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安宁疗养院的天台上，风声呼啸。
林启看着那黑乎乎、散发着怪味的蓄水池，嘴角抽搐，内心是一万个拒绝。让他下到这明显不对劲的池子里去贴符？这活儿未免也太“接地气”了！
“磨蹭什么？”龙猫不耐烦的传音在他脑海响起，“赶紧的！趁现在日头正盛，阳气充足，能压制那玩意儿几分。再拖下去，到了晚上，这东西更凶！”
林启咬了咬牙，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他认命地脱下外套，挽起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常年送外卖爬楼锻炼出来的。他先从背包里拿出那叠空白的黄表纸和朱砂笔，凝神静气，回想龙猫传授的“破秽符”画法。指尖灵力微吐，笔走龙蛇，一连画了七八张，感觉精神都有些疲惫，才停下手。
“行了，下去吧。把符贴在池壁泛黑红光的地方，贴满为止。”龙猫蹲在池边，指挥若定，“本尊在上面布‘净地化煞阵’，断了它的地脉滋养。”
林启深吸一口气，掀开那破损的池盖，一股更浓烈的铁锈、腐烂物和那种腥甜气味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让他一阵反胃。池水看起来不算太深，刚过膝盖，但浑浊不堪，看不清底下有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攀着边缘，下到了冰冷的池水中。
水凉刺骨，池底滑腻。他强忍着不适，按照龙猫指引的方位，摸索到那片泛着不祥黑红光晕的池壁区域。那感觉，就像在触摸一块冰冷的、正在轻微蠕动的腐烂血肉，让人汗毛倒竖。他赶紧将一张“破秽符”拍上去。
符纸触碰到池壁的瞬间，仿佛烙铁遇到了冰雪，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那处的黑红光芒明显黯淡了一分，一股极淡的黑气逸散出来，随即被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力量净化。
有效！
林启精神一振，不再犹豫，手脚麻利地将一张张破秽符依次贴上。每贴上一张，那区域的阴冷邪异感就减弱一分，池水的浑浊度似乎也略有下降。他全神贯注，忽略了池水的冰冷和环境的污秽，心中默念着静心咒，抵御着那秽阴瘤无意识散发出的、扰乱心神的负面能量。
与此同时，天台上的龙猫也没闲着。它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在空中快速划动，带起一道道肉眼难见的灵光线条。这些线条复杂而玄奥，如同在编织一张覆盖整个天台的无形大网。灵光渗入水泥地面，顺着建筑的骨架向下蔓延，开始封锁、净化被秽阴瘤污染的地脉节点，将其与更深处相对纯净的地脉暂时隔绝开来。
“吱吱！老大，需要帮忙不？”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黄小跑的虚影出现在龙猫身边，搓着爪子，鼠眼滴溜溜地看着蓄水池方向，似乎对下面的“热闹”很感兴趣。
“去，守着楼梯口，别让无关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上来打扰。”龙猫头也不回，专注地维持着阵法，“尤其是注意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小动静’。”
“得令！”黄小跑身影一闪，消失在楼梯口。有它在，别说人，就是一只心怀不轨的苍蝇都别想飞上来。
池底，林启贴完了最后一张符。整个池壁那片黑红光芒几乎完全消失，那股令人不适的腥甜腐烂气息也消散殆尽，池水似乎都清澈了一些。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准备爬上去。
突然——
“啪……啪……啪……”
清晰无比的，小孩拍皮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近得仿佛就在他身后，甚至能感觉到皮球弹起落下带起的微风！
林启浑身汗毛倒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回头！
池水里空荡荡，除了他自己和浑浊的池水，什么都没有。但那拍球声却持续不断，带着一种诡异的、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焦躁的节奏，一声声敲打在他的耳膜和心脏上！同时，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从池水深处，或者说从刚刚被符箓镇压的那片池壁后方锁定了他，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是那秽阴瘤！它还没被彻底消灭，在做最后的反扑！它想拉他垫背！
“稳住心神！”龙猫的喝声如同惊雷在他脑海炸响，“是残存的秽气结合了吸收的‘童怨’执念所化的幻听幻视！它想扰乱你的心智，拖你下水！用‘金光诀’，护住自身灵台！”
