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怎么说?”
医院的楼梯间,裴南柯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模样疲惫。
“你就不能不抽烟吗!?”
女人烦躁地夺过他手上的烟愤愤丢在地上。
尤嫌不够,精致的羊皮鞋狠狠碾过烟头,在地上留下一团灰黑的痕迹。
“看着我!”歌谣愤愤地看着他,“你说你去想办法,结果你都干了什么?请个神棍来家里!”
“这种东西要是有用的话,老天第一个就要收了你!你有这个时间和钱,为什不能帮耀儿请更专业的医生来?!”
“住嘴!”裴南柯呵斥,看样子,他的脾气不比歌谣小,“还不是都怪你意气用事,妇人之仁!你自己看看裴耀的状态,像是生病还是中邪?!你难道真的以为医生对他有办法?”
歌谣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盯着裴南柯。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她喉中破碎滚出。
“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歌谣哭道,“你请的那个大师就算真的能解决阿耀的问题,那你怎么保证他看不出来你干的那些事?”
“当时要不是和老蔡喝多了……算了,都过去了。”
裴南柯摸出烟盒,再次摸出一支烟点上。
一颗烟圈缓缓飘起。
“阿耀的症状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他如是说道,眼睛里一片厚重的云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震手机铃声传来,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之中。
“喂,文文啊。有事吗?”
“……好,我知道了,路上小心些。”
挂断电话,裴南柯果断掐灭烟头,转身离开。
裴文和那两个“大师”已经往这里来了。他也要抓紧行动起来。
挂断裴文的电话,裴南柯又拨出一个号码。
“张秘书,麻烦帮我……”
“哗啦——”
转角和推着推车路过的护士装了个满怀,装满药水的平台抖了一下,上面的药瓶差点掉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裴先生。”看清面前的人,护士长吓了一跳,赶紧按着推车的小护士一起道歉。
裴南柯摆手,没说什么,快步离开。
“看什么看?!”裴南柯走开,护士长转身,压低着声音呵斥,“也就是你运气好,碰上一个脾气好的家属。”
“别发呆了,赶紧去工作!”
护士长转身看病例,护士手忙脚乱地摆好推车上的瓶瓶罐罐。
指尖不小心在车的边缘留下一抹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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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车技?”
楚烟渚看着明显凹进去的车头,眼皮直跳。
“嗨呀。这不几天没开车,可能是手生了吧。”颜江叙依旧厚颜无耻的样子,让楚烟渚频频扶额叹气。
“兄弟,”颜江叙去拍身前的车驾驶室,“赔偿走保险行吗?那交警过来了,下来咱俩聊聊呗。”
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下班时间更是如此,执勤的交警第一时间注意到这里发生了追尾事故,其中一人向着这边走过来。
车上的司机终于肯下来了。
只不过下来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是是老板,我马上到。”
“您放心肯定没问题,我办事您放心!”
“哎,好好。”
出车祸了还在汇报工作。
楚烟渚带着些许同情。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社畜。
社畜果然没人权。
“你好,我是张涛。”张涛递出名片,同时用手机记录撞车的痕迹。
“颜江叙。”
两人在一旁交流车辆,楚烟渚双手插兜,对着街面上开始拥堵的车辆发呆。
“哥哥,你和那个先生之前认识吗?”
裴文打断了楚烟渚的放空,他偏过头,瞳孔颜色浅淡,薄唇轻启:“你希望我认识,还是不认识?”
他的眼睛很干净,浅浅的瞳仁倒映出裴文的模样。
镜子似的,冷漠且客观地倒映出他的脸。
被这样看着,裴文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小公子?”
心虚的感觉被打断,裴文的视线略带狼狈地快速转过,和张涛对上。
这人他认得,裴南柯的助理。
“张哥,下班回家?”裴文很自然地转移了自己的交流对象。
“这个点是该下班了,”张涛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我是顺路来给裴总送东西的。”
“那可真是麻烦张哥了。”裴文脸上挂着笑容,“送去医院的吧?真是麻烦你了,下班了还要帮爸爸送东西。我也要去看表哥,这样吧,你把东西给我,我就拿给爸爸了。”
“这怎么好意思?”张涛拿出一个纸箱,交给裴文,“颜先生和楚先生是您朋友?”
“是爸爸的朋友。”裴文笑笑,借过箱子。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际上巴不得赶紧下班。”
颜江叙又凑过来和楚烟渚咬耳朵。
想给他一巴掌。
最后,楚烟渚还是只看了他一眼,往身侧挪了挪。
“你说,你以后要是有孩子的话,是会愿意要一个病秧子,还是要一个长袖善舞、玲珑八面的乖宝宝?”
“有病。”楚烟渚吐出两个字。
“啧,这可是个很严肃的问题。”颜江叙非要跟他掰扯明白,“当年我母亲就是因为我乖才认我当儿子的。”
“……”你乖?楚烟渚上下打量了一眼颜江叙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不禁同情那个被骗了的倒霉女士,“你母亲叫什么?”
