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工作消息，公司的假期到了。

等晏梨回到公司复工，正好遇到那位行政处的领导，对方身后跟着几个员工像是要出差，她们从公司的大门擦肩而过。

晏梨顿住了脚步，准备将自己的拒绝再一次传达给她。

她看出了晏梨要拒绝的意思，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制止了她。

“这并不冲突，我们部门是培养人的地方。”

晏梨又张口：“抱歉……”

却被对方打断，她的眼眸环视四周，确定没太多人注意到这边，压低了声音，

“过几天，你再给我答复。”

对方要比她矮，晏梨能看到她的发顶，对方长着一脸柔弱的模样，但能力是公认的强悍，一直都在外出交流。

行政部门是出了名的忙碌，贯穿了整个领导层。目前两位员工休假，正是缺人之机。

如果有心，可以借此东风，打入公司内部。

但晏梨心中的答案已经不需要更改，更不需要用几天去想，她也意识到这不是个合适的场合，尊重领导的意思，没再继续说下去。

晏梨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她一直是个按照喜好与兴趣来做事的人。虽然工作以来已经改善了很多。

当初还在读高中时，她就凭着爱好在文科上垄断学校单科的前三名，而数理化上，她就是拖平均分后退的存在。

所以每次她的总分都只是中游水平。

志愿填报时，本来听从了长辈的建议报好了第一版，但在最后一天，她还是将全部修改了，她要去追寻自己喜好的冷门专业。

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最后，各退一步，她选择了折中的一个专业。

在喜欢的领域，晏梨会做到极致。就像喜欢她的初恋女友，她就是认了死理，再也改不了。

所以，晏梨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不适合行政工作。

这位领导能够做到面面俱到，将事情做个滴水不落。但晏梨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她厌烦那些伪饰，这也导致她总是对那些事敬而远之。

但也正因为她的这份真诚坦率，赢得了无数良好的人际关系。

人总是要有所取舍，拿了一样东西，就该放弃另一个优势，这些道理她一直都懂。

晏梨回到了办公室，部门调动她拒绝的事，早就传开，老同事好心来劝诫她，

“如果你第一次拒绝，她不同意，那你就不要拒绝领导第二次，印象不好以后难保找你不痛快。一开始都是这么过来的。”

员工给领导背锅的事常有，但晏梨知道这位女领导不是这样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在乎‘穿小鞋’。

不是恐惧就能控制人变得听话。

已经不是第一个同事来劝慰她，所有人给她的答案都是不要拒绝，领导有很多方法叫你答应，不如以退为进同她谈条件，叫自己好过些。

等对方外出回来，晏梨又叩响了那位领导的门，再次明确地拒绝了她。

“谢谢您对我的赏识，但我身体素质没能跟上，目前岗位职责已经涉及到了相关部门，跟公司的流程有所冲突。更换比我经验资深的员工会更适合。等我做完手头项目，再来行政处向您学习。”

这是对方第一次被员工三番两次地拒绝，她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友好地笑了笑，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挽留道：

“你手头的工作还能商量，我可以帮你分出去。”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确实性子不适合，将来有机会再来您的手下学习经验。”

晏梨依旧坚持着自己的那套说辞。

同事看着她走回办公室，就在以为她要收拾东西，调动部门时，又眼睁睁见坐回了原位。

乖巧、听话，是对学生最好的评价，在出了社会后哪些词语变成了奉献、主动，是对最佳员工的好评。

面对领导不合理的安排，即使背地里无可奈何，甚至是心生怨气，同事们也找不到挣脱的法子。

还要劝晏梨也要听从，并真心实意觉得这是为她好的方法。

而当她们中出了一个真正拒绝的人，她们感到惊愕，也不敢效仿。

只安慰自己：“我做不到，我不是你，我还有很多顾虑，豁不出去。”

拒绝，在权力和金钱下被异化，成了丧失自主性的第一步。

晏梨默然不应地打开办公电脑，将文件拖到回收站。

唯一该庆幸的是她没有被世俗拉入婚姻与家庭，而是获得一个自由身，所以她比她们都更有底气说出‘拒绝’二字。

绝大多数的同事是沉默者，没有当面问她，却是竖起了耳朵，在私聊中互相通消息，打探情报。

晏梨看着办公桌上的檀木扩香器，内心无比平静，她的选择，不需要讨领导的欢心，也不需要传统环境下异化了的同事的认可。

她的注意力应该分给真正值得她守护的人上去。

过去总是为老板的成就做衣裳，为琐事贡献时间，她的世界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时候，她接到了上司的电话，是来帮做说客的，盘问她手头的工作。

