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九霄,灵山上三峰。

掌门祁左上鹤骨松姿,白发垂髫,负手立于人前,相较坐镇玉京的游无名,他如一柄锋芒外露的剑,说话时下颚带动着薄薄的一层脸皮,似是都能看见内里骨头的形状,锋锐凌厉,“说人死了,尸体呢?”

负责告知灵山掌门温溯夜在龙窟石门试炼里遭遇不测的,是来自于坠玉瀑的一位年轻女修,坠玉瀑是九霄三大灵域之一,灵气取之于一道从九天之上垂落的巨大瀑布——传闻是百年前瑶神飞升后,自然形成的灵气复苏之地。

“尸体还在龙窟石门位面里,我与他非亲非故,不能擅做主张将他带出来。”

年轻女修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不然这种事情怎能让她撞上,“但我探了他的鼻息,确是已经没有了。”

还被此人身上的仙符一个劈头盖脸砸出了五年才得一见的位面!

纠结过后累死累活跑来灵山报讯——如今被他们灵山掌门扔臭脸!

就说倒不倒霉吧。

祁左上身后一位青年不由得唤了声,“师尊,若不然,让我进去看看。”

他去龙窟石门历练过多次,最清楚这种情形下小师弟有哪两种可能——如若不是遇到了机缘,那就是真出事了,他得去看看确定一下,无论如何,也得把小师弟的尸体带回来啊。

师尊见多识广,他想到的师尊肯定也能想到,青年恭首等他同意,没想到几秒过后,祁左上同他道:“将这个消息急讯发往玉京,告知他那对父母。”

并一甩手离开了。

青年:“?”不是吧,难道他才是见多识广的那一个?

...

另一边的温府,两架朱轮华毂停于府外层层堆叠台阶下,卫勤氏少见一身素服淡妆,被搀扶着跨出高门。

她一眼扫见“温溯夜”站在匹雄健骏马旁,正对着它上下端详,“温溯夜”面容长得像她,金昭玉粹的气质更是赏心悦目,卫勤氏忽视掉旁边的流萤,神情舒缓,喊了声他的名字。

“温溯夜”没有回头,他扯了扯缰绳,踩着脚蹬轻身翻了上去,将它脑袋朝一个方向拽去,兴致颇足,“你能不能踩死人?”

流萤:“......”

本来安安分分的骏马如今哼哧哼哧开始喘起了粗气,蹄子在地上不住拍哒,马眼泛红,如煞神遇歹器,少年同它简直一拍即合,他喊:“动。”

流萤迎上卫勤氏,冲她颔首,“大夫人。”

“你有没有规矩?”见她挡住视线,卫勤氏心情瞬间就不好了,不耐烦道。

“我同大夫人行礼,这难道不是规矩吗?”流萤语气淡淡。

卫勤氏忍了忍,“走开,我今天不想收拾你。”

踩在马车上啄羽毛的玄鸟看着下方场面,心想:还让她走开,她走开你就要被收拾了。

后头车轱辘传来道发紧的闷声,流萤脚尖扭转让开,卫勤氏瞥见马上的人已然不见了,脸色骤变得阴沉,第一次看她目光如淬了毒,“凡氏,你想做什么呢?”

流萤却只想,到底是杀了多少人,才能造就出这般狠辣的眼神啊。

“大夫人。”她也颇无礼地、果断地,“您的车马在前面。”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找死——!”卫勤氏双眸睁大,结果忽然被丫鬟搡了搡胳膊,“大夫人,老爷来送行了。”

流萤于是见识了她一秒变脸的样子,同温国公屈身行礼后,她也随着温昼燃钻进了马车。

温昼燃斜倚着车壁,眼皮一副要抬不抬的模样,“为何求我去。”

“?”流萤脸色还没缓和回来,此时维持着方才见卫勤氏的状态,绷着下巴,蹙眉紧唇,就这么扫了他一眼,“什么?”

温昼燃也皱眉,她突然凶什么?

他一点也没听出来流萤方才刺了卫勤氏一句,毕竟马对着那女人时又是她站去了中间,她总是这样,对恶人好人一视同仁,只对妖厌恨有加。

“夫君刚才说我求你什么?”他又不说话了,将脸朝向窗外,阴沉沉的眉眼,明明刚才看起来情绪还不错,流萤有些无奈,主动反思,“夫君不理我,是因为我方才同大夫人说话?”

温昼燃嗤了一声。

那便不是。

流萤又琢磨,“是因为我方才上车时不慎蹭了你的袖子?”

温昼燃:“闭嘴。”

这也不是。

脑子里闪过他出门时不情不愿的样子,流萤灵机一动,“莫不是......因为我让夫君陪我去莲生寺?”

少年耳朵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幅度微乎其微,不是眼能望千里的人绝对看不到,因此流萤不知道,她只听见温昼燃语调调谑,竟有点像是转移话题,“莲生寺,你知道在这上香是求什么的吗?”

