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氏嘴里的烧鸡和酒,已经提起好几次了。这对于陈家人来说就是年夜饭的规格,用它来招待王太太,可见诚意十足。
王太太丝毫不领情。
今日她来就是为了相看儿媳妇的,结果正主却回屋睡觉,甚至都不愿意给她这个未来婆婆做顿饭。刚才她以为阿玉是去劝阿真了,没想到人还是没劝出来。
这是王太太头一回来小姑子家,她一身富贵,身处寒酸破败的小院里,只觉得自己这一身打扮都被玷污了,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烧鸡和酒。
说句不好听的,她家下人的伙食都比小姑子家吃得好。
“不必了,看来我是没那福气了。阿真既然想歇,那就让她歇个够吧!”王太太阴沉着脸站起身,话音未落就往外走。
陈王氏大急,连忙伸手想拦,却被王太太带来的丫头桃红给挡住了。
王太太走得飞快,仿佛再晚一刻这穷酸气就会沾染到她的身上,从此再也洗不掉似的。
陈王氏紧随其后,嘴里不住的留客:“嫂子,你再坐坐,再坐坐。”
王太太并不理会,甚至一眼都没看她,不悦的神情溢于言表。
轿子就停在巷子口,无所事事的轿夫每隔一小会儿就会看一眼巷子里。他们一见自家太太出来了,赶紧抬着轿子过去迎接。
王太太上了轿,冷声吩咐轿夫赶紧走。
陈王氏不死心,追着撵了一小段路,最后实在比不过健壮的轿夫,这才满心沮丧地停下来。
此时,阿真正躺在床上跟豆豆说话:【陈阿玉是重生的吧?】
阿真一提起,豆豆赶紧去查看,然后回答道:【经检测,陈阿玉身上有时空重叠的现象。】
阿真一脸了然。虽然是同一个人,可15岁的她和四十多岁的她差别可大了,不仅仅是眼神,说话做事也大不相同。
这是阿真遇到系统后的第一个世界,在还未进入小世界时,通过和豆豆的聊天,她学到了很多新鲜的知识,对于重生穿越之类的字眼并不陌生。
陈有财跟陈王氏这对夫妻,在某一方面来说,教育是非常成功的,他们成功把陈阿真养成了他们想要的模样,对娘家无怨无悔,从不考虑自身的得失。
当然,现在此阿真非彼阿真,是时候让这对夫妻感受一下生活的挫折了。
陈王氏没能留住嫂子,哭丧着脸回了家。一进院门,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她一边哭,一边去踹阿真的房门,破口大骂道:“你个猪油蒙了心的丫头,我费尽心思才叫你舅妈上门来,眼见着这门好亲事就要成了,偏偏被你给搞砸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还有没有这个家?坏了这门亲事,得罪了你舅妈,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你个遭瘟的,赶紧把门打开,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不然难消我心头的火气!”
陈王氏这么多年热脸去贴嫂子的冷屁|股,不就是为了能从她手里捞点好处吗?还有什么比嫁个女儿过去得到的好处更多呢?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嫂子那里受到的冷脸与白眼,陈王氏就心痛如绞。
多年谋划,费尽心思讨好,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结果阿真这丫头却突然发疯,让她前功尽弃!
“给我滚出来!死丫头,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配当娘!”陈王氏气红了眼,一脚接一脚狠踹门板,震得门梁上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洒了她一身,她也完全不在乎了。
一旁的阿玉看到这场景,一时也不敢劝。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她娘这么生气,况且对她来说,大姐不愿嫁才是最好的。
屋里的阿真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没有丝毫慌乱,大声道:“想把我嫁给一个傻子,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美梦呢!要嫁你去嫁,反正我不嫁!”
陈王氏闻言停下踹门的动作,但她显然更加生气了。
她一边用发抖的手,指着阿真的屋子,一边转头对院子里唯一的活人阿玉说道:“你们以往总说阿真是最听话最孝顺的,可是你瞧瞧,你瞧瞧,她哪里有半分孝顺的样子。这样忤逆不孝,竟敢顶撞老娘,老天爷迟早要降下一道雷,把她劈成灰!”
