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昼燃为何知道今日温溯夜死讯会传来。
因为仙门的死讯更为特殊,会追踪所有与死者有血缘关系的亲属。
而温溯夜的血缘——包括他。
传讯薄薄一片,外观像是张泛旧的纸张,注入的灵气支撑它往前方飞去,由大开的殿门飘浮至莲座两人身前,卫勤氏拜完愿,睁眼刹那盯着前方纸页,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往旁边看,见儿子身前也有,脑里不禁有了猜测:怕是他师尊发来催促他出城捉妖的。
这个老不死的,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弟子,卫勤氏含恨骂了祁左上几句,却冷不丁想到,既是灵山发给温溯夜的,她这怎么也有?
朝南不远处传来妖力波动,温昼燃阖下眼皮,睇见观音底座里的莲妖已经消失,应是已经去救人了。
外面天光不甚明亮,不久前开始淅淅沥沥淌起小雨,寒气渗进了殿内,殿内仅剩的光源——几根红烛也被雨丝刮灭。
“轰隆轰隆。”
卫勤氏正想着如何能让儿子忽视眼前的传讯,先听见身后传来大门拖地的动静,她皱眉扭过头。
“夫人。”丫鬟忽然疯了似的开始推搡她的胳膊,卫勤氏险些被她推个踉跄,什么也没看见就回过头来,斥道:“你是疯了吗?”
“那里,您看......”丫鬟哆哆嗦嗦,指向高处。
观音殿红漆金字的大门彻底关阖,红烛灭了,但卫勤氏竟还能看清这丫鬟惊恐的表情,她愣了下,顺着丫鬟指的方向抬头。
纸页逐变透明,它化作的灵气像丝丝白线,在空中紧接着凝实为几个清晰的大字:温溯夜已于日前试炼中身亡。
卫勤氏愣住了,半晌没看懂,直到上方字迹渐渐变淡,化雾的白色灵气朝四处溢散,如被某种引力吸扯着隐入一个方向——身旁人同样仰着的眉目。
灵气照亮了他的脸,还有脸上浅淡的疤痕,那疤痕颜色虽浅,形状却像凸起的脉络,和他净白的皮肉绞结在一起,沿着下巴埋入颈项,乍看过去如冻得惨白的尸体被用细绳捆绑起来,卫勤氏吓得连退三步,既惊又怒,“你是谁?!溯夜,溯夜!我儿子呢!?”
温昼燃一顿,才像被她喊回了神,很轻声,又很纳闷地扭头对她说:“你儿子,上面写着,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可能。”灵气遁入他体内,四面无光,卫勤氏看不清他,也摸不清现状,但不影响她先否定这句话,“不可能,传讯一定是假的!我儿子不可能死!”
温昼燃没料到她的反应,少年阴沉着脸冷笑一声,这种事事脱离计划的感觉难受极了,他起初伪装温溯夜除了方便找东西,另外就是为了恶心凡流萤和卫勤氏,结果一个从头到尾就知道他在装,另一个不信温溯夜死了,温昼燃面目狰狞一瞬,愤怒几乎要将他的心肺烧穿。
迎面袭来一阵冷风,卫勤氏手脚僵麻,被那不知是妖还是鬼的东西用尖爪攥住脖子,听见他说:“我不与你废话,渊烬留下来的东西,给我。”
卫勤氏抬眸,眸底划过一抹狠戾,从袖口掏出一柄短刃,用尽全身力气扎向温昼燃腰间,“哪来的秽亵怪物,去死吧。”
卫勤氏身上护体的仙符被温昼燃用利爪撕开,同时卫勤氏也发现这柄灵器竟刺不破这邪物的身体——说明他不是妖。
他认识渊烬,却不是妖?
