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江云谦冷脸,“住嘴。”
剑光闪动,却是几排置物架上的容器化为碎片。容器中的液体和浸泡在其中的器官倾泻而出,江云谦倾身挡住四溅的玻璃渣,他迅速拔掉褚昱上身的针管,神色凝重,“你刚才帮了我,我暂时不会杀你。”
失血过多的青年脸上浮现出红晕,“妈妈,你要带我走吗?”
江云谦瞪他一眼,纠正道,“是绑架你。”
褚昱笑起来,江云谦收回视线,盯着他的下肢,“能走吗?”
“恐怕还不行。”褚昱拍拍自己的两条长腿,“药效没过。”他用那双红瞳深深地看向江云谦,像要努力记住江云谦的样子,扯住他“妈妈”的手上移,改为轻轻握住那人的手腕,“妈妈,你快逃吧,这里很快会有人来。”
“我说了我要绑架你。”江云谦蹙眉,下意识加重了自己的语气。他移开褚昱的手,转身半蹲在地上,侧过头示意褚昱上来,“没时间了,我背你。”
即使江云谦的行为在褚昱的意料之中,真正趴在他背上时,褚昱依然为这份温暖而愣神。江云谦的后背不算十分宽阔厚实,坚硬的肩甲冰冰凉凉,褚昱将头靠上去,听到江云谦问:“你指路,怎么走?”
“向西,过了第二扇门左转。”褚昱说。
江云谦一手握紧大剑,一手托着褚昱的膝窝。他行进的速度很快,把企图追赶他们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沿途的警报灯滴滴作响,几道大门惊险地在他恰好通过后闭合。江云谦的大脑刺痛一下,这副场景好熟悉,他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但他没时间细想。
背上的青年呼吸微弱,江云谦分出一点注意力,“褚昱,你还好吗?”
青年的发丝蹭过他的后颈,褚昱凑在他耳边喃道:“我没事,妈妈,谢谢你担心我。”温热的鼻息让江云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江云谦没好气地反驳:“谁担心你了?少自作多情。”
没有人应声。如果不是背上的重量还在,江云谦几乎要以为褚昱不见了,他压下话音中的急切试探地开口,“你再坚持一下,等从这里出去我帮你找药。”
褚昱垂下眼眸,唇角微扬,“妈妈,我知道的。”
江云谦还在等他的下文,褚昱却不继续说了,气若游丝地提醒,“前面有人把守,妈妈。”
他话音刚落,一批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小队出现在拐角处。全队士兵头戴深色头盔,面覆战术面罩,胸口佩戴雄鹰样式的徽章,他们个个手持枪支,严阵以待。
是玄影的精英部队。江云谦立刻反应过来,这支部队后来隶属褚昱,一度战无不胜,得名“幽煞”,也是江云谦曾经无比向往的归宿。如果按江云谦打赢最终战后的战力来看,与他们交手倒是不成问题。只是现在他身体状态不佳,再加上带了青年褚昱这么个未知变量,不能贸然硬碰硬。
“喂,小子。放下褚昱,我们勉强可以给你留个全尸。”领队的男人开口,目光锐利凶狠,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他的右侧眼皮,没入面罩中。
江云谦眉头紧锁,不愿与他多做口舌之争。
据江云谦观察,他们此时大致处于百米的高楼中,迂回的走廊两侧都是密闭的房间,只有这处的通道左侧是落地的透明玻璃。
“妈妈,不用顾忌我。”褚昱小声说。
“为我们祈祷吧,褚昱。”江云谦深吸一口气,开始催动体内的力量,“毕竟,我还要好好收拾你。”
领队的男人耐心告罄,两指前倾做了个手势,冷酷地吐出两个字,“开火。”
江云谦大喝一声,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大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奇异的轨迹,剑芒直逼通道左侧的玻璃。用尽十成力道劈开的一击成功打破了玻璃,“轰”的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散飞溅,速度之快,令敌人措手不及。
“拦住他们,他们想跳下去!”
接着,在众人调转火力之前,江云谦护好褚昱,毫不犹豫地从玻璃缺口处一跃而下。
二人如同流星般划过夜空,迅速下坠。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江云谦的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强烈的震感。他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让他难以抑制地感到恐惧,他强迫自己睁着眼。
“褚昱,你自己抓紧我!”他大喊。褚昱听话地环紧他的腰。
随着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江云谦开始感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空气对身体的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双眼紧盯着下方的平台,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身形,不能在关键时刻失手。
他拼命调整身体的姿势,让自己保持平衡,“风来!”大剑从他手中消失不见,他张开手掌,身下的风居然生生扭转方向,开始朝他手心涌动,向上托举二人。
一股强烈的冲击力自脚底传来。那是身体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热量,仿佛要将他的皮肤烧焦。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剧痛,继续调整下落的角度。
终于,在距离平台仅剩几米的时候,江云谦找到了最佳的着陆点。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蹬,身体随之稳稳地落在了平台上。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仿佛从死神的魔爪中逃脱了出来。
幸亏控制风向的异能还能使用,江云谦心有余悸。幽煞,青年形态的褚昱,系统没有响应……江云谦觉得,他现在有必要搞清楚一件事。现在是什么时间?