在确定无法动摇晏梨后，也不再多费口舌，上司直接将电话挂断了，这件事看起来是结束了。

她的社交软件出现了新的信息，显示是陶訫。

“拒绝了吗？”

“嗯，已经拒绝了。”

“之前我就说你总是不会拒绝别人，现在终于有所长进了。”

陶訫发给她了一个展示肌肉的表情包，

“要有被讨厌的勇气和随时转身离开的底气。”

她点了个赞，表示对方要比自己活得通透得多。

“下班后来我家吧，我下单了鲜切的牛肉，晚上送过来，我们烫火锅吃。”

陶訫发了企鹅跳舞的表情。

晏梨收拾好包，破天荒地按时给自己下了班。

地铁站内，屏幕显示下一班地铁还有五分钟抵达。她打开手机，点开社交软件，私聊温画梨的那条消息，还是显示未读状态。

她退出了软件，地铁的玻璃门映照出她憔悴的模样。

当一个人离开，那个人就会无处不在。

她拿起手机点开周檀青的社交软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她。

上一次聊天还是周檀青妈妈发的定位，她点了左上角地返回键，点开了周檀青的头像，手指停在一直灰色的头像上。

对着页面上的图片又忍不住发起了呆。

青色的底图，从未有过更改。

比起从不换头像的周檀青，晏梨从高中到现今工作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张头像。

不过自从工作稳定以来，她似乎也没有更换过社交软件里的资料卡。

晏梨的私人号头像是一张黑色的底图，竖着两个字“歪理”，右下角是颗戴墨镜还滴着汗的像素梨。

地铁内的人群慢慢多了起来，同样在等待的人群，开始走动了起来。

晏梨抬起头，屏幕上显示地铁即将到站。

她摁灭了侧边的息屏键，塞进了口袋中。

挤上地铁，早已没有了位置，她靠在一侧，视线不知不觉地停留在前面两个女孩身上。

一个剪着妹妹头，耳边别着红色hello kitty的发夹。她低着头，运动鞋在地上小幅度地铲来铲去，铲空气也玩得很快乐。

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挺直了腰板，眼睛虽然盯着屏幕滚动的站点名称，人似乎也在放空。

她们抓着中间的栏杆，一只手笼着另一只手。

“哼”轻轻地一声，那只被笼在里面的手，挣脱了出来。

妹妹头那个女孩，将手抓在了栏杆更高的位置，有些挑衅地挑了挑眉。

长头发的女孩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手就在原位没动，似乎觉得对方很无聊。

短发的女孩撇了撇嘴，又将手拿了下来，将自己的手塞回进了对方的手心。

两只手又笼在了一起。

晏梨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将其盖住了自己的鼻子，遮掩了半张脸，吐出来的浊气，在此刻让她无比想念周檀青。

她沉默着，鼻尖却已经酸涩，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回。

做成年人的限制很多，比如不能像小孩一般肆意在公共场合哭泣。

她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那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

只要一点点的相似感觉，就能勾起海啸般汹涌而来的回忆，剪不断，压不住，让想念汇流成海。

似乎是快到站了，长发的女孩，扯了下短发女孩的袖子。

地铁的播报声响起，两人一同走向了开门侧。

晏梨下意识地转回了视线，透过玻璃窗，望向了那两个同样高的身影。

她见到短发的女孩跑到了前面，又转过身，倒着走路，仰起脸对长发的女孩说些什么，哈哈笑了起来。

长发的女孩拉了她一把，避免她撞到人。

就这样一人拉着另一人的手臂，两个女孩消失在了地铁站的楼梯口。

晏梨的脑中，在那一刻有无数的画面涌现，回忆让她的胸腔中也涌起了几分雀跃，真好，她不禁叹了口气。

或许还有另一个世界，只要她不放弃，就不是一场梦。

过去的青春，那她和她，关于爱的一场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