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容渊也不再停留,转身出了主院的门,回去寻长安去了。
听玉苑中庭外,长安披着件白色的羊毛斗篷,正坐在院门口的长廊下翘首以盼地等着容渊。
容渊的身影刚跨过了垂花门,长安便远远地瞧见了,紧蹙着的眉眼瞬间松开来,嘴角一弯,扬起了笑脸,看起来很是雀跃。
容渊却恰恰相反,才瞧见坐在院子里的长安,当即就沉下了脸色。
今日虽没再下雨,却仍然有风,禹州城地处南边,一入了冬便是连绵的阴雨,又湿又冷,穿堂风一过,能冻得人牙齿都打颤。
长安身子原本就弱,又受了伤,哪里受得寒。
容渊步履如飞,三两步便到了长安跟前,拉起兜帽给长安戴上,压着嗓音怒道:“这么大冷的天,你们就让他在这冷风口里坐着?都是死的不成!?”
容渊眉宇生得深邃,嘴唇很薄,原本就不是什么和善的相貌,这些日平日里少言寡语,那喜怒不定的模样就已经看着很不好惹了,此时发起火来更是能将人吓死。
丫鬟们吓得不敢说话,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求饶都不敢太高声。
长安原本正高兴着,闻言连忙扭头去望正推着轮椅转弯的容渊,说:“是我非要出来的,她们方才也一直劝我进去的,是我不听的,你别怪罪她们……”
容渊忙抬手将长安头顶上差点滑下的兜帽重新拢好,压低了声哄:“你别乱动。”
容渊竭力压着火气,偏过头去,冷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起来伺候,等着我挨个给你们安排差事吗?”
赵嬷嬷吓得一哆嗦,连忙爬起来,叠声儿地吩咐人去端热水,添炭盆,院里一时间兵荒马乱地忙起来。
容渊推着长安一路到了卧房外,没等人上来帮忙,一把就将长安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长安下意识捉住了容渊的胳膊:“我自己走,你还病着呢……”
“已经好了。”容渊没松手。
长安知道自己拗不过容渊,又生怕压着了他,只好默默抱住了容渊的脖子,努力贴过去往容渊身上靠,想着多少能替容渊省一点力。
容渊大步进了里屋,将长安放到了里头的软榻上,转身回去将炭盆挪近过来,倒了热茶过来给长安捧着。
“先喝点儿,暖暖身子。”容渊轻声说。
长安点点头,低头喝茶,容渊便矮身下来,捏着长安的脚踝,要替他脱鞋。
长安吓了一跳,忙搁下茶杯,想要自己来,容渊已经将迅速鞋脱了下来摆到了一边,坐在脚踏上,将长安两只脚踩在自己腿上,盯着长安重新包扎过了的那条腿,手指抬了抬,却没敢碰,声音发紧:“还疼吗?”
长安看着容渊这样紧张他的模样,心里觉得甜,忍不住想像平日里睡觉的时候一样往容渊怀里蹭,但现在还没到夜里,青天白日的,长安又不好意思。
长安咬了咬唇,小声说:“不、不疼了。”
容渊看长安这副模样,只以为他在忍痛,心中腾得又冒起一股子怒气来。
他忽然觉得容沁死得太轻易了,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心中怒火,应当让她长久地活着,日日尝着长安今日的痛才足够。
容渊眉头拧得更紧,心中怒气无处宣泄,转过头便厉声道:“去瞧瞧!院里人是不是都死绝了!送个热水需得从劈柴做起?”
屏风外头的赵嬷嬷听得冷汗涔涔,连忙跑出去,吩咐小丫鬟去瞧方才取汤婆子和端水的丫鬟怎么还没来。
“小厨房在后头,哪儿有这么快呀。”
长安轻轻拽了拽容渊的袖口,软声说:“我不冷,出去前披了斗篷的,是之前让铺子里新送来的那件,你摸摸,可暖和了。”
“还说不冷。”容渊顺着长安拉他的力起身坐上软榻,牵起长安的两只手揉了揉,又摸了摸他冻得没有血色的脸蛋和耳朵,拧着眉头道:“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连汤婆子也不知道替你备一个,就看着你在外面干冻着。”
长安悄悄攥紧了裤腿,浅浅一笑,小声说:“那……阿菟帮我捂一捂,好不好?”
