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数日，被迫露宿荒野后，可以洗澡，能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这本应是人生中几个最惬意的瞬间之一。

然而，此时的雷伊发现陷入柔软床垫的自己却很难放松：他的脑海不停闪现几个小时前的经历。

几个小时前，他们在喷泉周围见到了翡翠城的城主、西泽尔的叔叔恩尼欧。

几句礼节性的寒暄后，他们被安排稍作休息，同时被邀请参加今晚的宴会。

有趣的事，赫伯特也被邀请参加今晚的宴席。虽然他勉强的笑容表现出他的抗拒，然而，在恩尼欧的安排中，这个中年商人的态度并不重要。

几分钟的见面中，恩尼欧就给雷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种独特的印象并非来源于他的美貌、财富或谈吐，而是来自与最初印象截然不同的反差。

西泽尔曾将这位年轻的叔叔描述为“热衷于解几何题的僧侣兼神学家预备役”。在西泽尔的描述中，雷伊脑海中出现了削瘦、苍白、冷淡的青年形象——他拥有与卢西恩相似的俊美脸庞，却依然无法逃脱头顶中心被剃秃的悲惨命运。

事实上，恩尼欧不仅蓄了长发，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湿润的、放荡的金棕色眼睛。

当有人同他交谈时，他会面带微笑，热切地、专注地凝视着对方的双眼。一瞬间，所有被凝视的人会产生一种错觉，这是只属于自己的珍视。被凝视的人坚信，自己在这位年轻美貌的城主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是一见钟情。

然而，“一见钟情”的玫瑰色幻想很快就会破碎。很快，被注视的人会发现，恩尼欧同大多数人交谈时——尤其是他感兴趣的人交谈时，都会给予对方类似的注视。

当这种炽热的注视集中在某个特定的对象时，往往被称为恋人深情的眼神——比如，西泽尔无时无刻都在用这种眼神望着雷伊。

当这种眼神同时被投射在不同人身上时，这就成了一种多情放荡的象征。事实上，这不过是某些自恋者展现个人魅力的习惯，是他们证明自身价值的方式，是他们消磨时间的无聊把戏。

社交界这种狂热的自恋者无处不在。雷伊也懒得批判这些自认为是宇宙中心的人，他只是暂时震惊于描述中清高的卫道士突然变成眼前俊美的浪荡子。

伴随着一声欢呼，柔软的床垫突然陷了下去。

擦干头发的西泽尔跳到了床垫上。他转过身，抱住了雷伊的腰，用力在他颈间嗅了嗅。

他用那种热恋中恋人特有的夸张语气夸赞着：“亲爱的，你身上有来自天国的香气，无时不刻都引诱我探索你身上的秘密。”说完，他又用力嗅了几下。

即使两人已经做过无数亲密的事情，西泽尔依然能通过细微的语言和行为，触发雷伊心中剧烈的心跳。

然而，几个月亲密相处后，雷伊也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变得从容。他反手摸了摸恋人半干的头发。作为回应，身后的的恋人立刻蹭蹭他的手心。

短暂亲热的互动后，雷伊决定坦白他的疑惑：“我刚才在想，你的叔叔，与你的描述的形象判若两人。”

西泽尔停了下来：“我也没想过，他的变化会如此之大。”

“曾经，我们都认为，他会成为清高正直的学者或者道德高尚的神学家——没想到，他现在与社交界那些臭名昭著的种马没有任何区别。”

雷伊突然想起了一个绝妙的比喻：“像一个好看版本的约翰。”

背后传来西泽尔的笑声。

雷伊感觉到，身后的西泽尔用力抱住了他，在他的肩颈蹭来蹭去。

这时，背后传来恋人轻松愉快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在阅读魔女或术士的笔记时曾读到一个故事，也许可以解释这种激烈的转变。”

西泽尔清了清嗓子：“这个故事是关于独角兽的。首先，你应该听说过的吧，独角兽喜欢亲近纯洁的处子。”

