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索莲儿

他回宫时她仍在熟睡,刘彻没像平时一样轻声轻脚避免打扰她休息,他和江充在外间说着话,窸窣声吵醒了阿娇。

披上衣裳走出来,她看见刘彻胸口上一片血红,江充正捧着一件干净衣裳要给他换上。

“你这是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朝他走了过来,江充便道,“今日陛下提审百里奚,险些被刺杀。”

她看见他深色衣物上渗着深深的血迹,那人脸色不佳,微微蹙着眉头。

“什么人敢刺杀你?那么多羽林卫在居然能让他得手,我看你养这么些人也没什么用了。”

江充正要说什么,刘彻一个眼神,他将衣裳放在一旁,退了下去。

“你叫他走做什么?”

刘彻道,“此事事关机密,再说了,你醒了,可以帮我换衣上药。”

阿娇冷笑,“你自己有手有脚,又有那么多宫人伺候,哪轮得着我?”

她推开他站起来,一径往里间去了。

刘彻竟没追上来,隔着一层模糊的纱帘,她看见他笨拙地解下腰带,似乎胳膊和胸口受了伤,疼痛让他不得舒展身体,每牵动一下,那冷硬的面庞便脆弱几分。

忽而,他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是怕人听见,又咬着唇忍了下去。

看见帘幕近处的人影忽而走了出来,刘彻暗暗勾了勾嘴角。

她灵巧的手指快速解开他衣带,利落地替他扯下了外袍,褪去里衣,却渐渐地发现有些不对劲。男子白皙的胸口只有一点暗红的痕迹,却无伤口,似是衣裳染色印上去的。

“你没受伤?”

她先是疑问,而后恍然受骗,恼怒起来。

她扭头就要走,被刘彻一把抱住,挣扎间,那双锢在她腰间的手却越陷越深,越掐越紧,她愤怒地转过头去,“刘彻!你……”

千言万语被卷入口舌之中,百般纠缠,退避,再度纠缠,直至她没了力气。

他们几乎是同时呼吸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他看见她唇上莹莹的一层水光,如海棠娇美。忍不住轻轻覆了上去。

她懒怠再与他计较,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仍是死皮赖脸,将手搭在她腰间,环抱上去。

“你希望我死吗?”

低低的声音在床帷之间响起,仿佛只是夫妇之间缱绻耳语。

“夫君深受君恩,现在还远在西北,鏖战未回,陛下若死,天下必定大乱,我怎会要陛下死?”

她腰间的手骤然一拧,她痛呼一声,眸中带怒地转过身来瞪着他。

“是你先不好好和我说话的。”

“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都不对,你是我的妻子,我才是你的夫君。”

“早就不是了,你现在的妻子是卫云,她还给你生了你最爱的太子,陈皇后早就死了,是你刘彻亲手杀死的。”

她语气冷了下来,刘彻道,“当真不是我,我可以发……”

“何须多言,过去真相如何已经没有人在乎了。我只想等将军回来。”

刘彻亦冷笑,“等他回来送死么?”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威胁道,“你若敢杀他……”

“你不就是想要我杀他?或是他杀我,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我与他之间必有一争,君臣失和,江山大乱,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刘彻冷冷看着她,她冷声道,“我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百里奚临终前说的那个秘密也是你指使的,是你假借他的口要我灭了公孙家,杀了卫君孺,你要卫氏灭族。”

阿娇似有愠怒,“我根本都不认得百里奚是谁,更没有想杀了卫君孺。刘彻,你清醒点吧,我只想和长卿好好过日子,我们之间,没你想的那么多龌龊。”

他似是没听见似的,大手在她脸颊抚摸着,低低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是太子年幼,稚童无辜,你不能动他。”

“你要把我软禁在这里?”

“过几日便带你去上林苑游猎,你可高兴?”

“不怕别人看见我?那可是要指着你鼻子骂,戳你脊梁骨的。”

“不带别人,都是宫里的,他们不敢多嘴。”

阿娇总算笑了,“陛下对我真好。”

刘彻勾了勾嘴角,真好,她笑得真漂亮,说得也好听,就算是假的他也愿意听。

翌日天明,皇帝派羽林卫前往丞相公孙贺的宅邸,在其居所搜出了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蛊偶,丞相公孙贺与夫人一行被提监问审,果如死囚百里奚所言,卫夫人与太子少傅暗通款曲,诅咒皇帝,行巫蛊之术。公孙贺大义灭亲,当即写下休书与卫夫人和离,连身在狱中的长子也不管不顾。

卫夫人一行与涉案人员皆被斩首,连出言为她求情的人也被视为同党,一时之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殿下,快来追我呀,哈哈哈哈哈,殿下,在这儿呢。”

为避嫌,东宫这日大门紧闭,组绝了往来宾客,宫女索莲儿抱着一只小灰兔在院中奔跑嬉笑,刘据一手还握着笔,一边笑着朝她追去。

“你给我,别吓着它了。”

“殿下说静思己过,不叫打扰,原来是在喂兔子,既如此,何不出来放它自个儿吃草?”