阿玉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王氏也没指望她捧场,骂了一通,心口的那股气总算消了一些,不过也仅仅是一点点,剩下的那些她努力压制住,尽量好声好气道:“你这个傻丫头,别总说你表哥是傻子,又没要你帮着喂饭擦屁|股,你一嫁过去就是富贵的少奶奶,使奴唤婢,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多少人盼都盼不来。要不是这样,哪里还轮得到你?你别不知福,要我说,你才是真正的傻子!”
“你平时那么听话,怎么今日却犟起来了?我和你爹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你听我的,回头我领着你去你舅妈家赔罪,希望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陈王氏放软了声音,企图让阿真迷途知返。阿真冷笑道:“不会害了我?你们那是为了我吗?不,你为的是别人,为了这个家的任何人一个人,总之绝不可能是我。”
陈王氏大声反驳道:“你这话可就昩了良心了,你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能不疼你?我就生了你们三个,都一样的疼!”
“是吗?那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像老黄牛似的,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从来没歇过。我就不提大志了,因为你肯定要说他是家里的男丁,不用干活,那陈阿玉呢?明明她就只比我小两岁,却活得像个富家小姐。你看看她,再看看我,走出去谁会说这是一家人?”
陈王氏闻言不由地转头看了阿玉一眼,再想想屋里阿真的模样,确实不像两姐妹。
阿真长相随了她舅舅,骨相非常好,只可惜从小风吹日晒忙着干活,皮肤粗糙,整个人黄瘦黄瘦的。而阿玉则随了她娘,虽然五官不是很出众,但胜在养得白白净净,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打眼一瞧,阿玉就比阿真强上很多。
陈王氏平时专接洗衣裳的活儿来补贴家用,反正老大阿真能干,家里全然不用她操心,因此渐渐的她也没把家务活儿放在心上。如今听了阿真这一番话,细细一想,确实阿真每天忙里忙外,倒显得阿玉像个闲人似的。
她心里虽然明白过来了,但却不肯向女儿低头,嘴硬道:“阿玉还小,再说她每天都要看着大志,你是老大,让着妹妹一些难道不应该吗?”
“我让着她,又谁让着我呢?”阿真声音响亮,清晰地传进屋外母女俩的耳朵里,“我都让了十几年了,也没见你们念着我的好。平日里但凡有好吃的好喝的,我从来不争不抢。每年做新衣,你们人人都是细棉布料子,唯独我只有一身粗布。今天是我相看的日子,你甚至都不舍得给我做一身细棉衣裳!”
原主性子温顺,总觉得吃亏是福。阿真不一样,她最不喜欢“福”如东海。
陈王氏心里一惊,阿真以前从不反驳爹娘,今天性情大变,梗着脖子非要争个高低,可见也是被逼狠了。
也是,哪个姑娘不想拥有一身属于自己的漂亮衣裳呢?尤其还是相看这种大日子。昂贵的绸缎家里买不起,可也年年都能给家人做细棉新衣,于情于理,今天至少也该让阿真穿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好衣裳。
想到这里陈王氏就很生气。她明明打算的也是提前给阿真做一身的,但是却被阿玉给劝住了。
陈阿玉说不用浪费这个钱,等大姐嫁去舅妈家,舅妈能看上这样的细棉布?只怕也穿不出去,做了也是白做。
因此,陈王氏才有了去邻居家借一套的想法。
没想到,就因为一套衣裳,阿真就要翻天。早知这样,她又何必为了省那几个钱,叫女儿离了心呢?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看看你大姐气成啥样了。”陈王氏没忍住,朝陈阿玉胳膊上狠狠揪了一下。
陈阿玉细皮嫩肉的,哪得经得住,当即疼得怪叫一声,委屈道:“大姐向来节俭,我也是为了家里着想,谁知道她会突然翻脸呢?”
上辈子,陈阿玉没在这件事上插手,大姐相看很顺利。不过她并不后悔,还是那句话,大姐不肯嫁才是最好的,不然她怎么替大姐嫁过去享福呢?
陈王氏难得有一丝心虚,况且嫂子已经走了,现在再打骂阿真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等她冷静下来,把人哄好了再说别的。
“你想要新衣裳是吧?行,我给你买。”陈王氏狠了狠心,“不过我可说好了,到时你穿上新衣裳,就和我去给你舅妈赔礼道歉。如果她不原谅你,那我可要收拾你了!”
阿真:“晚了!你现在就算给我买十套八套,我也不稀罕!总之我是不会嫁的,你趁早打消这念头!”
想让她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太太道歉?做什么美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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