林启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和那股冰冷的锁定感，双手迅速结出龙猫传授的金光诀手印，口中低喝：“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一道淡金色的、微弱但坚韧的光芒自他体表浮现，如同一个薄薄的光罩，将那无形的阴冷感、拍球声和恶意的视线隔绝在外少许。但那拍球声依旧顽固地往他脑子里钻，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让他如芒在背。
“不够！这东西的根子还连着被污染的地脉，残存的力量在负隅顽抗！”龙猫在天台上喝道，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林启，用你的血，混合朱砂，在池底中心，按照我传你的‘震’卦卦象，画出来！快！以阳血引动雷霆正气，彻底震散它！”
用血？林启一愣，但此刻不容他多想。他毫不犹豫，咬破自己右手中指，挤出血珠，滴入随身携带的朱砂盒里，用手指搅匀。然后俯身，不顾池底的湿滑和污秽，就在池底中心位置，凭借记忆和龙猫瞬间传递过来的清晰图像，快速地绘制起来！
“震仰盂”，代表雷，主震动、肃杀、破除邪祟！
就在他最后一笔画成的瞬间——
“轰隆！”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传来！整个蓄水池，乃至整个天台都轻微但清晰地震动了一下！池水剧烈荡漾！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拍球声戛然而止！
那冰冷的恶意视线如同被掐断般消失无踪！
池底中心，那个用血朱砂绘制的“震”卦猛地闪烁了一下刺目的、带着至阳至刚气息的雷光，仿佛一道微缩的天雷劈入了池底！一股浓郁的、带着焦糊和腥臭味的黑烟从那里升起，随即被龙猫布下的阵法力量迅速净化、驱散。
周围彻底恢复了平静，只有风吹过天台的呜呜声，以及林启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声。
他瘫靠在冰冷的池壁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感觉精神和体力都被透支了。但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后怕。差一点，他就被那鬼东西拖入幻境了。
“搞定。”龙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满意，“‘瘤子’核心已摘除，地脉也暂时清理干净。剩下的，就是让这疗养院多晒晒太阳，补充点阳气，慢慢恢复就行。你可以上来了。”
林启艰难地爬出蓄水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小刘护士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看着恢复平静的池子和虽然狼狈但眼神清亮的林启，眼中的怀疑彻底被敬畏和感激取代。
“林大师……这就……解决了？”她声音颤抖地问。
“嗯，源头解决了。”林启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和冷汗，“之后给老人们多安排点户外活动，房间多通风见光，被褥常晒。你们院里也可以考虑请个正经的风水师傅，做个整体的净化调理，慢慢会好起来的。”
小刘护士连连点头，记在心里。
回去的路上，龙猫趴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传音：“干得不错，反应还算快，关键时刻没掉链子。不过，‘金光诀’用得跟萤火虫似的，还得下苦功练。画符的灵力掌控也马马虎虎，浪费了不少朱砂……”
林启听着它絮絮叨叨的“点评”，嘴角却微微扬起。他知道，这算是来自这位傲娇教主的肯定了。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圆满，而且……他第一次独立（在龙猫指导下）处理这种级别的灵异事件，这种经历本身就很宝贵。
只是，他心里还有个疑问。
“龙猫，你说……这东西，会是完全自然形成的吗？那个‘童怨’的气息……”
龙猫沉默了一下，黑豆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自然形成？几率太小。更像是有人利用了这里的地形和条件，催生或者至少是‘纵容’了这东西成长，并将一些无主的‘童怨’碎片引导了过来，作为其显化和攻击的媒介。至于目的……”
它没有说下去，但林启明白。汲取病重老人的残余生机？这听起来就邪恶而残忍。
“别忘了苏家那个‘饕餮残玉’。”龙猫补充道，“掠夺气运，汲取生机……这手法，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内在的‘贪婪’本质，如出一辙。”
林启心中一沉。疗养院的“秽阴瘤”，苏家的“饕餮残玉”……这两件事背后，似乎真的隐隐指向同一个阴暗的角落。