短刃“当啷“掉到地上,卫勤氏不信邪,又想再从头上拔下上次用过的簪子,胳膊却被看清她动作的少年轻松扭断,他重复道:“东西给我。”
自嫁给温召后,卫勤氏再没受过这样的痛楚,她咬紧牙关,黑暗里的眼神像噙满了淬过毒的恨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昼燃又卸掉了她的一条胳膊,除卫勤氏的抽气骂声,又听见悉悉索索的动静,他瞥了眼角落,那个丫鬟匍匐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根刚点燃的火折子,看着像是想要爬出去。
“把折子扔到这只怪物身上!”卫勤氏也看见了,喊得声嘶力竭。
“你觉得我怕火吗?”温昼燃笑了下,指间燃起明火,这下彻底照亮了他的脸,他正对着卫勤氏,异瞳在火光照耀下,落于卫勤氏眼里,果如阴鬼般冷森可怖。
“你——”卫勤氏罕见失了声。
那丫鬟也看见了他的脸,还有他的眼睛,恐惧之下手腕不住发抖,点燃的折子砸落地面,殿内的帷子瞬间被波及,一块连着一块,转瞬间火光烛天,浓烟缭绕。
...
“人族,拿着。”萦眇塞了流萤一朵小莲花,流萤握住那朵花的即刻,便像握住了什么能够瞬移的术法,她只见萦眇向对面两只愣住的大妖挥了挥手,转眼那两只大妖便从她们面前消失了。
“也不是很厉害嘛他们。”萦眇搀着流萤,好奇地观察她,“你是恩妖的恩人吗?”
“你的恩妖是......温昼燃?”
“嗯呐。”萦眇点点头,“他解了幽冥台的封印,不然我迟早会被大妖吃掉。”
“我不是他的恩人,算是仇人差不多。”流萤看了看四周,此处几间房子像是寺庙供来客小憩的,不远处院门外便是用斋的地方,上次她去过那里。
“那恩妖为何让我来救你?”萦眇又问。
流萤认真想了想,“可能是不想让我被别人杀死。”
“妖报仇没有这么多讲究的。”萦眇有自己的猜测,她吞了吞口水,“我觉得更可能是他想自己吃了你,毕竟你闻起来这么好吃。”
“......”流萤很疑惑,“闻起来?”
“她是只莲花妖,喜欢吃干净的灵物和人。”玄鸟从流萤袖子里钻出来,吓了萦眇一跳,“你这妖怎么在这!”
玄鸟作为还没化形的妖,在这几只大妖眼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没有什么威胁,看它就和普通天上飞的鸟没什么区别,不注意经常被忽视。
玄鸟气闷,“我一直都在啊,只是变小了一点罢了......”
其实就算萦眇不出现,它也跟流萤说了能带她飞到其他地方去,悬鱼大伤,云贝也不是擅打的妖,而且挥翅膀逃跑的事它最擅长,温昼燃明明知道,还刻意找萦眇来帮忙羞辱它,多此一举!
“那两只妖......和温昼燃有仇是吗?”正好,流萤想着方才殿里听到的话,问他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玄鸟砸吧砸吧嘴闭紧了,涉及到温昼燃以往的事它嘴总是很严,不过萦眇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只鱼妖我不知道,但云贝和恩妖是因为在深渊谷抢地盘结下的仇。”
流萤:“深渊谷?”
“是妖君渊烬在幽冥台下居住的山谷,我们这些妖进去后都住在深渊谷里,妖君可以保我们不被其他神通期的大妖夺灵。”萦眇解释道。
流萤沉默了一会儿,妖君渊烬,就是方才那两只妖对话中夺了温昼燃一条命的妖君吧?
听他们这么说,感觉不像是什么恶妖?
“你们的妖君,是个称职的妖君?”
“不是。”
“是。”玄鸟和萦眇前后出声。
流萤一愣,玄鸟气呼呼的飞到了院墙上,萦眇也是许久没同人说话,眼前少女合她的食......眼缘,同她闲来无事多聊几句也无妨,“我们妖族妖君历来血脉实力无一不是顶尖,渊烬血脉强大,但实力不抵当时一只渡劫化神的虎妖,渊烬为了取胜,吞并了不少归顺他的下属......”
