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宿并不迟钝，相反，在经历了三世后，他对情绪的感知达到了极为敏锐的程度。

他能感受到游夜对自己的喜欢，并非是对亲人亦或朋友，而是爱人。

可尽管如此，明宿依旧会不安。

因为游夜曾经拒绝过他，而他曾失去过游夜。

所以饶是两人亲昵了这么久，抱过、吻过，更亲密的也做过，明宿却始终不敢要一个名分。

他已经知足了。

无论是何种身份，至少他和游夜能一直在一起。

对明宿而言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只是明宿的确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毫无预警的情形下，游夜会如此自然顺畅地称呼他为“男朋友”。

一个他做梦都不敢妄想的角色。

明宿不由在心底思索，到底是他要的太少，还是游夜给的太多。

无论如何，脑海中的念头愈发鲜明，逐渐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想见他。

明宿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抵达了未艺大厦，室外的冷风并未抚平他沸腾的血液与躁动的心跳，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步履匆匆，衣角翻起，双眼明亮又清透，像是盛着星光。

直到走过转角，他脚步渐止，停在了原地，唇角弧度随之消失

不远处，是许久未见的乃又栖。

乃又栖正要开门，察觉到动静，微微偏头，他最近没休息好，尽管西装服帖、身姿笔挺，却依旧遮掩不住眼下黑青，连带着斯文的面孔都染了几分颓唐和危险。

好似裂缝初显，藏于其后的毒蛇也再无力撑起那副精心维护的人类皮囊。

明宿快速收敛好周身情绪，淡淡同他点了下头，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乃总，好巧，您是来视察工作？”

乃又栖收回手，转而抵过鼻梁上的镜片，灯光打下，反出一道细光，他不答反问：“小宿呢，看样子是来看两个哥哥直播？”

明宿厌恶极了他这幅亲昵的长辈姿态，没有做声，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走廊上落针可闻。

半晌，还是明宿先移开了视线，他垂眼，遮住了眸底深重的阴影，“嗯，不放心。”

至于不放心的是谁，却是没说。

乃又栖也不多问，闻言轻笑一声，感叹道：“还是你们几个关系好啊。”

“......”

再次沉默。

乃又栖这次却不单单站着了，他走近几步，拉近了与明宿的距离，随后凝着视线，一寸寸扫过对方的五官轮廓，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掂量。

被这么看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如同被暗沟中的冷血动物爬过体表，浑身阴湿黏腻，令人作呕。

恶心。

不断外溢的厌恶从心底涌出，叫嚣着妄图折断眼前男人的脖颈。

折磨他、拆碎他、毁灭他，将游夜所受到的一切都千百倍的奉还回去。

分明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凭什么乃又栖可以安然四世，端着高高在上的模样尽情潇洒？

这个毫无道德良善的恶种，一手玩弄着Collapse的命运，攥着他们的命脉，将五人硬生生推向天人相隔的结局。

为了对付乃又栖，明宿私下里查了不少东西，也正因如此，他更觉荒唐可笑。

一桩桩一件件，从游夜当年离开白昼，到许如清被送上别人的床，背后全都离不开乃又栖的手笔！

一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光是想到那成片的资料，明宿就被恨意冲击得心房皱缩、下颚绷紧。

乃又栖比明宿稍矮一些，因而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对方对视，感知到这点，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然后不动声色退开半步，肩背微绷。

连续的压力让乃又栖不再维持得了自己的假面，眉眼间的烦躁更是压抑不住。

他压低声音，冷笑，“是你吧，明宿？”

一句两人心知肚明的话。

随着时间推移，明宿的动作激进了些，难免露出破绽，乃又栖好歹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花了些工夫，还是锁定住了嫌疑人。

“明少爷还真是好手段。”乃又栖勾唇，眸中温度彻底降至冰点，“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倒是连我也骗过去了。”

明宿卸了力气，单手插兜，散漫地俯视着乃又栖，笑意盈盈：“比不上乃总年轻有为。”

他惯是会激怒人的，挑着乃又栖最不喜欢的姿态轻飘飘来上一句，气得人牙根发痒。

乃又栖果不其然再维持不住表情，凶相毕现，他要笑不笑，镜片下的五官狰狞扭曲，威胁道，“是啊，你当然可以潇洒了，但明少爷别忘了，你那几个队友可没这么好的命。”

“他们的合同在我的手上，Collapse的版权也归属于蘑意，要想脱身，可没那么简单啊。”乃又栖讥笑，“更何况，楚未和乔羽来......当然，你不在意的话，他们怎么样就都无所谓了。”

明宿眯起眼回望着他，他眸色漆深，不语时尤显冷诮疏离，光阴明灭，裹挟着无声的压力。

就在乃又栖气势渐弱，隐隐想要后退时，明宿忽的笑了，他咧开嘴，尖锐的虎牙一闪而过。

明宿没有再看乃又栖，绕过对方向前走去。

他最后留下一句。

“那就试试看好了。”

试试看到底谁才是会被审判的那一个。

与此同时，走廊上的监控泛出一抹浅淡的蓝光，又很快消失不见。

.

