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母妃已去,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过烂命一条,可不曾想,我这条烂命还难为誉王殿下挂念,沈游宁愿担上延误军机的重罪也要来杀我,是你的授意吧。”
齐元淙盯着眼下的剑,“是他自己看不惯你,与我何关。”
“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看来九弟跟他还真是心有灵犀,说,为什么杀我?”
他与齐元淙向来不合,但都是年少之时的一些针锋相对,能做到不惜牵扯上沈氏的名誉,这背后的缘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俞晚落此刻还在奇怪,陈寒那几个怎么不在?
就让齐元旭这么水灵灵的进来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你就到下面跟阎王爷说吧。”
千钧一发之际,她推门而入,“皇叔。”
齐元旭怔在原地,可也只是一瞬,继续盯着齐元淙。
即便隔着些许距离,俞晚落也能察觉到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连忙走上前,握住了他的剑柄,“皇叔,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杀了齐元淙,沈氏还能放过他?
齐元旭,“这是我跟他的事。”
“别。”
那双手牢牢握住了剑锋,齐元旭不敢动作,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隐忍。
就如当初饮下毒酒时,不甘无奈,染着无尽的辛酸和苦痛。
他眼眸泛红,声音压在浸着酸水的喉咙下:“是他想杀我在先。”
“我知道,我都听到了,皇叔先把剑放下。”
剑,慢慢被压了下来。
齐元淙也松了口气,气定神闲朝椅子上一坐,笑着看向俞晚落,“我就知道,俞二小姐舍不得我死。”
俞晚落甩过去一个眼神,“那誉王殿下还是真想多了。”
“……”
齐元淙说了一句:“这就不装了?”
“皇叔刚立下战功,委实不用跟誉王殿下动气,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我想陛下自有定论,他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我怎么感觉你这话,像是看不起本王呢。”
俞晚落置若罔闻,只盯着齐元旭,“想来誉王殿下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命人对皇叔动手,您看,誉王殿下身边从不缺暗卫随侍,现下殿内空无一人,应就是等着您过来呢。”
她有意警醒一句:“别辜负了陛下一番苦心重托。”
齐元旭冷笑:“他就不怕,我真杀了他。”
“死了他一个,换取沈氏好前程,不亏。”
齐元淙听不下去了,不对,应该说是快气笑了:“他以为他是谁,值得本王舍弃一条命!”
“我们走吧。”
“等等,”
齐元淙忽然冷静了下来,也发觉到了不对,“俞二小姐怎么会突然来我这儿?”
俞晚落脸不红心不跳,“来送点心。”
卢立端上前。
他眼角一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那我是不是还得谢俞二小姐挂念。”
“随誉王殿下的便。”
“……”
“站住,我想,咱俩应该也没熟悉到这个地步,突然到访,本王实在受宠若惊。”
“王爷想如何?”
“此前本王曾拜托俞二小姐一件事,林大姑娘的事,此事关乎本王声誉,不知如何了?”
她知道齐元淙有话要说,“林大姑娘已经有了回话。”
他笑道:“愿闻其详。”
卢立和齐元旭都出去了。
两人对面而坐,齐元淙看着桌上的糕点,嗤了声,抬手就是一掀。
“之前的俞二小姐,要么不敢近身,要么就是恨我入骨,哪来的闲情逸致给我送糕点,看来假仁假义也让咱们的皇后娘娘学了个十成十,怎么着,听到邓少觉不见的消息来我这儿打探了?”
“果然是你。”
俞晚落本来也只是猜测,听他这么一说,看来邓少觉的确是他的人。
他不否认,“没错,是我,那又如何呢?能劳动您大驾亲自过来,看来那件证物对你真的是很重要啊。”
他还是在套话。
想知道德妃密信究竟在不在自己手里。
俞晚落赌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邓少觉这个人,沉稳细心,差事一向滴水不漏,有条不紊,可一直默默无闻,升迁调任都没他的份儿,我想提拔他也不足为奇吧。”
齐元淙端茶的手一顿。
“可人无完人,发觉是你的人后我也没动声色出来,现在这狗咬狗,不对,被狗背叛的戏码我也想凑个热闹听听,可惜,誉王殿下的人好像没想象中那么利索,后事都没清理干净,反而把人吓跑了。”
俞晚落笑的莞尔,齐元淙开始不淡定了。
邓少觉究竟是携物而逃还是怕被灭口才逃的,他这下也不能完全确定了。
他给她倒了一杯,“你应该知道,我原最敬重你的,也是最看好你的,俞太后那般惹人生厌,我也没把怨恨加诸到你身上,我知道你也是被蒙骗了。既然同为天涯沦落人,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大家两安。”
“王爷是忘了在宣政殿,你指证我戕害无辜百姓性命,拿人试药,还偷走了试药人的生死状,害我受百官指摘怒骂。”
他说:“当初你拿人试药一事,密不透风,也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我是想下手,可一直没找到机会。要不是有人递投名状,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发难于你。”
这也是俞晚落一直想不明白的一点,“是谁?”