容渊低下了头,捧着长安的手在手心里揉,轻轻地哈气:“就是因为你这样的好脾气,这些人才都敢欺负到你头上。”
这下语气倒是终于轻了许多,但眉头仍然还未完全舒展开来。
“没人欺负我。”
长安眨了眨眼睛,眼睛一弯,又轻轻笑起来,像只偷吃了灯油的小老鼠:“再说了,就算真有人欺负我,不是还有阿菟在吗?我不怕。”
容渊哪里还有脾气,笑了笑,低声说:“嗯,我永远在。”
热水不久便端了上来,长安泡完了脚,容渊立刻命人上了早膳,两人围在熏笼边,一边烤火一边吃,一顿饭用了小半个时辰。
吃完饭饭菜和小桌板一道被撤了下去,只留了几叠小点心在屋里。
边上炉子里烹了一壶清茶,袅袅茶气散开,满室清香。
容渊又叫人取了张毛毯来,和长安挨在一块儿,两人裹着软软的毯子倚在贵妃榻上热热乎乎的说话,很是熨帖。
容渊没详说,只告诉长安他早晨是去东边院里探望了方氏和容老爷,说心疼昨夜长安熬了大半夜,晨起瞧见长安睡得安稳,才舍得没叫醒他。
“没和你说,吓着你了是不是?”容渊摸摸长安的脑袋,轻声说:“以后不论去哪儿,我都提前知会你一声好不好?”
长安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点头,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熏笼烧得久了,火便愈发地旺了,长安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如愿以偿地和容渊窝在一块,似是被捧在云朵里。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容渊将长安的手指捏在手心里轻轻地揉捏,又开口低声叫了声:“长安。”
长安原本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闻言像是只忽然被人叫到了名字的小狗狗,噌得抬起头,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水润润地望向了容渊。
“唔?”
容渊不禁好笑,“叫你一声,蹦那么远干嘛”,拉着长安回来重新躺好,敛了敛被角,放缓了语气,笑吟吟地低声问:“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听见长安叫我了,叫的什么来着?”
长安的脸颊原本就被熏笼烤得已经有点泛红,听容渊这么说,愣了一下,耳根子也渐渐地红了。
方才叫得那样顺畅,此刻容渊一问,长安却突然又开始有些害羞了。
“阿……”长安垂下颤抖的眼睫:“阿菟。”
一个多月前容渊便不许长安叫他“大少爷”,长安是听话没再叫“大少爷”了,却始终也没能叫出容渊想听的、更亲近些的称呼来。
要么就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要么被逼急了,才会极小声地叫上一声。
长安自小是在容府里作奴才长大的,嬷嬷教养他们哪里会有耐心,只怕是非打即骂,这么些年,尊卑早已被刻进了骨头里。
长安小心翼翼守着这些规矩,轻易不敢逾越。
容渊无奈,却又无法,只能慢慢地哄着他教他。
直到这次,容渊骤然倒下,许是一起历经了生死,长安勇敢坚定了许多,不再避讳这些,开始一声声叫起了“阿菟”。
容渊绷着笑意,面色瞧着很是认真,低下头去瞧长安红扑扑的小脸,仗着长安好脾气,得寸进尺道:“声音太小了,没听清,再叫几声?”
长安虽然害羞,但还是听容渊的话,乖乖地又叫了好几声。
“……阿菟。”
“嗯。”
“阿菟。”
“嗯……”
容渊不喊停,长安便红着脸乖乖蜷在容渊肩窝里,听话地一声声地小声叫。
听得容渊体内才刚平息下的魔气又翻腾起来,眼中红光若隐若现,忍不住把长安拉进怀里,捏着后颈子揉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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