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心匆匆穿过前院,朝中堂走去,魔族八大族群的九位将领昨儿夜里便都全到了,此刻仍坐立难安地在厅里头打转。小院几乎不招待外客,即使放人进来,容渊也从不露面,一向都是缪心出面就给打发了。
但今日确有不同,事儿不小。
几日前,锦官城周边山上的灵宝都被洗劫一空后,魔族们按耐不住,又跑去了隔壁山谷,将周围几个小仙门剿了。
却不想这一举却正中了修士下怀。原来谷中仙门是假,替死鬼是真,被放在里头的不过是一群凡人,各仙门今春新入门的弟子,全葬在了山谷里。
短短几日,魔族丧心病狂,屠杀手无寸铁的凡人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一番鼓动之下,群情鼎沸,一时间竟形成了联合讨伐魔族之势。
凡人若蝼蚁,虽弱小,心智却极坚,一旦感到生存威胁,便会紧紧抱团。
魔族实力再强悍,数量至多也仅不过万,凡人却是数以百万计的,且先不说蚁多咬死象,就算不惧这些人,总归不能将天下人全都屠尽了。
更何况百年前魔族战败被封印,说到底也是在此处栽了跟头。
意识到做错了事,一群魔兽慌了神,才终于又想起来找缪心。
其实缪心之前不是没提醒过他们,修士天赋不及魔族,却极擅玩弄权术,最是精明狡诈,需小心应对。
但这话只是缪心自己同他们说的,容渊没发话。
魔族一向高傲,以强者为尊,缪心在这些魔族面前算是切切实实的小辈,且血统不纯,即使在容渊面前再得脸,这些人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如今这些人虽是来求,却依旧是强硬得很,缪心是赶不走也开罪不得,又是拦人又是解释忙活了一整夜。幸好容渊今晨起来心绪极佳,瞧见缪心焦头烂额的模样,竟应允了。
缪心大喜过望。
但魔尊大人又开口说,他此刻还有事,没空过去前院。
缪心当即明了,忙转回去传话,刚走进厅堂,那一群“大爷”便朝他围了过来,入目皆是敷衍的笑脸和藏都懒得藏的对缪心“办事不利”的不满不耐。
缪心也不在乎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淡然一笑,道:“魔尊大人有请,诸位请随我来。”
只这一句话,这一群难伺候的“大爷”便顷刻间都没了声音。
方才还吵嚷不休的一群各族将领们,此刻轻手轻脚地跟在缪心身后往内院走,不必提醒,便自发地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夹道的花草,轻轻踩过石子路,最后所有人都挤在狭窄的门廊下,愣是一声都不吭。
小厨房里炉火微微跳动,淡淡的药味交织着鸡肉的油脂香,萦绕在所有人鼻息间。
众人停在门外,静悄悄地朝里头望去。
魔尊大人衣袍微敞,一头黑发随意盘起,悠然站在炉灶边,手上一把蒲扇,正轻轻煽动着给灶上添火候。
小平房低矮,是以普通人类尺寸修建的,他站在里头,头都快要挨着房顶了,看着憋屈得很,那把大蒲扇捏在他手里更是被衬得跟个小摆件似的,万分违和。
然而他本人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做得极为认真,隔着氤氲的雾气也遮不去他神情中的专注。
这样的场景缪心不是没见过。
为避免吵着长安安眠,厨子都是天大亮后才过来的,往往夜里会提前煲一盅粥在灶上放着,若哪日醒得早饿了,稍热一热便能喝。
长安被养得金尊玉贵,魔尊大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放在手心里捧着,粥自然都是魔尊大人来热的。
缪心此前也见过两次了,?可无论见了多少次,看容渊踏足这种地方,做这样的事,都仍觉恍惚。
“说。”
容渊语气浅淡,甚至都没有抬头。
众人一下回了神。缪心往里走进去,侧身让开位置。女魃部落首领头一个走上了前去。
她是九个首领中唯一的女子,身量比其他魔族娇小许多,面容温婉柔美,脾气却是异常火爆,昨晚在中堂里第一个朝缪心拔刀的就是她。
然此刻在容渊跟前,她却似个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般,躬下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同容渊说话,轻言细语:“属下女魃,见过主上。”
容渊视线微抬,瞧了她一眼。
女魃瞬时间涨红了脸,似乎是努力想压抑激动,说话忽然变得不连贯,音调都带着颤:“贸、然前来扰了主上清净,还望主上饶恕我等之罪,只是属下……实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身后的银灵子一族见她说话颠来倒去,抓不住重点,忙也上前跪下,道:“属下银灵子,见过主上,是我等愚蠢,踩入修士布下的圈套,如今修士引凡与我族对立,求主上出面主持大局。”
容渊静静听着,待两人说完,久不置一词。
众人看着他抬手掀开盖,搁到一边,头也不抬便从手边柜里拿出了一个羹盏,又熟稔地找到了羹斗,一手端着羹盏,慢慢将汤从瓷锅里舀出,盛进羹盏里。
直到将盛好了粥的羹盏放到托盘里,容渊才开口问:“知道你们错在哪儿吗?”
