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一道带着些许害怕的声音从沙发下面传来。
颜江叙最先笑出来了。
“给你三秒钟,你自己不出来,我就把你揪出来。”
他掰了一下手腕,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三、一!”
楚烟渚:“……”果然是文盲。
“我我我我自己出来!”
沙发下的黑暗开始涌动,逐渐清晰出细长的发丝,一团在地面涌动,爬虫一样爬出沙发底。
黑乎乎的一团猛地擡起,一张糊满黏腻物体的脸露出来。
楚烟渚的瞳孔动了动。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脸吓到你们了吧?”
女人满含歉意,抬手在脸蛋上揉搓几下,再抬头,换上了一张秀丽的脸蛋。
女人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戴着老式黑框眼镜,抿嘴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对小酒窝。
“异管局,颜江叙。”颜江叙拿出证件,“葛冰桂,是你吧?你看上去比冥府传过来的照片要漂亮。”
“谢谢。”葛冰桂抿唇微笑,“老吴的手艺特别好,我现在是他们家捏脸的会员,您下次来冥界我请您去捏脸啊。”
“还是不了。”颜江叙向她伸出手,接过一只厚重的文件袋,“老吴只能给死魂捏脸,我平时用幻术还挺顺手的,觉得自己再活个千八百年的不成问题。再说了,我还没找媳妇呢,就这么死了我可不甘心——没问题了,在这里签个字。”
楚烟渚瞥了一眼,很快收回实现。
“啧,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呗。又不是什么机密文件。”颜江叙几乎是直接把文件怼在他的脸上。
城隍回执单。
“离我远点。”楚烟渚蹙眉躲开。
离得太近了,他几乎都能闻到这人身上乱七八糟的味道了。
烟熏火燎的,拿自己当腊肉腌了吗?
葛冰桂看看颜江叙,又看看楚烟渚,再看看颜江叙。
这位大人……什么时候办事喜欢再带个人了?
“啧,自己凑过来看,给你看又不乐意,真难伺候。”颜江叙舌尖抵着牙根,随手把回执单递给葛冰桂签字。
“那我就先走了?”葛冰桂在脸上用力揉搓几把,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满脸都是血肉的模样。
临行前,她还不忘向楚烟渚鞠了一躬:“虽然被踩得挺疼的,但还是谢谢你帮我。”
“不客气。”楚烟渚微微颔首,“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别做出格的事,不是发现不了。”
葛冰桂一愣,一双眼睛弯起来,附和道:“多谢。”
人走了,颜江叙利落弯腰,蹲到沙发下检查。
果然,他在下面看见了灵力的痕迹。
“你倒是够好心?”
颜江叙起身,手上拿出一枚金币。
金币在他手上化作金沙,顺着指尖的缝隙,流入地下消失。
“金灵力?”颜江叙有些惊讶。
和其他灵力比起来,金似乎天生难以亲近。
土木温和,水火强势。
和这些元素比起来,金既不够高贵,也不够儒雅;战斗力不如火的狂暴,也不如水的灵动;辅助不如土的随手可得,也不如木的治愈亲近。它似乎在众生眼中并没有什么优势。
或许正因如此,高傲的金灵力也很少选择被人控制,无论是哪一界,金灵力的修士总之凤毛麟角,而除了打造器物,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颜江叙看向一脸平静的楚烟渚。
近百年来的金灵力强者,每一个都在他脑子里。
可是没有一个叫楚烟渚。
“你刚才给的回执单,是什么?”楚烟渚无视他的视线,歪头询问。
颜江叙表情古怪:“你真不知道?”
楚烟渚被这样盯着,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呼——不,没问题。”颜江叙吐出一口气,抱臂,像是在打量着一件罕见的、古怪的动物,“人界一直以来冤假错案都太多了,尤其是之前有一段时间,人界在打仗,又是死鬼又是要出差,冥界那边总是有公务员——哦,那时候还叫鬼差呢——哭爹喊娘的要辞职投胎。冥王被烦的头疼,干脆允许冤魂自己回来复仇了。”
“……”是笛罄能干出来的事。
“当然了,冤有头债有主,怕他们乱来,也是为了防止鬼来了就不走。所有回来复仇的鬼都要登记,然后去城隍那里填表。”他耸肩,“葛冰桂挺惨的,车祸,被碾成泥了都。在地府考上公务员,拼命打工才换来回来复仇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出什么事,没去城隍报道。月底报告发现了,我正好离得近,就亲自跑一趟咯。”
“我是不是没提醒你一件事。”
楚烟渚忽然道。
“?”
