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近日常来拜访,但每每被拒之门外。
冬季的雪落得急,伴着寒风刺骨,偶尔路过的行人奇怪打量在咸阳宫门口站得笔直的李斯,低头交谈几句便匆匆离去。
听闻李斯每日都会在这里站上两个时辰,尽管大门从不敞开。也曾有人看不下去,上前劝他。
“斯有愧。”有愧什么也没说,他直直站立,面上眼里皆是得不到原谅解放的痛苦。
“你当初既已作出选择,就早该想到今日结果。陛下仁慈、心胸宽广,念你生前功绩及惨烈身死下场,没有将你一同打入地狱已是恩赐。”
冯去疾望着眼前的往日同僚,叹气,“如今长公子到来,定已然知晓后续之事,多日却并未发难。蒙毅同我言语,陛下虽放过你,可终究不愿公子见你,命你不得出现在公子视线内。”
李斯静静听着,已是老泪纵横,毫无形象用衣袖擦眼泪,他哽咽不已:“公子宽厚仁爱,斯不及也。然不能不尊皇命…遂拜之。只愿公子此后再无烦忧……”不堪小人扰。
李斯说罢,重重稽首,泪水滴在地上晕开一大片厚厚积层的雪色,与冯去疾一同离开。
…
将手中暖炉递给一旁端坐的扶苏,瞥了一眼看书正入神的人顺从接过炉子抱进怀里,嬴政伸出指尖敲了敲扶苏的额头:“什么书?瞧得这么入神?”
扶苏腾出一只手摸摸额头:“只是后世的小说,儿臣觉得挺有意思的,还是从父皇书房找到的呢。”
“你的伤还未痊愈,眼睛也受到些许影响,少看些书,不可费神。”
“可儿臣很是无聊,除了看书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扶苏终于从书本中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嬴政,一脸期待。
自从那日从布庄归来,便再未出门。两人关系和缓了不少,起先在家待着过二人世界也挺好的,时间一长就不是了。
嬴政在地府也闲不下来,主要负责维护地府正常运转以及偶尔关注建筑建造工程,没多久便忙了起来,经常会出门离家。扶苏想分担一点压力,很快便将地府秩序了解通透,嬴政好笑地看着长子摇摇头。
扶苏有点泄气,帮不上忙更无趣了,有时想独自出门逛逛,却得不到父皇的准许。
“现下地府龙蛇混杂、泥沙俱下,吾儿性子直率单纯,恐被人骗了去。静心罢,待来日父皇忙完,亲自同扶苏前往好玩之处。”
那天嬴政便是如此回绝的,扶苏听完颇感有理,乖乖地坐在旁边看父皇工作,许久后困倦上涌,脑袋一点一点可爱得紧,随后发展到趴在书案上不甚迷糊地嘴里低喃着什么。
嬴政放下笔,眼含笑意凑近去听。
“单纯又不是傻…父皇多虑。我从小习武,还能让人欺负了去……”是没说出口的反驳说辞,看样子梦里也想出去撒欢。
扶苏闭着眼睛糊里糊涂地说着,眉头皱得老高,不时抿抿嘴。
自然没注意到他家父皇的眼神变化,眸光晦暗闪烁,一寸寸将目光下巡,扫过由于趴坐姿势而微微散乱开的衣襟下的锁骨,薄薄腰带缠绕的线条流畅而不失孱羸的腰身…最后目光落在微抿的淡红唇上。
他低头看着,紧接着又凑近了几分,盯着眼前迷糊打盹儿的长子,脑中不知想到什么,身体蓦地一紧,喉结艰难几番滚动,轻声开口唤了一声:“……扶苏。”
生前隐隐察觉到扶苏那小心翼翼掩藏的大不逆情意,嬴政也并无多过言语,只当眼瞎看不见。
不知过去多年岁月洗礼,扶苏待他的心意是否还一如从前,想起经过近期相处,却也止步在父子之间,嬴政前所未有感到一丝茫然。
见扶苏半晌毫无反应,嬴政心下稍稍安定,什么有悖世俗伦常的说法道理,在已经死了好几千年的帝王面前统统不存在,只怕扶苏会感到少许惶恐罢了。
嬴政抬手抚了抚长子稍显凌乱而依旧柔顺的乌发,又张口唤了一声“扶苏”,眸底的光芒明灭不定。
最终,他俯首在那唇上烙下轻轻一吻。
纵然不惧其他,也不愿太过火不好收场,品尝片刻过后便有些留恋不舍地移开,抬眼却瞧见对方脸色渐红,嘴唇不动声色抿得更紧,甚至身体都微微颤抖。
嬴政不禁失笑,笑自己的大意。
随即**裸的目光几乎不加任何掩饰,直直地凝视着那双紧闭的眼眸,嬴政轻挑眉头,嘴角溢出一抹笑来,手臂一伸,将趴于案上的人揽到怀中。
“看来吾儿困乏得不行,去榻上睡。”
嬴政说完又低头去看扶苏,依然不见人睁眼,心知后者脸皮薄定是此刻不好意思直面此事,轻声叹气后将人抱起往寝屋走。
不过去的不是扶苏近日安顿的屋子,而是嬴政所住的那间,俩人的寝屋间隔不远,绕过一墙便是,所以闭眼深思、无数念头在脑海翻涌的扶苏没发现不对。
忽然想起被父皇抱着去床上睡觉还是幼时功课太多,熬到半夜还灯火通明,小孩子还是没撑住就趴案睡着,次日醒来就到了稍微陌生的床上,宫人们说昨夜陛下到来,亲自抱着公子来了此地。
小扶苏穿好衣服,在大大的寝宫内转悠,心中欢喜雀跃到不行,夏日太热,跑到殿外头玩起了水,结果却被下朝的父皇抓个正着,好好考校了一番功课。
一想到往事,扶苏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几分,克制着不笑出声。
身体被放下的那一刻,扶苏微微松了口气,心头石头落下一半,刚刚的那个亲吻太突然,扶苏思绪翻滚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现在他得再好好想一想,为什么父皇……
扶苏还不知晓生前那自以为隐蔽的心思早已暴露,只道是来了地府这几日相处让父皇生了疑心,在试探自己,不知如何面对的他只能装睡。
没听见脚步声远去的动静,扶苏能清晰地感觉到笼罩上空的黑影和游离在身上的视线,是以不敢擅自睁眼。
良久过后,就在即将真的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微凉的触感再次印上嘴唇,睡意朦胧的扶苏反应迟钝,只是下意识轻轻推拒了一下。
嬴政笑笑,解衣拥扶苏而眠:“睡吧。”
…
清早,嬴政醒来,却不见旁边人。
“……”长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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