“属下不该未经吩咐擅自行动,打草惊蛇……”
“你该斩草除根。”
几人怔住。站在他们身后、原以为他会出言训斥手下的缪心,神情出现了一瞬间无法自控的茫然。
他这些日子看惯了容渊淡然宽容的温和模样,几乎都要忘了,作为魔族首领的容渊,本性只会比他手下那些魔族更冷血残忍。
“要打,便要一举攻下。”容渊缓缓道:“若是当日杀尽,他族便不敢轻视、挑衅我族,今日乱局亦不会出现。”
“主上的意思是……”
容渊:“应战。”
幽冥两兄弟最是好战,闻言当即兴奋起来,站了出来,道:“属下愿率军前往!挫一挫仙盟的锐气!”
其余各族也纷纷请战。
缪心看着这些魔族眼中燃起的狂热,心中莫名感到胆寒。缪心虽已决定全心效忠容渊,可和这些魔族的忠诚相比,仍差了许多。
这些魔族对容渊有着超乎想象、堪称盲目的崇敬服从,视容渊如同信仰一般,仿佛只要容渊一句话,就算是容渊决定要灭世,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地追随。
有容渊在的魔族,是一个太过可怕的存在。
缪心有些出神,魔兽们难得这么近地见魔尊大人,还想凑到跟前同他说几句话,容渊却忽的眸光一转,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难得虚心求教缪心:“主上这是……”
缪心但笑不语,轻飘飘将问题拨回去:“缪心卑微,不知主上私事,诸位若有疑惑,不妨回去问问族中少主,或许可知晓些什么。”
容渊回到了卧房的内室。
轻纱幔帐后,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的长安努力地从宽大的床褥里撑起软绵绵身子,柔软的丝被滑下,青丝滑过白皙圆润的肩头,露出了遍布的暧昧红痕后背。
“阿菟……”
才哑着嗓子刚喊了一声,脑子里正想着的那张脸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容渊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他张开手,接住朝他扑过来的长安,托盘搁在榻边的矮几上。
“阿菟。”长安两只胳膊紧紧环住容渊的脖子,脑袋埋进他的肩胛,声音软得像蜜糖:“你去哪儿了?说好了要陪我一起睡的。”
长安睡梦中忽觉不安稳,一下惊醒,发觉容渊不在身边,背后靠着的变成了枕头,心里头就忽然有点发慌。
没有容渊在,他时常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一世,总怕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做梦。
触电般的酥麻感划过脊背,容渊低头过来吻住长安,长安哪里都是香的,似熟透的蜜桃,轻轻一咬,便唇齿留香。
容渊抱长安抱得很紧,吻得很投入,长安也很喜欢被容渊亲,很顺从地张开嘴给他亲,甚至还主动迎上去。
但很快,长安就发觉了不对劲。
腿边硌着他的,并不是往日腰间挂着的玉佩——容渊就披了件单袍,连腰带都还没挂,哪儿来的玉佩?
长安抬头,磕巴:“你、你……”
容渊轻垂下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上长安的脸颊。
瞧见那只手的一刹那,昨晚在昏暗幔帐里的记忆浮出,那肌肉虬结的肩膀,青筋盘错的手臂,被汗液浸湿的皮肤,和炙热的体温与呼吸……
长安的脸一下绯红,稍侧过头不敢看他。
下一瞬,便被容渊掐着腰抱起来,放到了腿上,两人胸膛相贴,加严丝合缝的贴在一块儿。
容渊凑近,漆黑的双眸垂视长安,很诚实地向长安坦白:“刚刚看见你的第一眼,它就已经是这样了。”
长安羞得快烧起来。
容渊扬起嘴角,又亲了亲长安红扑扑的脸蛋,又开口说:“方才去厨房拿了点吃的。”
长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容渊是在回答他一开始问的话。
“你昨晚没吃多少,这会儿该饿了。”容渊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了案几上的药膳汤和小汤勺,嘴唇试了试温,才喂到长安嘴边:“乖,先喝点粥垫垫,喝完再睡。”
两人一人一口,羹碗很快见了底。
容渊侧躺回长安身边,熟稔地把人搂回怀里。长安嗅着容渊身上的气息,手指攥着容渊手指,安心地重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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