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梨联系上了办公室同事,拜托她帮忙查一下那天的监控。
她疲惫地深吸了口气,欠了人情,下次可是要还的。
在等待的时间里,中学时代的感官如洪流淌过。
就算现实反反复复地告诉她:那只是一场执念太深的梦罢了。
但她仍然相信存在。
不论苦难亦或是狂欢,晏梨总会想起周檀青。
好比跟周檀青分手后,她工作的这几年里,她看似很少记起自己的前女友。实习时期忙碌于手上项目,转正后通宵完成策划方案,她专注于事业,忘却了情爱。
但晏梨知道:不是不想她,是不敢去想,怕停不下来,怕后悔到去复联。
只有在崩溃被逼疯,在独自舔舐伤口,在午夜梦回时分,
她会想起她的前女友。
那种缠绕住她,直至窒息。
有一次,层层工作折磨下来,晏梨焦虑而彷徨地站在茶水间,看着水流缕缕流进她的杯中,她突然想起她那像清澈湖面般的女友。
想到当年在校园里,她不知疲倦地追逐着她。
那一刻,同事交谈的声音会变得很远,杯中晃动的水面会幻化出周檀青那双明亮的眼眸。
她在国外过得开心吗?
等到滚烫的开水溅到晏梨的指关节,她才惊醒,原来她那么恨她。
当她再在便利店,看到那款草莓牛奶。
当她打开冰冷的纸盒,将其仰头倒入嘴里。
那熟悉的甜腻奶香,像是开启了一次又一次地过往。
她就会允许自己偶尔沉浸在那几分钟的过去里,在脑海中不断描摹着周檀青的眉眼,贪婪地嗅闻着那款香氛洗发水。
然后,她就几乎要相信,她的女友回到了她身边。
最后,还是要告诉镜子里的自己,“别想了,她跟我分手了。”
在成人世界的倾轧中,回忆成为了她的避风港。
她终要明白所谓的避风港,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泡沫与废墟。
现在梦该醒了。
于是,晏梨就会收拾好心情,扬起嘴角,露出标准式的微笑,走回工位上。
她一遍又一遍,不胜其烦地告诉自己,周檀青已经是过去式,是她先抛弃了她,她会叫她后悔。
她不需要追逐周檀青,她会成为新的风暴。
那几年的现实表面上是这样,所有的情感被她压抑到了极点。
但是,当订婚邀请函出现,她已经无法独善其身,当时间逆转,她再一次与周檀青重逢。
看她平静无波,看她青春年少……
锁住洪流的闸门扭开,她还是好爱她。
病床上的晏梨,颊边滑落了泪。她有没有说过,这么多年,她好想见周檀青一面。”
手机的屏幕亮了,同事传来了相应时间段的监控。
晏梨擦掉了泪,将头发挽到另一侧,反复拉动着进度条,却并未发现可疑点,再普通不过的快递上门。
同事发来了新的消息,前几日领导们商量着要来看望她。
晏梨也确实在下午收到了领导的简讯,要代表全公司来看望她。
她们带来了果篮和鲜花,将白色调的病房,装饰出了一点生机,往一贯的药水味中,渗透进了甜甜的果香。
来的领导有两位,一个是她的直属上司,另一个是行政处的领导。
直属上司先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并且安抚她放宽心,手头的项目已经让其他同事帮忙分担,出院后,还可以申请居家办公几天。
公司在这时体现出了一丝人情味,是难能可贵的。
她对于来看望她的两位女领导表示感谢。
“晏梨——”
她循声望过去,行政处的这位领导,她只在大会时,遥遥见过她。
对方的长相偏古典温柔,笑起来也是柔柔的。
但公司里没有人会小瞧她,她为公司拿下了目前最高的奖项,她的能力一直处于顶尖水平的。
“你是非常优秀的一位员工,之后有兴趣来我们部门吗?”
“你怎么还要跟我们部门抢人?”
