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王惠就不敢再来小店,她只能带着争争在王博家住下。
有时候她也会想,我不过是结了婚、怀个孕,想生个孩子,为什么就变得像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呢?
城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了李武,李斌独立负责烙饼摊位。
一天,赵梅起了个大早儿,她想着自己两个儿子都在小卖部,可小卖部长什么样儿,她都没见过,于是她骑上自行车来到城里。
离得老远,赵梅就看到李斌围着围裙在柔面,肩膀上搭着条毛巾,时不时擦一下汗。
“老三!”赵梅一边喊李斌,一边停自行车,接着从车筐里拿下一大兜吃的。
“妈,你怎么来了?”李斌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干活。
“妈来看看你呀,在家哪干过这种活儿?”赵梅心疼极了,她环视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一台落地扇,便走过去把电扇打开,问:“你最近怎么样?在这儿干得还习惯吗?累不累?”
“累是肯定的啊,每天都腰酸腿疼的,还有胳膊也疼。”李斌最会和赵梅诉苦了。
“哎哟,妈给你拿瓶水去,这大夏天的干力气活,你二哥怎么也没给你拿瓶水啊?”
赵梅掀帘进屋,没见着李武,她喊:“老二?人呢?在店里吗?”
李武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在呢,妈,你怎么来了?”李武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地走进屋。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赵梅赶紧问。
“不知道是吃坏肚子了,还是中暑,上吐下泻的不舒服。”
“赶紧的,喝点儿藿香正气水儿。”赵梅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瓶水,递给李武一瓶,“店里有藿香正气水吗?”
“店里没有,驴火店有,我大嫂去拿了。”李武虚脱地坐在柜台里,额头浸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赵梅顿住,反应了一下才想到他所谓的“大嫂”是谁,她给李斌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说:“来,老儿子,喝口水,冰的,凉快凉快。”
李斌喝了一口,把揉出来的面醒上,问:“我哥在里面干嘛呢?也不出来给我帮忙儿。”
“他有点不舒服,里面坐着呢,儿子,你有什么需要妈干的?妈给你帮忙。”赵梅说。
“等会儿吧,醒面20分钟,一会儿你给我擀面。”李斌擦了把汗,坐到电风扇前。
赵梅随手拿了张硬纸壳,凑近李斌给他扇风,问:“老儿子,你在城里住得怎么样?晚上睡觉睡得好吗?”
“住的挺好的,比家里强多了,热了有电扇,渴了有冰西瓜。”
“那还行,你觉得这活儿怎么样?能干吗?”赵梅问。
李斌看着他妈,眉头微皱,不解道:“什么叫能干吗?我这不每天都在干吗?一天也没了耽误呀。”
“妈的意思是赚不赚钱?你愿不愿意长期干下去!”赵梅蹲在他身前问。
“赚不赚钱的,我哥不也就给我开那点儿工资吗?”李斌没明白赵梅的意思,他又喝了口水,继续说:“还行吧,够我花了。”
“要是不让你哥给你开工资了呢?”赵梅看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问。
“妈,你什么意思?”李斌似乎懂了。
“大婶子,你来啦?”林娟手里拿着一盒藿香正气水,停在这娘儿俩不远处。
赵梅面带笑容地站起身,“来了来了,来看看这俩儿子,怕小惠不在,他们俩忙不过来。”
“婶子你放心,他们忙不过来,我们两口子会帮忙的。”林娟笑着搀住赵梅的胳膊,说:“中午去我们店里吃饭,王勇早就说该拜访您呢,得感谢您对小惠的照顾。”
“哎呀,不麻烦你们,耽误你们生意,我老婆子过意不去。”赵梅客气道。
“您甭管了,中午我们当家的安排。”说着林娟掀开门帘进入小卖部,李武还趴在收银台上,“争争爸,怎么样了?来,把这个喝了。”
林娟拧开霍香正气的瓶子,李武接过仰头喝了下去。
赵梅也进来关心道:“老二,不行你去后面休息吧,今天妈给你看店。”
“你行吗妈?”李武问。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这不货架上都有价签儿吗?你妈是不认识货品,还是不认识价格呀?”赵梅说。
林娟看他实在难受的厉害,也说:“你快去休息吧,阿姨不懂我懂,人多的时候我也过来帮忙。”
李武点点头,便去阁楼上休息了。
“可能小惠不在,又吃剩饭剩菜了。”林娟摇摇头,对赵梅感叹道:“大婶子,你说咱们女人生个孩子怎么那么难呢?都在城里躲着不敢回家了,还是躲不过。”
“女人可不就是这命?我们家已经够好的了,放其他农村妇人,早就被逮走了。”赵梅似乎又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林娟听着这话不对劲儿,两个人对“女人的苦难”认知不一,她便借口说:“大婶子,一会儿忙起来你就叫我,隔着前面那墙喊一嗓子就行,这会儿正是我那店里进货的时候,我得回去盯着点儿。”
“好好,你快去吧。”赵梅笑着说。
林娟走后,赵梅搬了收银台的凳子出来,坐在李斌旁边,瞥着林娟的背影说:“她以为她是谁啊?这边忙不过来她帮忙?这小卖部跟她有什么关系?”