雷伊点点头，他确实听过类似的说法，

“传说中，当这片大陆被浓密的原始密林覆盖时，独角兽的足迹曾遍布整片大陆，甚至比被人类驯养的马匹数量还多。然而，由于大规模捕杀，独角兽渐渐被灭绝了。”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魔兽的爱好实在是太固定了。”

这时，雷伊趁机提出了他的疑问：“实际上，我一直很好奇，人类捕捉独角兽做什么？难道用来与家养马配种，改善马的品种？”

雷伊坦诚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如果像传说中那样，独角兽可是以娇气闻名的魔兽——作为月神的走兽，它们只能喝被月辉照耀、从未被污染过的山间清泉。”

“甚至还有种说法，如果独角兽饮下的不是晨曦前凝结的露水，它们就会生病，甚至死亡。”

“如果真的那么娇气，抓走独角兽与人类驯养的马匹□□，难道不算是一种逆向改良吗？”

西泽尔沉默了下来。雷伊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西泽尔极有可能眨了眨眼睛——这是他被问到意想不到问题时的反应。

“据说独角兽的角和鬃毛是优秀的法术媒介，而且人类术士似乎也喜欢驱使这些月神的坐骑。我猜，也许独角兽会被猎奇的人类抓来当魔法道具或坐骑，甚至被圈养成观赏的动物？”

雷伊点点头，他觉得西泽尔的解释很合理。

西泽尔继续：“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雷伊提醒：“你说这些魔兽的爱好太固定了。”

“啊，对，我想起来了——谢谢你，亲爱的，”西泽尔重重地吻了雷伊的后颈，“总之，捕捉独角兽的猎人会与一些美貌的少女保持长期合作关系。为了能一直吸引独角兽接近，少女被禁止恋爱，必须守贞。”

“哦，对了，笔记也提到过，也存在一小部分英俊的人类男性作为独角兽的诱饵。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诱饵并不是用来吸引雌性独角兽，因为雌性独角兽也青睐人类少女。”

“这些人类男性吸引的往往是有特殊癖好的雄性独角兽。”

雷伊忍不住笑出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西泽尔热衷于学习古代语言、收集各种术士笔记。

最初，他以为西泽尔热衷于逛各种旧货市场，是尝试通过古代术士笔记，窥破古典时代魔法的奥秘，比如唤醒沉睡千年的古代龙族。之后，他可以骑在足够毁灭世界的古代龙族身上，征服所有大陆和海洋。

事实上，与其说是记录高深的古典魔法、可以召唤被封印的强大魔兽，古代术士手册更像是“一万个猎奇小故事”集。

西泽尔下了结论：“总之，当年轻男女不再是独角兽诱饵，这些曾被强行压抑的青春期冲动会转变为过剩的**。”

“我猜，你大概想把恩尼欧比作这些被迫压抑**的男女。”

雷伊清楚感觉到，额头抵在他后背的西泽尔点了点头。

突然间，西泽尔突然叫了一声，快速坐起身。

“果然，果然，这就说得通了！我就知道，那种角长在头顶的马不怀好意！下流！猥琐！”

雷伊转过身，诧异地望着气愤的恋人，后者正愤怒地捶着枕头。

就在雷伊开口询问愤怒的原因时，西泽尔突然手脚并用、紧紧抱住他。

莫名其妙的雷伊听到西泽尔的声音：“那头独角兽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一定亲手拆掉它的角，一根根拔掉它的鬃毛！”

此时此刻，雷伊能听到西泽尔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

如果不是西泽尔的提醒，雷伊大概已经忘了那头独角兽。他尝试提出不同的观点：“可我认为，吸引那头独角兽的是我们的食物？”

西泽尔哼了一声：“它最好不要对你怀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否则，我一定会——”雷伊感觉到西泽尔的拥抱更紧了，“总之，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你，无论是人类还是魔兽！”

西泽尔情绪越来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即使是死神也不行！即使是死神，我也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闯进地狱，亲自把你带回来！”

西泽尔时常会说出一些情绪化、略显幼稚的言论，以前雷伊会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他渐渐从这些幼稚的话中，感觉到对方真挚而热烈的感情——有时候，他甚至能从中体会到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