直属上司开玩笑地插了一句话,打断了她。
两位领导关系较好,连阻拦的话都是玩笑形式,上司点到为止,其他便不再多干涉了。
晏梨跟这位看似温柔的女领导,完全不熟识,倒是跟对方的手下碰过几次面。
对方还扬言要晏梨讨过来干活,行政处已经将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公司里部门借调的事情常有,晏梨所在的部门,一直都有人被派去行政处帮忙。
之前被借调走的一位同事正休病假养身体,另一位在休产假。于是就轮到她头上了。
再加上公司大会时,老板夸赞过几个年轻员工,其中就有晏梨的名字,或许这也是行政处领导现在主动来探望她的理由。
“谢谢您的看重,但我目前无法胜任。”
她的拒绝很直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这也导致她在公司得罪过几个中层。
在过去她就经常以喜恶来做事,这也曾让她吃了不少亏。如今,她却依然没有什么长进。
对方倒是不像一些小肚鸡肠的领导,轻易就被惹怒了,反而是含笑地看着她。
“先好好养伤,这事不急。”
她的手柔柔地搭在晏梨的肩上,轻声而意味深长道:
“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回复我。”
她的声音温润,如春风化雨,但是混到这个位置上,哪个都不是小白兔。
考虑再久,答案都不会改变。晏梨朝她礼貌地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
妈妈将两位领导送出了住院区。
等回来时,就看到晏梨躺在病床上,那只手上还挂着吊针,眼睛望着天花板,却仿佛异常疲惫。
有时候真不想继续了。
继续这种无处可逃的窒息,继续这种毫无选择的消耗。
反倒是母亲叹了口气,以过来人的口吻道:“工作从来都是这样。”
晏梨闭上眼,仿佛又再次身处于会议室那台投影仪侧,光束与曲线在尘埃中飞舞。
各个部门的汇报工作,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下面的员工只能为领导殷勤添水,鞠躬附和着修正方案。
上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往往背锅的,被抢功劳的都是底层。
话术里令人疲倦的不公,都会凝结成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好好做一块晋升的垫脚石。
过去她可能会想着熬一熬,捏着鼻子去干了,抓住晋升通道,再翻身出来。
但现在,她不假思索要拒绝,她得忠于自身的感受,不喜欢也不适合做行政相关,另一个是她想要更多的时间,找到周檀青。
风将床头的病历单吹动,像在翻飞海中的浪花。病房的电视机里,正放着时间简史的纪录片。
护士为她更换输液袋,心电监护仪上的声音跳动作响。
医生说她的身体机能恢复还不错,过几天就可以出院。
夹在错题本中的素描纸与信封,随她呆到了出院,细细嗅闻,上面已经浸透了消毒水的气味。
半个月后,
晏梨真正走出医院,外面的太阳晒在她的眼皮上,她承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等适应了后,再睁开眼。
入目的是喧嚣的人群,她们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车辆交错,驶往远方。
她绕过了医院的门口的雕像,想到如果自己不是晏梨。而是一个更加勇敢的、优秀的女孩,是不是她与周檀青的结局会不一样。
温画梨的信息已经找得差不多了,她在三年前就与女友结婚,目前定居在新西兰。
从她的社交账号,可以看到毕业于QS排名前列的大学,她拥有健康的肌肤,乌黑色蓬松的长卷发。
照片中她穿着流光溢彩地吊带长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觥筹交盏。
晏梨翻过她一张张的照片,发现她笑起来时有股异常自信的底气,而不笑时有十分明显的疏远感,甚至有张臭脸。
在没有社交的生活中,她的日常要比晏梨想象的松弛,一件灰色宽松的T恤,配着黑色的长裤,和她的女友养着一只猫。
晏梨可以想象她的高中,要远比自己自信得多。这是一个跟晏梨相似又完全不相同的女孩。
她们同样明媚,但对方显然有更加坚定的内核。
她私信了对方的账号,想要询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名叫周檀青的人。
发出消息后一段时间,对方都还显示未读。
于是,她摁灭了手机,脖子仰躺在沙发的靠背上,望着天花板,发现一角已经结了蜘蛛网。
这个世界的大学生活里,她和周檀青并不同校。
虽然晏梨的分数已经够了,但从自身就业角度出发,她还是选择了隔壁学校的强势专业。
她的这一选择是正确的,即使母亲一直在祈祷她能够报考上省内的高校,呆在母亲的身边。
但那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渴望外面的世界,就像飞鸟会渴望探索未知的天际。
大学时期,跨校追人,并不容易,但因为还有一层高中同学的身份在,晏梨还是能时不时在网上骚扰周檀青,下了课就候在她的大学。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摘下了高岭之花。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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