默哀三……
“张柔。”
秒……
“我的母亲,叫张柔。”
楚烟渚瞳仁微震。
颜江叙还在喋喋不休:“我母亲可是少有的强者之一。而且她还特别温柔……”
夸起母亲,颜江叙有些喋喋不休。从他的描述中,这位“张柔”的剪影逐渐和楚烟渚记忆里的人对上了。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恨不得直接高歌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的颜江叙,眼神里的情绪化开。
“你很爱你母亲。”
他轻轻说道。
唇角挂着一点笑。
像是凿破山林、忽见阳光。
“你认识我母亲?”颜江叙一向习惯用眼神压力对面。
他没觉得自己能恐吓住楚烟渚,但他或许会沉思,或者坦白身份。
但没想到他会笑。
他笑起来还、还挺好看。
视线狼狈移开,颜江叙怕自己忍不住也跟着笑。
“应该是我旧识。”楚烟渚也不避讳,既没有直接点名自己身份,也没有隐瞒自己和张柔的关系。
“是么?”
这么说,颜江叙对楚烟渚的身份更好奇了。
他母亲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大能,如果她认识楚烟渚,那他不应当是一个无名之辈。
或许有时间可以给母亲打个电话。
“哥,我们怎么走啊?”
裴文抱着一个密封好的箱子走过来,问道。
“随便你怎么走。”颜江叙恢复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掏出手机要打车,“带东西过去是你自己要接的任务,我们两个可不奉陪。”
手上的动作在手机开机后,停了一瞬。随后,颜江叙被气笑了。
“你看这傻B在干什么。”
手机翻转过来,楚烟渚垂下眼皮看过去。
【斜方肌大王:我的天哪,这是出车祸了吗?】
【momo:不太像吧……我上次出车祸都没这么严重,这要是被车撞的能活着也是牛逼大发了】
【斜方肌大王: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裴总开直播怎么也不说话?】
【I人ppppp:这是裴总的儿子吗?感觉和之前报道的照片长的不太一样啊】
“这不是小文,是我妻子妹妹的孩子,我妻妹前几年不幸离世,这孩子就跟着我们生活。改姓后跟着我姓裴。”
镜头抖动后,照出来的是裴南柯略显沧桑沉重的脸。
“阿耀是前两天晚上突然在家里就这样了……”
裴耀忽然动了一下。
他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恐惧,在床上动了一下,但因为身上到处都插着管子、打了石膏,这一下没有挪动多远。
“怎么了耀儿?”歌谣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心疼地伸手抚摸裴耀的额头,“没事没事,不怕的,大姨在呢。”
“阿耀这孩子,看见他母亲被车碾压,从那之后就自闭了。”裴南柯抹了一把眼泪,语气苦涩,“要不是因为A市的大夫也对阿耀的症状无计可施……唉!”
【AAA精神病院你大爷:裴总一家子也是可怜…不过在家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的?跳楼?】
【灵虚山小刘道长:我怎么看着像是中邪了?我去找一下我师傅!】
【姐姐卖的是画:不是吧?楼上可别吓唬我啊!】
【古怪的怪光: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咕都——啵”。
裴南柯久久不说话,直播里安静得可怕。
输液管里,突然传出一声液泡翻滚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
【射手座:woc什么东西!!!!】
【好名字真难想有重:按照恐怖片的思路,这时候应该突然窜出来一个满脸是血、阴暗爬行的披头士,然后一边满地乱爬一边高喊线索伺机刀配角,顺便等待一个有智慧的主角为他寻找凶手。】
【鲁班没我高:楼上好阅力】
【AAA精神病院你大爷:等一下,那是什么?兔子玩偶吗?刚才那里有东西吗?】
你大爷的话瞬间引起直播间网友的好奇。
【鲁班没我高:好像没有?】
【热心市民黄豆脸:有吧?】
【momo:不是一直都在那吗?】
【斜方肌大王:直播间刚开我就进来了,我咋记得是没有呢?】
眼看着直播间热热度越来越高,镜头后的裴南柯唇角向上勾了一下。随后把镜头转移向床边的兔子玩偶上。
“大家是说这个吗?”裴南柯稍稍靠近一些,语气悲伤,“这是……我妻妹的遗物,阿耀一直跟它一起。阿耀恐惧陌生环境,这个兔子玩偶每次我们都会带着,或者说是阿耀走到哪都要带着。”
镜头下,那只白色的毛绒玩具低着头,随着镜头的靠近,一双不一样的衣扣做成的眼睛出现在众人眼前。
【momo:你看我就说在的吧】
【斜方肌大王:奇了怪了,我记忆错乱了?这才几点手机就开始催我睡觉了?】
“这玩偶之前就一直在这儿,”裴南柯语气笃定,“阿耀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灵虚山小刘道长:先别管那个玩具了,你们现在最好赶紧找一个当地的道友,你儿子被偷命了。】
【灵虚山小刘道长:我师傅已经帮你们问了,A市最近正好有一位前辈。】
“滴答”。
又是一滴落水声。
这次,清晰了不少。
被遮光布挡住的药瓶里,一滴殷红的水珠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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