“他还吞了自己的同族血亲。”玄鸟幽幽提醒道。
萦眇“哦”了声,也幽幽道:“若是你有朝一日也能做妖君和无咎山结契,代价只是吃掉几只同族,你难道能抵抗住和无咎山结契的诱惑?”
玄鸟哑然。
别这么诱惑它哇,它要是说抵抗不住怎么办,它们种族嘴很灵的。
流萤听明白了,所以渊烬作为妖君时而称职,时而不称职,他会保护妖界的小妖、维护妖界秩序,但高阶的大妖在必要时只能成为他的“养分”,虽然偶尔不称职,但这种不称职的行为在妖族里算作正常。
流萤本想接着问温昼燃被渊烬夺命的事,却忽然被一阵乌泱泱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观音殿走水了,来人啊。”
“去后井抬水,快去!”
“殿里还有贵客,捐了好多香火钱的贵客!先去救人。”
“怎么会突然走水。”流萤怔怔念着,望向远处燎天火烟,眼角余光瞥到鬼鬼祟祟的玄鸟,忽然整个人一僵。
温昼燃今天好像要做什么事情来着。
这世和上一世不同,她怎么就忘了,温昼燃方才在路上表现得很不寻常!
观音殿里,不只有卫勤氏......
桂圆和归竹也在殿外候着她!
萦眇刚才已经闪去了自己的老巢,流萤撑着墙,方才像是被那只妖捣碎了五脏六腑,缓了这许久还是疼得站不直,她唤玄鸟带她去,玄鸟也装作听不到的样子,站在墙上遥望着观音殿。
流萤才明白,温昼燃从一开始是抱着没想让她进殿的念头!所以才让玄鸟看着她。
流萤扶着墙一步步往院门挪,可能因为慢慢习惯了,走动的步伐逐渐变快,眼见就要跨过门槛,她咬着唇,额发被细雨打湿,在地上躺过,又蹭过墙灰,整个人变得脏兮兮的,脸色因为痛楚也变得惨白。
“三小姐。”玄鸟有几分不忍,它是同和温昼燃在凡家待过两年的,知道流萤如此执着是要去做什么,“好歹他还给你留了条命。”
别这一趟为了别人去,反而把自己的命给丢了,杀上头的妖可是没有什么理智的。
“你不是说这件事与我有关吗?”流萤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既与我有关,我又怎能不在场。”
玄鸟:“......”是与你有关,但也没那么有关哇,别什么事都凑上去啊。
“我们是问卫勤氏要妖界的钥匙,温昼燃要带你去妖界,但本质同你没什么关系,因为妖界我们是迟早要去的啊。”玄鸟又激情地说,“你别冲动啊,不就是死几个人嘛?本来为了找东西,温家人都该死绝的,如今若能成功找到,只死他们几个人不好吗?”
流萤愣了下,她知道她作为人族的三观和他们妖的理念不合,也不欲与玄鸟辩驳,“我要去找桂圆和归竹。”
人是她带来的,流萤不可能罔顾她们的性命。
至于温昼燃......他若要杀她,流萤攥了攥拳,手心里的小莲花柔软地贴了上来,这一世来之不易,如非必死,她还是想争取活下来。
“世子夫人!”不远处忽传来文弱喊声。
流萤和玄鸟齐朝一个方向看去,玄鸟不认识来人,但凭气息就知道是个凡人,它身形骤增,乌黑的翅膀扇动间将周围雨丝刮得乱七八糟。
祁云阳的脚步未停,瘦出凹陷的脸颊流露出焦急,“世子夫人,快!同我走!”
他一个花园下等奴,如今竟穿着马车夫的衣服,流萤一眼认出他,尚来不及问他怎么跟来了,被他下一句话砸得晕头转向,“世子死了!如今的世子是只妖,他在观音殿里杀人了!”
九月加了半个月的班[化了]
这个世界何时能对码字社畜好一点
即将开启第二人格[眼镜]
终于不是窝在府里了崽们
我们要进“社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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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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