颜江叙歪头,像一只大猫咪一样盯着他看。
“你身上的土腥味儿熏到我了,土碴子能崩我一脸。”
“……”
“不管是实力还是气质,你看上去都完全不像城隍。真的。”楚烟渚表情真诚到让人以为他在反讽,“答应我,下次想骗我的时候,谎言最好走心一点。”
颜江叙一直抱着的玩味的眼神此刻变了。
没有外人,那双眼睛登时泛出幽幽绿光。凶猛的食肉动物似乎到了捕猎的时间,目光寻找着猎物的弱点。
楚烟渚无视他的视线,看向屋子周围,很是自然地对颜江叙道:“我去查卧室,你去厨房和客卧。”
“我去查两个地方?”颜江叙瞳孔中的绿光“biu”地一下灭了,伸出一根手指,折过来指向自己。
楚烟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行吧行吧,谁叫我善解人意呢。”颜江叙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往楚烟渚的方向递了递,“吃吗?”
楚烟渚瞥了一眼。
转身就走。
颜江叙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把薄荷味的棒棒糖掉在嘴里,“咔嚓”一下,咬碎了。
抬腿跟在楚烟渚身后,也向着卧室方向。
拧开门把手,入目的屋子相当整洁,书本、玩具、花卉……精细得不像是给一个难以自理的人住的屋子。
楚烟渚指尖翻转,金币在拇指上起跳,在空中旋转一周。
一道极为凌厉的气旋以他为中心,凶猛地向周围荡开。
一缕红色的卷曲长发在空中被截成两半。
楚烟渚伸手捞过来。
“虽然只有一缕头发,但露出的马脚不少。”
颜江叙的声音横插进来,楚烟渚回头看他一眼。
颜江叙看向头发,指尖碾过上面的红色,碾下来一撮发硬的颗粒状物,放到鼻尖下嗅嗅。
果然是血。
“你不去干活,跟着我干什么?”楚烟渚把头发塞给他,“拿着。”那动作,颇有几分嫌弃的意思。
手腕抬起的瞬间,颜江叙在他的手腕上看见了一颗用红绳穿起来的珠子。
嘶——好眼熟的珠子。
在哪见过来着?
“看什么呢?”平静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耐,拉回了颜江叙的意识。
“你手腕上的那颗珠子……”
“咔嚓”。
开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颜江叙有些烦躁地探出头。
来人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孩,穿着白卫衣牛仔裤——都是最昂贵的品牌,一身看上去普通的大学生打扮,实际上得小几万。
抬头,男孩和楼上的两人来了个对视。
不用自我介绍,他们两个都能第一时间认出这人是谁。
那个把楚烟渚“请”过来的、裴南柯的儿子,裴文。
楚烟渚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两位还在吗?”见到两人,裴文也有些惊讶,随后挠挠后脑勺,“他们说表哥在医院又出事了,我还以为你们也跟着去了呢。”
“有些事不需要一直跟着,也能看见结果。”楚烟渚撇了一眼他的胸口,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
“对不起,我先跟您道歉。”裴文态度很是诚恳,“楚先生,我承认我请的保镖态度很差劲。但是请您看在我表哥情况这么严重的情况,原谅我当时的措辞不当。”
颜江叙从鼻腔里甩出一声轻哼。
“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楚烟渚一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轻声询问。
裴文的瞳孔瞬间一颤。
“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楚烟渚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明明很在乎你的表哥,知道他又出事了,为什么不去医院、而是要跑这么远的路回家?”
裴文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只是……”
“他只是来确认自己的东西还在不在。”
颜江叙打断裴文,接过话题。
胳膊从后面搭上楚烟渚的肩膀,歪头看向楚烟渚,语气就像是下班闲聊一样轻松。
“毕竟也不是我吹,我在这行里名气不小,不跟蠢货合作就是我的底线。”颜江叙洋洋得意的表情很欠揍,他靠近楚烟渚,“你还不知道吧?你下午的直播片段上了本地热门。我想想,标准的应急流程应该是,否认、冷处理一段时间,热度自然就下来了。”
“嗯……评论区大部分应该都是在质疑。你说,你请一个从来没在玄学圈子里露过脸的新人、甚至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年轻的神棍,来插一脚我的生意,是因为什么呢?”
离得太近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楚烟渚的颈侧,痒痒的,他有些不适应地偏头,忍着没把他推开。
“您说的我没听懂。”裴文笑笑,态度依旧恭敬温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能不能听懂不重要。”颜江叙甩着手上的车钥匙,揽着楚烟渚的脖子往外走,“走啊,这发生了什么咱俩不都知道了吗。去医院。”
这个亲密的程度已经超过楚烟渚的接受范围了,他蹙眉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人,目光瞥向裴文。
那视线带着些许复杂。
“你也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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