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夜来风灌进内室。

流萤赤足,伶仃站着,墨黑散发披到空荡荡的腰际,一张温柔面湿红潮润,连着眼眶都绯红泛光,像雨下熟透的莓果。

温昼燃从小到大活得艰难,生过无数病,病来如山倒,屡屡垂死挣扎,因为命贱都活过来了,但也见过无数人挣扎不过后病死,却从未见过有人病时像她这样,丑态沧桑,分毫不见。

让他失望。

自上而下一掠,温昼燃沉了双眸。

实际上,流萤已经很是疲惫了,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只不过在察觉温昼燃回来后还是立马打起了精神。

尤其是觉摸出他情绪不好,甚至极差。

“夫君稍等。”见桂圆出去后,她连忙回身披了件外衫,穿上鞋子,因此也就没发现少年同她递了手,同时噙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凡流萤待温溯夜,可不就像温召对卫勤氏?

无论卫勤氏做什么恶事,温召是全然装聋作哑、无动于衷的。

甚至袒护包庇。

为了什么?

难道真是因为人族间可笑的感情?

另一边,正在挽发的流萤忽听到侧后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镜面清晰,映照出少年坐在床畔,双目灼灼地同她对视,随后咧嘴一笑。

流萤动作一僵,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她从未跟温昼燃有在深夜共处一室的经验,哪怕是前世被捉去妖界。

温昼燃的出行时间大多在夜里,后来成为妖界领主,他更是频繁带领妖族在深夜偷袭,因此人族那会也被他带的昼伏夜出。

但流萤的作息一直都是正常的,温昼燃会同她在白日互相折磨,只不过夜间他消失后,一直是流萤一个人独处。

因此当下这种情形,她竟有些不知做什么,尤其是看见温昼燃竟一翻身上了室内唯一的一张床!

长靴也没脱。

他不是情绪不好吗?方才进门时周身气息快结成冰了,流萤都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结果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躺平了?

床帐半遮,桌台上的灯烛明火焰焰,流萤坐在妆台前梳发良久。

其实院内还有一间书房,西廊也有几间空着的厢房,既温昼燃想在这里休息,她要不就去其他屋子?

只是要麻烦桂圆归竹他们再收拾,这么晚了......

身后传来不耐敲击床柜的声音,“你在磨蹭什么?”

流萤心一跳,难以置信问道:“夫君今夜要同我一起睡?”

“不然呢?”温昼燃压下触碰到被褥余温生出的不适感,语气表情都称得上平淡,“我睡树上?”

尽管这句话很刺。

流萤一时无言,琢磨不明白他又想做什么。

若要她相信温昼燃只是单纯要同她躺一张床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厌恶任何人的触碰和靠近,除他自己主动,但他主动一般不是什么好事。

“我去灭烛。”流萤起身道。

温昼燃没说什么。

她从眼前走过没多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但温昼燃一切都看得清。

凡流萤穿齐整了外衣,粉襦白底的薄衫,束带勒出窄细的腰线,步步踌躇地回到了他面前。

她似迟疑了一会儿,攀着床尾从他脚底钻进了里榻。

能容纳三四个成人的床榻自是不会因她的存在而逼仄起来。

但温昼燃还是感觉空气稀薄了起来,连带着榻内的气温都升高了。

俩人都穿的整整齐齐,流萤等了半晌,也不见温昼燃有什么动作。

她偏过头,只能看见少年双臂交叠在脑后,其他的地方月色照不清,她也窥不见。

等到最后,她药劲上来,浑身开始冒汗,时冷时热,再加上突来月事腹痛难忍,也就更没精力顾忌身旁人抱着什么样折磨她的念头。

就这么一夜到天亮,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真的就是单纯的和她躺了一晚?

翌日清晨。

流萤烧退了大半,一夜过后,感觉自己整个人像块拧干的湿帕子,醒来扭头一看,身旁人不在了。

桂圆候在床边为她擦汗,见她睁开眼,耳根微微红了,“世子夫人,水房的水已经备好了,您要我进去帮忙吗?

“不用了。”流萤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又缓了会才起身,“你们看到世子何时出去了吗?”

“方才刚出去,没多久。”桂圆本来红着脸老老实实答着,看见流萤穿着外衣,蓦地瞪大了眼,“世子夫人怎穿这么严实?!”

流萤:“?”

她低头掠了下,疑惑地抬眼,这才看见桂圆整个人红通通的,尤其是脸。

桂圆语无伦次,不好意思看她,“您昨夜......昨夜......世子他.....”

经她一顿颠来倒去,流萤总算明白,今早桂圆喊她起床喝药,意外撞见温昼燃也在,因为温昼燃之前都不同她一起过夜,所以她理所应当的以为俩人昨夜......了。

再加上她昨夜翻来覆去,将床铺弄皱,此时一榻狼藉,床尾还有温昼燃踩下的脏污印子,更是一眼使人误会。

“没有,只是我昨夜身体不舒服,他......留下来照顾我罢了。”流萤心里好笑,摇了摇头道。

桂圆到底年纪尚小,见了床榻里这一幕,又看见世子夫人早起时那般妩柔模样,以为世子夫人是像话本子里描述的那种受了滋补,没想到想岔了,整个人随后羞的不成样子,听了流萤几句吩咐就赶忙跑出去做事了。