“想知道,不如皇后娘娘跟我合作,你我本就没有仇怨,只因齐沈两家这些年的明争暗斗,不得已站在了对立方。”
“能让誉王屈尊谈合作,看来是怕了。”
俞晚落,“可你想要什么我怎会不知,说什么合作,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毁掉密信,让这件事石沉大海,永无人知。”
齐元淙捏紧了指骨:“这事本就跟你们俞氏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们多管闲事,挡了我的路。”
“自萱王登基,我誉阳侯府与皇室荣辱与共,王爷要走的路,是尸山血海,是倾覆皇权,俞氏能撇的干净?若非我姑母用密信一事牵制住了你,怕是早在福王逼宫那会儿,我们就成了你的刀下亡魂,重活一世,我觉得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比较好。”
俞晚落如是道。
齐元淙阴沉一笑,“那我也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俞晚落莞尔,“我死了不要紧,也改变不了什么,可你就不同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齐元旭你也是知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帮他了那么多,你说我要是让他杀你,哦,差点忘了,刚才若不是我拦着,誉王殿下已经成了他的剑下鬼了。”
“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拉上你这么个垫背的,我觉得不亏,还能趁此机会一下铲除掉两个亲王,何乐而不为。”
齐元淙低低的笑开了,“咱们的皇后娘娘现在可真是会权衡利弊啊,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
“谢我?”
“酒楼那一踹,把本王给踹过来了呀,这棋局才刚刚开始,咱们走着瞧。”
“但愿你觉得这是好事,不过再造之恩,王爷以怨报德,这个恩谢,我也收下了。”
出了凝霜殿,俞晚落发现齐元旭没走,一直在外等着。
他往里瞧了一眼,“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有皇叔在,他不敢。因为他知道,你真会动手。”
两人都笑了。
“他让沈大公子杀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曲折,我离开这段时间,盛京城或是陛下身边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俞晚落摇了摇头,“大概是发现陛下有意重用你,沈氏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吧。”
齐元旭暂时也想不到什么:“但愿如此吧。”
俞晚落突然想到,若密信真是邓少觉拿走的,他现在有两条路。
一是勒索齐元淙,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但他跟着齐元淙也有一段时日,必定知道他的手段,不会铤而走险。
否则早在得到密信的一瞬间,他就开始谋划自己的后路了,又怎会等到暗卫上门截杀。
他大概会找齐元旭这个苦主。
事关他母妃清白,当年巫蛊一事的真相,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此物。
那么这段时间里,齐元旭身边也不会太安生。
只是他们现在身处避暑行宫,戒备森严,出了这件事之后,齐元淙的眼线和暗卫即刻便遍布京都,想混进来找齐元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稍不留意就会丧命黄泉。
齐元淙也不会放弃搜寻邓少觉,别人的话他向来只听三分。
卢立已经暴露,说不定这会儿他的行踪也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还能从哪儿下手?
“咳咳。”
回头,“皇叔脸色不太好。”
一旁的卢立欲言又止。
“许是舟车劳顿,旅途奔波了些。”
话音未落,眼前人直挺挺的栽了下来。
“齐元旭!”
他身体烫的吓人。
卢立说:“刚刚他就咳血了。”
将人搬进宫殿,俞晚落命人唤来了太医,太医诊治了片刻,解开了他的衣服。
里面的中衣已经被血浸染,还在往外渗着血。
剪开裹伤布,肋骨肩头还有肚腹都有伤口,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地方已经卷起了边。
现在俞晚落能理解他刚才为何气性那么大了。
沈游是奔着他的命去的!
战场厮杀过后,精疲力竭,还要被战友同僚捅刀……
他怎么没把沈游弄死。
太医在榻前忙碌,齐元旭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俞晚落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恍如隔世的沧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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