既然撕破了脸皮，乃又栖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对Collapse发难。

他跟着明宿一同进了许如清的直播间，而后把周乐浩请了出去。

乃又栖知道Collapse现在还没法完全脱离他的控制，于是故意在许如清和弹幕互动的间隙开口。

“小夜待会是打算和粉丝说什么吗？我看你准备了很久。”

他声音很轻，却是在手机旁说的。

房中气氛蓦地一滞。

许如清动作不断，一边对着镜头营业，一边笑道，“乃总你误会了，游哥只是想守着我。”

他对弹幕解释：“刚才说话的？嗯，是我们公司的老板，他、游哥还有五儿都在场。”

乃又栖：“很巧，我还是和小宿一起进来的。”

许如清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乃又栖这几句话乍一听没有问题，可要是单独搬出来，可供解读的空间就大了。

他先是说游夜一个人准备了很久，暗示之后游夜也会参与直播甚至会是重要的一环，后指出游夜和明宿在场的时间不一致，将许如清圆场的话术重新打破，引粉丝往“游夜为什么会在场这么久”的疑问上想。

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没什么水花，偏偏这是游夜。

黑料通稿满天飞，路人缘最差的游夜。

队内几家唯粉本就都不是很喜欢他，几相叠加，难免会起新一轮的争执。

明宿倒是大大方方，在镜头外打了个招呼，“大家好~不用太在意我，我是来接两位哥哥下班的。”

许如清嗤笑：“接我？我看你是想和我面对面吵架吧。”

他顺着话头对弹幕控诉：“咱家忙内因为游哥给我扎了个头发，就开始闹了，问游哥怎么为了给我扎头发就不回他消息，到底是谁更重要，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明宿是真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他和游夜的消息都是私发的，许如清怎么会知道？

许如清看向镜头外：“你发消息的时候人在哪？”

明宿：“沙发上啊。”

“旁边有谁？”

“......”

明宿不说话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身边是楚未和乔羽来，一左一右正好把他夹在中间。

明宿默默吸了一口气。

他先前情绪上头，还真没注意。

难怪他出门的时候两人都没过问，原来是都看到了......

啧。

明宿摊手：“那也少污蔑我，我才不和寿星吵架。”

许如清“切”了声，坐得离镜头近了些，开始展示自己的头发，“大家不是夸好看吗，这些都是游哥编的，他手一直很巧......唔，还有贴纸和腮红。”

粉丝的喜恶很好拿捏，谁对自担好，那就是好人，闻言弹幕风格又是一转。

【美貌暴击！还得是二哥，审美好好】

【好多小辫子啊，难怪腾不出手回弟弟消息，噗嗤】

【老公，你是一位漂亮的老婆】

【谢谢队长——人美心善，这真是我今年最喜欢的一套妆造了，prprpr】

【我之前还真以为是cody做的，编得也好对称，这是专门练过吧】

“嗯哼，游哥专门为了我学的，以前也编了好多。”许如清挑眉炫耀，翻出以前的照片给大家看，末了还要加上一句，“某些人可羡慕了，酸味能飘三里远。”

明宿：“你自己偷着乐就算了，还踩一脚是怎么个意思？”

许如清：“某些人对号入座了。”

明宿：“。”

这么一来一回的，乃又栖的存在反倒无人在意了。

游夜还窝在原位，面上挂着淡淡笑意，不慌也不忙，他侧目，冲乃又栖歪了下头，“您看起来很急，要是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完的话，可以先离开。”

他视线移向后方的房门，意思明显。

送客。

只是意料之外，乃又栖突然几步过来，俯下身，抬起五指一把攥住了游夜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仰视自己，咬牙警告，“你知道后果的。”

许如清还在直播，这样的举动风险无疑巨大，因而几人均是诧异万分。

明宿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乃又栖，侧身护在了游夜身前。

他用了十成的力，几乎把乃又栖打飞，乃又栖喘着粗气，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他抬头，面上再不见往日的温和。

两人对峙数秒，乃又栖扶着眼镜哼了声，冷冷离场。

房门关闭，发出巨大声响。

顾不上旁的，明宿迅速蹲下身，看着游夜下巴上的刺目红痕，心疼得无以言表，“没事吧？”

游夜摇了摇头，蹭了下他的掌心，“没事，他现在也只能逞逞口头上的威风了。”

以往游夜受制于乃又栖不过是因为担忧几位队友的前途尽毁，而如今，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明宿，都有了能够保全Collapse的办法，又何须再害怕一条伪善的蛇。

游夜甚至能无声无息地带走对方。

气运法则会庇护于他。

天花板处的摄像头如实记录下了发生的种种，淡蓝色的光芒侵入其中，抽丝剥茧，挑出一段数据并进行了封存。

数据归属为：【C0-8225】

游夜阖上了被海洋般的蓝所充盈着的眼。

不急，他在等待机会。

等待一击毙命的机会。

最后一个剧情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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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