觉得眼眶酸涩。

数据蓝瞳像是水流般泛开涟漪着，游夜应声，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嗯，我在。”

时间定格无法维持太久，游夜修补完因为能量爆发而诞生的空间裂缝，又黑了整条走廊的监控，随即准备恢复时间的流逝。

而管竹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像是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管竹精准地卡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面前忽然凭空多出一个人，吓了他们一跳。

身为管理局处长，系统权限在他面前空如摆设，病毒就这么被带离了游夜的数据海，收入了管竹的随行空间中。

游夜冲他颔首，“管处长。”

左右暴露了身份，在管竹面前也无需再演戏，游夜想了想，还是恢复了先前的相处模式。

听到他的称呼，管竹淡淡“嗯”了声，面上是一贯的喜怒不辨，只是眼底微闪，似乎隐隐透了几分可惜。

有半神的力量支撑，这处空间的能量波动趋于平静，管竹没解开时间控制，反而冲Collapse道，“今天言闻没空，我送你们回去。”

言灵和系统间有特殊的连接，甚至可以远距离传输能量，先前游夜能在瞬间控制住病毒也是因为言闻解开了他的高阶系统权限。

可游夜并不是上世界诞生的系统，他的身体依旧是人类之躯，在灵魂并未完全痊愈的状态下所遭受的反噬可想而知。

如今他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只有可能是言闻替他承受了反噬。

游夜不免焦急：“主人他还好吗？”

话音刚落，明宿蓦地侧目。

游夜心急如焚，难免忽视外界变化，倒是站在对面的管竹将四周视线一览无遗。

他瞧着几个小孩骤变的神情，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心中好笑。

“还好，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了，不过你主人能量亏空得厉害，暂时回上世界修养几天，这段时间就由我来代班了。”似乎犹觉不够，管竹还特意咬重了其中两个字。

这话说完，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异闻的老板，上世界的掌权者，居然要亲自来给他们当助理......

饶是游夜的表情也差点没绷住，他顿了顿才道，“......好，那之后就辛苦管处长了。”

“客气。”

管竹转身作势离开。

“等一下，管先生！”楚未整理好思绪，开口拦他，“我们走了，那这些人怎么办？”

看到病毒提着刀冲出来的这些人怎么办？

以及地上残留的痕迹......

楚未朝那块深色的地毯上瞥去，又很快收回视线。

管竹没回身，他背对着众人抬手，皮质的手套在灯光下镀了层金色的光，下一秒，手套消失，露出其下宛如瓷器般白皙修长的手。

只是从手腕处开始，一道纹路繁杂的图腾攀附而上，宛如葱郁的藤蔓，缠满了大半手掌，他指腹微合，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仿佛获得了生命，图腾影子般变化移动，响指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畔，吹散了沉积在胸膛的乌云，使得心底都清明了不少。

只是愣神的功夫，Collapse已经被管竹带进了车里。

车内温度适宜，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路旁霓虹灯牌飞速后退闪烁，色彩斑斓，像是万花筒中的彩花玻璃。

管竹的手套重新戴起，遮盖住半神的图腾，他扣上安全带，踩下油门。

“他们不会记得先前发生的一切，后续的记忆也会自动补全。上世界的存在是个是秘密，无论是他们还是你们，都无法将其宣之于口。”

他抬眸，后视镜倒映出光阴明灭的双眼，座椅中的肩背挺括舒展，说出的话中却裹着不近人情的冷意，“我可以给你们保留记忆的权利，当然，前提是你们要遵守规矩。”

与言闻不同，管竹在子世界的行动几乎不受限，这意味着只要他想，便能随时更改气运之子的记忆，或者更甚，转移他们周身气运，从最底层调整子世界的运行程序。

虽然他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管竹见他们沉默，颇为贴心地询问是否要帮忙覆盖记忆，以防日后被今天的见闻困扰，郁结于心。

四人一一谢过他，开口拒绝了。

他们都能重生，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何况生活本就不是事事想得通的。

再者，比起这些，游夜的经历才更让他们在意。

明宿偏头去看游夜。

游夜的双眼已经恢复原样，正出神地望着窗外，路灯的莹白光斑映上他的瞳孔，宛如覆了层深重的寒霜，阴影沉沉。

看着游夜的侧颜，明宿不由升起一股不安，他把薄毯拢在游夜身上，搂过对方的肩。

布料下的身躯还在微微颤抖，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一股凉意，明宿收紧怀抱，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明宿啄吻游夜的耳廓，“要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吗？”

游夜没有拒绝，他阖眼，偎上了明宿的颈窝。

嗅着熟悉的气息，额角处传来的酸胀不适褪去了几分，只是一片黑暗的视野中依旧时不时闪过各种画面，扰得他心神不宁。

游夜实在静不下来，不单是因为病毒。

他看到了一个人。

就在离开前的瞬息间，游夜的余光透过缝隙，看到了另一间包厢中的人。

那是一位年长他几岁的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身姿挺拔，眉目淡漠，唇角挂着游刃有余的礼节性微笑，气质成熟，带着浓郁的上位者姿态。

而最叫人移不开眼的，是对方那张精致的脸。

竟与游夜足足有七八分像。

说点胡话，我好爱这五个宝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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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