去过一次,流萤很难不知道,莲生,连生,卫勤氏在这方面似入了魔一般执着。

“是求子的吧?”她这么说。

温昼燃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抬手将马车上的帘子扯掉,流萤下意识顺他胳膊搭着的地方望去,便看见外面一大片青荷白莲——接天莲叶,满眼的白花映绿叶,视野被这两种颜色尽数侵占,恍如踏进了什么无穷莲花画作中,流萤移开半晌脑子里还挥之不去。

可是......莲花不是水生吗?

上一世温昼燃没同她搭乘马车,她沿路也没掀开过帘,未曾见过这个画面。

但此时,比感叹路边场景更让她在意的是归竹和桂圆的反应。

下人们只能随车步行,他们的鞋踩在莲叶上,膝盖擦过白嫩的花瓣,行走于朵朵莲花丛中,有的甚至还会被细长的花茎缠住脚踝,但他们除了面色新奇点,爱左顾右盼,竟毫无其他异样的神色??

这样看起来......十分诡怪,就像是只有她能看得见。

也只有她清醒。

心脏忽然“扑通”一声,流萤身体僵了下扭过头。

“你果然能看见啊?”

...

“你能看见我?”老人问他,双眸颤动。

凡流恪撑着草地站了起来,左右没有再发现其他人,他矮下身子,“老人家,这里是哪里?”

老人听到他回声后,整个人忽然开始抖动,她浑浊双眼似裂开了一道流脓的口子,混着脸上数不清的褶皱黄土,淌下一条浓稠的泥水来,“小伙子,快,快,杀了我!”

灼重的液体砸在凡流恪握剑的手背,他手腕被老人捉着,箍到他腕骨发疼,凡流恪睁大眼,“老人家,您说什么啊?”

“我说,你抽剑杀了我!”

难以相信老人矮细的身躯里竟有如此反差的力量,凡流恪吃劲推开她粗糙的手,连连后退,同她隔开一段距离后才停下,警惕地盯着她,“我不杀人,我们是来捉妖的。”

凡流恪此时身处的村子,是大阴山层层山峦最正中的一个小村,他和师兄师姐们在瑶神客栈里回复完毕后,不久前方才御剑抵达这里。

岂料一场狂风四起,将他们吹得分散,凡流恪坠到了山顶,起来便看见这位老人家坐在山崖边,肩膀一点一点晃动,再挪可就要掉下去了!凡流恪下意识便大喊了一声。

这老人听见立马爬了起来,凡流恪还以为自己误会了,结果她走过来,竟满脸泪容要他杀了她!

凡流恪那一刻吓得剑差点没拿住,杀人?!他这十六年连路过只蚂蚁都会绕着走。

“捉妖?”老人重复了一遍,凄厉大喊,“可我写信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杀了我!”

等等——她就是向灵山送信的苦主?凡流恪神色一正,“老人家,您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妖在此处作乱。”

老人愣住,“妖?”她朝刚才坐着的地方怔怔地看了一眼,神情恍惚,“对,我们村子里是有只妖,我写信的时候写上了。”

“是只什么样的妖?”凡流恪前进一步,“它对你们做了什么?!”

这只恶妖,做了什么恶事,竟把一个老人折磨成这样!

凡流恪握住剑鞘,却忽而脸色一凝,垂头看去,他剑鞘上挂着的蓝色流苏不见了。

流苏上被他定入了仙符,能感应妖物的,同他给阿姐的一模一样——此时却突然不见了?!

...

萦眇是只才化形不久的小妖,相比于不太适应的人形,它更喜欢变作莲花的样子在大路上晒太阳,但它本体庞然,因此每次出来放风都需要很多的莲花作为遮掩,这样哪怕来了人间修士,他光找她的本体就得找个好久,方便跑路。

远处的说话声通过接踵在一起的根茎传送过来——

“看见什么?”是一道柔软的女声,似乎有些紧绷。

“看见,我。”

这个声音......

花丛中一朵堪比船大的莲花欢欣地展开了花瓣,根部在土里飞速挪动,很快穿过百丈挤去了马车旁。

是她的恩妖!

温昼燃往外瞥去。

这么短短几句话,流萤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少女前襟湿透,素来坚挺的脊线微微坍塌下去,几缕碎发沾在额角伤口,扎到了眼睛也无暇顾及,像一樽玉铸化水的僵硬偶人。

当下是个同他坦白的好时机吗?

——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可她觉得最合适的场景,应该是只有他们两个,这样无论温昼燃要做什么,她都是无所瞻顾的。

“为何不杀你,你不是很疑惑?”少年回头,声音像飘在虚空,风吹不散,“就是想告诉你——那只曾经你憎恶厌极的妖,如今从幽冥台活着回来了。”

她沉默,但温昼燃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谁知道,这一幕,他幻想过千千万万遍。

小妖:爽了[化了]

萤:[抱拳][抱拳][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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