那日从建章宫出来刘彻就看见那位吴内侍怒斥那宫人责罚她的场景,他猜测这宫女因那只母兔的事开罪了上司,因而把她也一同调到了东宫,负责照料那只母兔。

今日他听闻姨母之事,吩咐人闭宫,外事一概不听。心中烦躁之余,便走到了这芜草苑逗弄兔子,谁知便撞见了那日的小宫女。

索莲儿道,“殿下放心吧,这母兔身体结实,生下的小兔也健康强壮,这点风吹不着它。”

刘据点点头,“在这里一切都好吧。”

“托殿下的福,没人欺负我,这儿可比建章宫吴内侍手下好待多了。”

“只是不比建章宫有出路,我这里是三天两头地闭宫反省的。”

“殿下仁善,东宫谁不夸赞,一只母兔尚且能得殿下垂怜,不似那吴昀,莫说是这兔子,他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管不顾,自己贪了那许多赏赐,亲娘重病来找他要钱,他却叫人把她赶了出去。”

“难怪他对那母兔毫无怜悯之心。仁孝乃为人之本,一个人若是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顺,不爱惜,那与牲畜有何分别?”

“小人也这么想,纵使父母有天大的错处,毕竟是有生养之恩,有了父母,方生骨肉脂血,方得来世上一遭,像他这般人只知阿谀奉承,只把那江内侍当自己亲爹一般。”

索莲儿说着,忽然猛地一阵眩晕,她被一个健壮的宫人一巴掌拍在了地上。手里的那只小兔也受了惊,一头往那华贵妇人的裙下钻。

刘据看到来人,顿时脸白了半边。“儿臣见过母后。”

索莲儿闻言也惊惶下跪,“拜见皇后。”

“我说你怎么不在殿内,原来到这儿来了,前院那么多奇葩异草你不喜欢,偏好这里的野花杂草,太子,可觉得十分有趣?”

刘据自然听出了卫云语气中的怒意,出于保全卫氏,他们自然要避嫌,可是出于私心,死的是他的表兄与姨母,他却在这里和宫人游玩嬉戏。

“儿臣本在宫中温书,只是想起此事心中便觉惊骇,未能平复,所以来此散心。”

宫人利落地将从卫云裙裾中探出头的兔子拎了起来,它四肢窜动,对她露出了两颗门牙,一边吱吱地叫了起来。

索莲儿道,“交给小人吧。”

那宫人却又是一巴掌落在了她脸上,嘴角沁出了一点鲜血。索莲儿眼泪瞬时涌了出来,

卫云冷冷看着她,“你就是太子从建章宫带回来的那个宫人?”

没待她回答,卫云便冷笑一声,“把她拉出去打,打死为止。”

索莲儿瞬时怔愣在了原地,立刻哭求起来,“皇后恕罪,皇后恕罪啊!莲儿不知犯了何错,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啊!”

刘据亦跪下替她求情,“母后恕罪,都是儿臣一时贪玩,儿臣再也不会荒废课业,沉迷享乐,儿臣这就把这些兔子送出去。求母后饶过这宫人吧。”

“你不知道?你勾引太子,言语媚上,议论建章宫内侍。你们这两个蠢货,可知道这东宫处处是耳目,若被人听见,你是要害死太子吗?”

“小人没有啊!皇后明察,小人来东宫才不过数日,今日是与太子见的第二面,如何勾引殿下?小人冤枉啊!”

卫云懒怠再和她争辩,只对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拖着索莲儿离开了院子。

“母后是要将我身边亲近之人,爱悦之人赶尽杀绝,留下一尊任人摆弄无喜无怒的泥人么?”

卫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刘据这是第一回违抗她的命令,径直拦在了那抓着索莲儿的宫人面前。

“不是我留不得她,只是此刻是多事之秋,因你姨母的事已经牵连了一批我们的人,公孙家与我们反目,陛下猜忌心起,你因为这女子已经开罪了江充,若不推她出去,那你自己就会多招来一个仇人,还是陛下面前亲信得力的仇人,稍不注意,就会让整个卫家颠覆,你要继续再看到你姨母舅父乃至母亲因为你而受害么?”

刘据激动的目光定定看着卫云,然而对方也毫不松动,看了一会儿,他渐渐低下了头,退开了一步。

卫云点点头,“母后知道你长大了,你放心,母后会为你去陛下面前商议你的婚事,等太子妃入了东宫,母后也能放心一些。”

刘据想说他要的不是这个,可看着卫云那冷酷的面容,他握了握拳头,只是道,“一切都听母后的。”

“过几日你父皇就要去春猎,这几日加紧学习骑射,不要给母后丢脸。”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