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待我不善?”

流萤在想自己是不是变坏了的同时,温昼燃神色却已经有些不对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你觉得他们像有这样的胆子?”

对温溯夜当然没有,可你未必啊。

流萤于是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仔细想来,其实温昼燃同她讲实话才不正常,毕竟他恨她,而且恨的可能也不比这府里任何一个人少。

她将茶碗往他那边推了推,颇有种“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喝茶吧”的意思,温昼燃眼角轻微地抽了一下。

竟看不懂她了!

她不是最善良吗?不是最胆小吗?“温溯夜”对下人予夺生杀,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同杀人凶手喝茶?

少年表情凶狠到快把她盯穿,流萤徐缓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了。

可能是涉及到以往的话题他不喜欢?

难得温昼燃这会肯坐下好好说话,流萤讷讷笑了下,生硬地别开话题,“父亲近日频繁派人寻你,夫君怎的都不去?”

“呵。”

顶着幻境里“木头人”的作用,去了便是干站着几个时辰,温昼燃是失心疯了才愿意去。

温溯夜这对父母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仿佛平日无事可干,自“儿子”回来后,每天不是卫勤氏晌午找,就是温召后晌唤。

一开始温昼燃还想有没有可能趁此机会听到东西藏在哪,结果发现他们净是说一些有的没的没用的、浪费时间的话。

“温溯夜”成婚之后好了许多,不仅温召和卫勤氏找“儿子”的次数明显变少,其他与“温溯夜”交好的朋友也没来寻过他了。

——都是因为幽冥台封印破了。

这是个可以让全九霄人惶惶不可终的噩耗。

只是这种噩耗短时间传不到普通百姓耳朵里,名门世家又多有灵器宝物护身,对妖族的畏惧也是有限的。

像温家这样的大家族,灵器宝物不胜枚举,所以温召和卫勤氏没多久便恢复了正常。

但温昼燃此时却分外好奇,出嫁前一日发生的事,第二日嫁到温家的凡流萤对此知不知情?

他稍加思考了一会儿,冷着脸说:“城外幽冥台封印破了,里面的妖都跑了,温召提议我离府去捉妖,我为何要去?我巴不得你们所有人都死光。”

流萤:“......”接不了,她装作没听到后半句,很诧异地睁大眼睛,“夫君要去捉幽冥台跑出来的妖?”

她这句分明是疑问,但因为咬字轻软,将那尾音轻轻咽进了嗓子里。

温昼燃猛地起身,周身黑雾似的妖力倾泻而出,在空气中横冲直撞,异瞳阴翳,刹那间恨不得掐死她。

她怎敢?!

流萤吓一跳,整个人也立马站了起来,茶水打翻整张桌面,流伸着往地下滴水,让本就紧绷的气氛更显焦灼。

“世子夫人也认为幽冥台跑出来的妖该杀是吗?”少年嘴角噙着笑,面上看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那蛮横肆虐的妖力,已然围拢在了她四周。

流萤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退,越要同他说清楚。

“不是的。”她往前走了一步,因为着急解释,整个人跨进黑雾里,温昼燃心念一动,妖力改为绕着她打转,像是条蜿蜒爬在她身上的黑蛇,阴冷湿滑,随时准备将她吞入肚中。

“我不是要让你去捉幽冥台跑出来的妖。”她继续说。

温昼燃神情纹丝未变,像凭空罩了一面晦暗的壳,这面壳却在流萤越靠越近的时候有要裂开的迹象。

很热,很暖,温昼燃最为厌恶这种感觉。

但他忍住了,因为眼前人即刻就会死。

她竟敢让“温溯夜”去捉从幽冥台跑出来的妖!

“我是想说,世子若遇到跑出来的妖里有一个异瞳的少年,我请求夫君放了他,我想见他一面。”

流萤急得一口气说完这一句,当即仰头望他,目光紧张地发颤。

他能否明白她的意思?这话近乎直白表露她是希望他活下来的,不是要别人杀了他。

往日记忆因她说的“异瞳”两字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羞耻感和震惊猝不及防袭来。

——女人厌恶冰冷的视线、黑不见底的土坑、畜牲们啃噬的婴孩、一排排阴冷的墓碑......