她走后,流萤才掀起被褥,起身去水房洗漱。

昨夜躺床上那会,她连温昼燃可能会在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炼成鬼尸都想过了,却从始至终没有担心过温昼燃会碰她。

包括从一开始决定嫁来温家,决定跟着温昼燃,她就没有顾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因为男女床事,对温昼燃来说一丁点可能都没有。

昨夜穿那么多......主要是她怕自己会蹭上去。

流萤幼时受阿娘悉心照顾,不经常生病,但每次得病,无一例外不是窝在阿娘阿爹的怀里痊愈的。

身体不舒服时,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们心疼的眼神,不论白天黑夜,没那么难受也要扁扁嘴掉眼泪,阿娘便会望着她红眼眶,阿爹也会握着拳头唉声叹气。

见他们这样,她就又会开心地咧嘴笑,给好脾气的阿爹气的都掐她脸。

也许是从那往后,这种不太好的习惯便形成了,病时若没有人陪着她就会很难熬,而且抑制不住地掉眼泪。

因为曾感受过毫无保留的爱意,当这种爱意想起来变成痛的时候,身体会先行替她做出反应。

...

玄鸟盘旋温府一共飞了六百多圈,才在清晨天亮后,见到结界顶端豁开一个拇指大的洞口。

它身形缩小,“唰”地一下钻了进去,循着气息,落到一棵树上便摊开鸟身一动不动,如同累死了一般。

这棵树不是温府最高最大的一棵树,但是枝叶繁密,树顶青枝郁郁葱葱,堪能挡住重重日光。

玄鸟看见温昼燃躺在树干上阖眼吹风,高处的凉风将他轻薄衣衫吹的簌簌作响。

好不惬意,好不惬意,好不惬意!

玄鸟愤愤不平,“你可真闲啊每天!”

“游无名出城了?”温昼燃腿屈着久了,有种针刺的僵麻,便掸直搭到了另一条树枝上,落下穿着长靴的小腿在空中晃晃悠悠。

玄鸟咬牙,“没有!”

温昼燃掀起眼皮看它。

“别,别打我!!”玄鸟头皮一紧,“——明天!他们明天就会出发,九霄帝诏书已经下了。”

温昼燃又踢了踢腿,踩着了它在的那根树枝,动作间有些几分气定神闲的恶劣,“我不是让你他何时走何时回来?”

“主要我还发现了一件事......嘎,你要不要猜一猜?”

玄鸟怕被再他一脚踢出结界,急忙托出,但习惯性卖个关子,并在心里骂了一句就你腿长啊。

温昼燃语气平静,学着它的语气道:“那你要不要死一死呢?”

“......”玄鸟就知道,他从来不会体谅它外出打野的辛苦,“那还是不要了吧。”

这时,不知哪个院屋门忽然开了,“吱拉”一声响,温昼燃视线很自然地往下移动。

鉴于身经百战后对温昼燃的了解,他今日心情应是还不错,青天白日在外面放风,所以玄鸟才敢贫那么一两句。

趁着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玄鸟用劲蹬了一下两足轻跳到他肩上,“我在玉京闻到了悬鱼那家伙的味道,新鲜的。”

玄鸟说完,贪婪地将鸟嘴靠近温昼燃肩膀,吸食着他周身随着吐息散出去的天地灵气。

虽然比不上灵山的灵气纯净,但浓郁程度也非妖族常有。

人族修炼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妖族修炼是逆天而行,需要先经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开智,才得以通灵拥有自己的智慧,真正明白修炼这回事。

因此别看玄鸟至今不能化形,但它实际上已经是一只才活了一百多岁,就开智了十几年的天赋之妖了!

它开智多久,便跟了温昼燃多久,从妖族的开智到如今十几年就提升至凝形末期,没有谁比它更清楚温昼燃身上蕴藏的恐怖吸灵能力。

若不如此,谁愿意每天待在这阴晴不定的恶妖身边。

只光他自己身体吸纳不进而外散的灵力,就够玄鸟轻松跨过对于妖族来说最艰难的开智期和凝形期。

如今就差凝形末期的临门一脚,它就可以化形了!!

玄鸟现在是百般不情愿离开温昼燃,一点也不愿意,找到机会就要和他贴贴。

只要不碰到他外露的皮肤,不让他明显感受到它的存在和重量,温昼燃大多时间对它这个蹭灵气的鸟形挂件还是无所谓的。

果然,温昼燃此时注意力不在它身上,只是不耐烦道:“那只老妖怎么还没死。”

温昼燃每天都在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的生物怎么都没死,怨这个世界怎么还没覆灭。

玄鸟已经习惯了,“她不仅没死,好像还是刻意来玉京城留下足迹勾引游无名的,妖界不是有传说,游无名年轻时灭了他们一族嘛。”

温昼燃破幽冥台封印让那些大妖出来,就是为了给这些人族的老家伙们找点事干,但他本身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明日何时出京?”

“明日午时,不过是低调出京,没带多少人。”玄鸟幻想了下,兴奋起来,“明天晚上,咱们是不是就能.....动手了!”

温昼燃懂它的意思,玉京城唯一的威胁游无名走了,他也没必要再接着装温溯夜偷偷摸摸寻东西了。

尽快圈禁温家人,让他们将妖界钥匙交出来,然后杀光他们。

今日一猜:为何在流萤眼里某妖鬼“不行”?[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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