他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肩头趴着毛茸茸的教主，感觉自己平凡的人生，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充满危险和责任的方向。
第十章（下）信力滋养与新的委托
回到祖宅，林启好好清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因为成功解决事件而有些亢奋。
他按照惯例，将这次线下委托的部分收入转为堂口经费，并特意去买了一些上好的檀香和新鲜果品，恭敬地供奉在堂口前。随着香烟袅袅升起，他能清晰地“看”到，比以往更加浓郁的、带着感激和纯净愿力的气息，被堂口吸收，那本《林氏堂仙》册子上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一丝。尤其是属于他林启的名讳和与龙猫的链接印记，变得更加清晰稳固。
“嗯，这次的信力还算纯净。”龙猫趴在垫子上，享受着香火的滋养，惬意地眯着眼，“对你稳固境界、提升灵力有好处。以后多接点这种实实在在解决问题的活儿，比在网上算十次小卦都强。”
林启也感觉到了，体内那股温润的灵力似乎壮大了一圈，运转起来更加顺畅，观气时看到的“气”也越发清晰和层次分明。这让他对修炼多了几分动力。
当晚直播，“启缘阁”的人气再创新高。显然，影帝韩栋和疗养院事件（虽然细节未明，但“林大师线下出手，解决诡异拍球声”的消息已经在小范围传开）的双重效应开始叠加。
弹幕里除了常规的算卦请求，多了许多对线下事件的好奇和对他本人实力的探究。
【大师，疗养院那个拍球声到底是啥啊？能讲讲吗？】
【主播收徒吗？端茶送水那种！】
【感觉林师傅比之前更帅了！是错觉吗？】
【今天还算卦吗？我有个朋友想问问……】
林启依旧保持低调，对于线下事件闭口不谈，只专注于处理线上的卦象。有了之前的经验和灵力的提升，他处理起这些常规问题更加得心应手，甚至偶尔不需要龙猫提醒，也能凭借自身观气和基础卦象分析，给出**不离十的判断，引得观众啧啧称奇。
直播结束后，林启正整理着今晚的收入，一个特殊的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发信人ID是“墨韵斋主”，头像是一方古朴的砚台。
“林师傅，冒昧打扰。听闻您精通风水玄学，尤擅处理疑难杂症。敝姓陈，家中收藏了一幅古画，近日悬挂于书房后，家人接连病倒，诸事不顺。画作本身经多位专家鉴定，确为真迹，并无异常。然家中异状确由此画而起，百思不得其解。望林师傅能拨冗前来一观，酬劳必令您满意。”
古画？林启来了兴趣。他接触过的多是器物或地方本身的灵异，涉及古书画这类文化载体的还是第一次。
他将私信内容念给龙猫听。
龙猫原本慵懒的神情收敛了些，耳朵动了动：“古画？有点意思。书画承载作者精神意念，流传年代久远，易沾染各种气息。若原主心绪不平，或经历特殊，又或者被不当之人收藏把玩过，都可能生出些幺蛾子。问问它具体是什么画，年代，作者，还有他家人病倒的具体症状。”
林启回复询问。
很快，“墨韵斋主”回复：“是一幅明代佚名《山居秋暝图》，笔墨苍润，意境高远。然家人病倒后，皆言夜半能闻画中传来隐隐兵戈厮杀之声，心神不宁，久之则体虚多病。本人亦觉书房阴冷，难以久待。”
“《山居秋暝图》？名字挺闲适，怎么会有兵戈声？”林启疑惑。
龙猫却似乎想到了什么，黑豆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山居秋暝图》……明代佚名……兵戈声……呵，有点意思。告诉他，这单我们接了，约个时间上门。本尊倒要看看，是哪路‘英魂’不安分，还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假借古画之名作祟！”
它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遇到挑战时的兴奋。
林启知道，又一场线下的冒险，即将开始。而且这次，似乎涉及到更缥缈难测的“意境”与“精神”层面。
他回复了“墨韵斋主”，约定了次日傍晚前往。
放下手机，林启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谨慎。古画、兵戈声……这听起来，比蓄水池里的秽阴瘤，似乎更加诡异难防。
龙猫跳上窗台，望着天上的弦月，月光在它雪白的毛发上镀上一层清辉。
“小子，做好准备。”它传音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类附着于文玩古物上的东西，往往更麻烦。它们本身可能并无明确恶意，只是执念或残留气息的显化，但处理起来，需要更精细的手段，一个不好，可能毁了古物本身，或者让那点残念彻底消散，有伤天和。”
林启点了点头，看来这次，不能再用“震”卦蛮干了。他需要学习更多、更细致的手段。
这一夜，林启没有立刻睡觉，而是在龙猫的指导下，开始学习一种名为“安魂咒”的平和法门，以及如何更精细地操控灵力，去感知和安抚那些无主的精神碎片。
弟马的道路，漫长而充满未知。但每一次挑战，似乎都伴随着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