“勇哥和勇嫂挺好的,我们哥俩忙得吃不上饭,他们还老给送驴肉火烧呢。”李斌说。
“什么挺好的?还跟我抱怨生孩子得躲着,她几个意思?那是抱怨因为你爸的工作,所以你二嫂得躲着。”赵梅轻蔑地说。
“妈!”李斌看着赵梅,一副你怎么这样的表情。
赵梅凑近李斌,问:“儿子,你要真觉得这个烙饼摊儿挺好,我跟你哥去说,让他把这个摊子给你得了,反正现在也是你在干,他在里面都忙不过来。”
“那...嫂子能答应吗?”李斌表面淡定,心里乐开了花儿,谁不想当老板呢?
“她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这是咱们老李家的营生,你哥答应不就行了?”赵梅又问:“关键是你要不要干,能不能好好干下去,别我给你要过来了,你又不干了。”
李斌来了精气神儿,他说:“妈,你要真要下来,我肯定好好干啊,到时候把向华和我儿子也接过来。”
“行,妈知道了,你要干就行。”赵梅笑了,是发自内心欣慰的笑,她眼睛泛着光亮,继续说:“总比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强,到时候我们光宗就在城里念书。”
中午,王勇过来请赵梅、李斌和李武去店里吃饭,他们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王勇给赵梅倒茶,笑着说:“大婶子,今天包间都提前订出去了,咱们这次凑合着坐大厅,下次一定给您安排包间。”
赵梅从来没有被如此款待过,她笑得合不拢嘴,“她大哥呀,你那么客气干什么,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勇给安排上了一大桌子菜,赵梅吃得肚子都撑了。
这一大桌子菜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在乡下两个星期吃一次肉菜的女人,在这儿一顿饭能吃三个肉菜,外加三个驴肉火烧,赵梅吃着人家的饭,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的老人推开店门,前台忙碌的伙计叫磊子,他抬头,和老人开心地打招呼:“大爷,今天来晚啦?”
那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收银台,伸出两根手指,吱吱呜呜地说着不不清不楚的话。
磊子明白他什么意思,干脆利落地说:“好嘞,去椅子上坐,我给你打包。”
老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磊子快速地去后厨打包两个驴肉火烧出来,老人看着那两个驴肉火烧嘿嘿直笑,一嘴牙只剩下两颗,其中一颗还掉了一半儿。
“让你坐,你又不坐!”磊子责怪老头儿。
老头儿还在笑,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里一方手绢,那手绢干干净净,也鼓鼓囊囊的,老人捧在手心里,一折一折掀开,然后全部捧到磊子面前,磊子一看,是一把丁零当啷的瓶盖儿。
磊子接过瓶盖儿,在他耳边大声说:“大爷,钱给多了,等我一下,我给你找零。”磊子把驴肉火烧递到老人手里,回到前台给他拿了三块钱塞进手绢里,送老人出店门口的时候,磊子还拿了瓶纯净水给他。
等那老人走后,磊子捧着一把瓶盖给王勇展示,“这小老头儿,攒的不少啊。”
王勇也笑着说:“先给他收藏起来。”
李斌好奇地问:“这是家里亲戚吗?”
“不是,是前面环卫站的工人,有一次从三轮车上摔下来,脑袋磕坏了,变得稀里糊涂的,说话还越来越不清楚,跟个老小孩儿似的。”王勇说。
“你这干的什么事儿啊?钱多,亏本玩儿啊?”赵梅不解地问。
林娟给赵梅夹了块红烧带鱼,乐呵呵地说:“这老头儿攒瓶盖儿也不容易,我这算是等价物交换吧,咱不计较,值。”
赵梅低头吃带鱼,她明白心里升腾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什么了。个
这家人生意越做越红火,越来越有钱,老二跟着这一家子吃香的喝辣的,他们连个陌生的乞丐都肯帮,把老三弄到城里来生活自然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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