温昼燃瞳孔震动,身体刹那间不受控了。

流萤手间刺痛来势汹汹,身体内寒意更是如潮涌至,像是在寒天雪地一步踏空泡进了冰水里。

少年制住她,攥紧她手腕将她拉近,那股寒凉便更嵌入皮肤,在骨髓里钻孔凿根,她近半边身体都在颤。

他极沉的呼吸声打在她耳边,“你该死。”

“夫君......”流萤用另一手忙不迭推他,牙关打战。

指甲慌乱中扯到了他的腰封,温昼燃身子一僵,看清了眼前人皱紧的眉心和发抖的身体,但他眼里的漩涡并没有平息。

流萤痛呼出声。

又干站了会儿,温昼燃最后松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他走后,流萤瘫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身体才停止发颤,没想到他这般生气.....她竟还没死,刚才温昼燃松手的最后一瞬间,她差点感觉自己这一世就要这么结束了。

想起桌上的饭还没吃的时候,流萤已经困倦至极,于是她望着窗外夜色渐深,缓缓阖上了眼。

温昼燃的心理防线极重。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让他成为这样?

...

当晚夜中,世子夫人起了高热。

世子院灯火通明,冯郎中连夜赶来,顺便还带上了白日流萤要的药膏。

与此同时的主院,同样也是忙成一团。

温昼燃倚在主院最高的树上,视线所及之处,温府整个落于眼底。

卫勤氏神情狰狞,站在主院院中,“给我打!造谣惑众,搬弄主子是非,谁给你们的胆子!”

于是主院一时啪啪作响,大概有近十来个下人被按在长凳上,用布巾捂住了嘴被施以板刑。

温昼燃盯了树下那张火气上头的脸一会儿,他和温溯夜长得相似,是因为都随了卫勤氏。

卫勤氏年轻时貌美,如今老了,眼角眉梢上细小的皱纹便也藏不住了,张牙舞爪地彰显着存在感,让主院的一众下人都缩起了脖子瑟瑟发抖。

这边好戏还没真正开始,温昼燃顿了顿,目光下意识投向另一处热闹院子,他眼睛尖,看见了从院里提着箱子出来的白胡子老头还有紧随其后的桂圆。

桂圆满脸愁容,神态跟卫勤氏身边担惊受怕的下人截然不同。

他又收回视线,恶意满满地想,凡流萤最好今天晚上死了,她死了,这群人也不会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烦他了。

但下一秒,想到她不久前说的话,他脸色阴沉几秒,嗤笑出声。

让温溯夜放了他?

他该感恩戴德吗?

倘若不是她,他当初又怎会掉进幽冥台?

倘若真的后悔,缚妖纶在幽冥台捆住他那么长时间,怎不见有丝毫松散?

一年过去了,该死的早就死了。

这会知道放他了,人若是已经死了,来得及吗?

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更舒坦吧。

温昼燃恨她恨得牙痒痒。

他出了屋后才反应过来,气不过回去要弄死她,床上的人不知道发什么疯,手刚掐住她的脖子,她便整个人扑了上来抱住他。

温昼燃按住她的四肢,将她定在床上,看了会儿她涨红的脸,感觉恶心,便收了手。

她对“温溯夜”总是动手动脚,这副模样让别人看见了,谁还知道她是凡家规规矩矩养出来的小姐?

满腔郁火没消灭掉,他便跑来主院看好戏。

温召来了。

院里的卫勤氏一无所觉,看着长凳上的贱奴们一个个咽了气,表情才算是慢慢恢复了正常。

她眼尾向上,扫视了一圈,施压威胁道:“胆敢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你们就是这种下场。”

下人们乌泱泱下跪,一瞬间满院子的回音,“奴才不敢。”

温召临到院外,听到动静,缓缓放慢了脚步,他身量欣长,不似寻常上了年纪的人发福,反而身段匀称,稳健遒劲。

温昼燃看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眉目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不禁皱起眉,他在磨蹭什么?

直到长凳上的人一个个断气,卫勤氏出声吩咐将他们抬出去,温召才仿佛刚来一般在众人面前露面。

卫勤氏猝地一惊,险些没挂住脸,磕磕绊绊道:“你,你怎么来了?”

温召望着她,温声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卫勤氏努力挤出个笑,上前挽住他胳膊,往屋里走,“这几人犯了错,没什么大事,我都处理好了。”

温召表情未变,她紧接着埋怨道:“你怎么突然来啊,吓了我一跳,我赶紧让他们去准备点夜食。”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习惯了般,飞快处理着地上的血水和尸体。

温召往后看了一眼,“不用了,刚孙管事来找我,说是你今夜不舒服,我便想来看看,没成想碰巧撞上你管家。”

“孙管事?”卫勤氏的脚此时仿佛粘在地上,死活动不了了,紧紧盯着他,“哪个孙管事。”

温召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就是你身边去世的李氏的儿子。”

卫勤氏挽着他的手蓦然用力,“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温召看了她半晌,最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了。”

卫勤氏险些在他沉默这半晌里没喘过来气。

那就好,那就好。

她松懈下来,抚了抚自己额头上吓出来的虚汗,“我这两日是有点不舒服,本来没想告诉你的,我知道朝中最近因为幽冥台的事烦扰不已。”

温召:“无碍,此事全权交给了国师。”

眼看他们你来我往的,就快走进屋里了,树上的少年面无表情看向某处。

抬着最后一具尸体的小厮忽然感觉担架晃了晃,他回头,对后头的伙伴小声催促:“快点,磨蹭什么!”