照理来说,他原先处在的世界里,幽煞在一年前应该全部被反抗军采用突袭的人海战术歼灭,失去褚昱统领的幽煞不过是一群身体素质和军队纪律相对超群的军队而已。
难道玄影重新组织了一批人马充当幽煞?不,江云谦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玄影在褚昱叛逃后大势已去,财力和威望应该都不足以完成这件事。他苦恼地扶额,思绪一团乱麻。
眼下他和褚昱还不算完全脱离险境,江云谦只能暂时放弃刨根究底。“褚昱?你还醒着吗?”
牢牢环紧他的银发青年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答道:“我在的,妈妈。”
江云谦嘴角一抽,总觉得从他后背的大只挂件嘴里听出了殷勤的味道。“今天你开始实验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嗯,是634年,11月9日凌晨五点零九分。”
“啊?!”
褚昱从他肩侧探出脑袋,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妈妈?我从来不会记错实验时间,记忆力也是我测试指标的一部分。”
“没……没问题。”江云谦强装镇定。
确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江云谦自己。一觉回到二十年前,话说系统有这种回溯时间的逆天能力怎么不早用,现在拿出来那他江云谦任劳任怨的御敌生涯算什么,爱拼搏吗?
不过,他既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么是不是说明一切依旧来得及改变,他的亲人、故乡、朋友们……甚至还有褚昱。江云谦暗暗握紧双拳,那里残留着灼热的刺痛,正如他此时的心,他要改写所有人的结局,决不能再让他在乎的人离他而去。
想到这些,江云谦顿时充满干劲,身体不适的酸痛也仿佛一扫而空,他偏头对褚昱说:“你接下来要一直跟着我,风餐露宿会是常态。”他本意是想让褚昱做好心理准备,实际上不仅如此,按时间算,褚昱还会因为被他劫走而错过半年后那场一战成名的罗门江之战。
然而褚昱只是眨眨眼,黑暗里江云谦隐约能看清青年狡黠的神情。
“妈妈,我已经被你绑架了。”
分明是一句实话,江云谦却被砸得手足无措,他干巴巴地重申“我不是你的妈妈”并大言不惭如果褚昱再说废话就把他掳到贫民窟卖掉后,便单方面中断了和褚昱的对话。
冬月夜里的风挟着凉意,江云谦解下外套,无视褚昱嘴里念叨的“这种温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之类的话,强硬地将青年冰凉的躯体裹起来。
今夜天空没有星子,只余下一轮诡异的血红圆月挂在半空,江云谦望向不远处刚刚逃生出的高楼,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他和褚昱现在身处距离大楼约莫一公里开外的圆台上,这里相当于玄影的一处后花园,只是说是后花园,事实上就是部分普通士兵的宿舍所在地,照理来说不应该如此安静。
“有人来了。”江云谦轻声说,褚昱几乎在同时噤声。二人躲藏到圆台中央仅有的建筑物后方,不一会,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拐进建筑内。建筑物的灯光亮起,接着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原来这里是洗手间,江云谦顿时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十年前他初入玄影,由于打架斗殴被罚洗了三个月的厕所,而且这间厕所还在圆台上,恐怕就是当年他洗的那间。
啧,看来他们的运气不错,正好落到江云谦最为熟悉的一块地带。
江云谦将褚昱放下来,示意褚昱先在这里藏好,他自己召唤出大剑,轻手轻脚地拐到洗手间正面,紧贴墙壁,聚精会神地等着洗手间的大门打开。
“急什么急?老子马上就来。”一无所知的士兵说着,推开大门,然后只觉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反手钳制住压在地面上,一柄大剑抵上他的喉咙。士兵的通讯器慌乱中掉在地上,被钳制住他的人一脚踩烂。
好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士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要反抗的想法烟消云散,“大……大爷,您要劫钱还是劫色?我什么都可以!您别杀我,一切好说。”
江云谦面无表情地踹了他一脚,“你准备去干什么?”
“呃……看电影?”
大剑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温热的液体渗出吓得士兵嗷嗷大叫:“我说!我说!我开个玩笑您别激动!有个不怕死的把艾德博士的得意之作劫走了,博士下令让我们先到城里守着,决不能让他们逃出去。”
“你的车在哪?”江云谦打量他的着装一眼,问。
“大爷,您真是慧眼识珠!我是四等兵,开机车特别快,上个月参加比赛还得了二等奖呢。”
“少废话。”江云谦扯住士兵的头发,逼迫他仰起脖子,手中的大剑逼近几分作势要砍掉他的头颅,厉声道:“钥匙交出来,立刻告诉我车的位置。”
浑身颤抖的士兵痛哭流涕,“钥匙在我裤子右边的口袋里,我的车停在东边两百米,我没骗您,求您饶了我!”
江云谦不等士兵说完,手起刀落,利落地打晕了他,回头叫道:“褚昱。”
青年闻声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面上恢复了几丝血色,“妈妈,需要我看住他吗?”
“嗯。”江云谦把大剑递给褚昱,眼神躲闪,“我去找车。”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脚步飞快像在逃避什么似的。褚昱靠在墙边,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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