后头的小厮也莫名,“谁不想快,你倒是别晃,用点劲啊。”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发现这担架反而越来越不稳,像是有人故意踩在上面跟他们对抗一样,晃到他们感觉眼睛都出现了幻觉,上面躺的安稳的人猝地滚了下来。

起身站在了地面,一侧头不堪重负地歪斜着。

他们愣了两息,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大喊。

“鬼啊———”

“有鬼!!”

随即像是人传人,尖叫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将走进屋的温召和卫勤氏自是听到了这股动静,都回首看来。

但这滚下来的小厮只是站在原地,木然地张口道:“孙管事说,大夫人在和国公爷结婚前就失了贞,跟自己的妹夫搞到了一起,后来妹夫娶了她妹妹,她故技重施赖上国公爷,国公爷被下药后人事不知——”

“你闭嘴!在国公爷面前胡说什么?!”卫勤氏听到一半像是疯了般,就要朝着那个血人扑去,被温召眼疾手快拉住。

他闭了闭眼,“这是邪物,别过去。”

“大夫人是庶女,婚后为了报复家人,利用国公夫人的身份欺压卫勤一族,害的兄弟姐妹家破人亡,还给他们下绝胎药,要他们断子绝孙。”

整座院子静的落针可闻,除了中央站着的那个小厮还在双目无神地说话,其余便只能听见大家你歇我始的抽气声。

“还有,大夫人怀上世子第二月,曾被她嫡妹报复,在城外——”

听到这,卫勤氏本来已经乏力的身体猛地绷直起来,温召一时不察,竟让她挣开了出去。

她拔下发间插着的一根金簪,狠狠插进正在说话的小厮脖子里,小厮的嘴随后无声的一张一合。

这金簪是只灵器,应该还是只不逊于缚妖纶的灵器。

温昼燃受到反噬,咽下喉间的腥甜,院中小厮也无力倒到了地上。

卫勤氏不敢回头看身后人的表情,手里握着簪子站在原地,**的血沿着簪子往下滴。

过了许久,也像是没多久。

温召上前,同卫勤氏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他眉眼疲惫,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勿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违者以死罪论处。”

他孤身一人而来,也孤身一人离开了。

温昼燃看见卫勤氏对着他背影愣了会,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重新将下巴抬起来,恢复了趾高气昂,“都听到了吗?”

温昼燃一脚踹在树上,足有一人长的树枝“咯吱咯吱”响动,几秒后声势浩大地砸了下去。

下方传来惊呼。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处。

可惜,最关键的还没说出来呢。

...

回到世子院,屋里有两个活人。

桂圆刚看着流萤喝完药,回头见“世子”正盯着她,好像还盯了不短时间。

她正准备行礼,结果猛地被刚躺下又坐起来的世子夫人推了一把,“快,出去。”

世子夫人的声音很是虚弱,但这句咬字颇重,有点像下午那会同孙管事说话一般的语气。

桂圆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她见世子夫人想起身下床,要去搀扶,被流萤更用力地推开,“出去!”

“奴婢马上出去,马上出去。”桂圆往外蹿时觑了眼一动不动的世子,奇怪自己是不是也受凉了,怎么哆嗦的更加厉害了。

天爷!刚到门口,她的腿怎么动不了了!

流萤只穿着身单薄中衣下了床,连鞋也没来得及穿。

黑发乌压压披在肩头,白衣素淡,衬得她其他地方都仿佛浓墨重彩般、从水里刚浸泡后钻出来似的。

整张脸湿红潮软,额角、眼瞳、无一处不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为了个丫鬟,自己送上来。

温昼燃破天荒冲她摊开了手。

另一边,桂圆被关上的门“砰”一声砸出了屋里,被门框绊住了脚,她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甩出个狗吃屎。

桂圆:“?”

世子关门砸她一定有他的理由。

对,可能是看她腿动不了了,想帮助一下她。

她往前走了两步,嗳,如今腿不就能动了吗。

凉凉夜色为我~~~~

但是没关系,我一定会更完的[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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