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今年陛下生辰要大办一场,在金明阁设了赏花宴,大家都能去领赏呢。”
“真的?那我可要好好打扮一番。”
那宫女嗤笑道,“你打扮什么呀,如今宫里就数那赵夫人最得宠,听说她生性善妒,陛下和谁多说一句话,多一个眼神她都要将人赶出建章宫打板子呢。”
另一人不屑道,“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啊,还没你好看呢。听说出身也不高,成天穿得花枝招展,像个村妇一般。也不知道怎么得了天恩,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人。”
“你不知道啊?”那人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江内侍从民间找来的,似乎有个什么神异在里面,她生来一直握着拳头,吃饭睡觉都不放开。陛下起了兴致,召见她来问,一摸手那拳头就张开了。那帮拍马屁的巫师就说这是祥瑞之兆,陛下圣心大悦,这不就摇身一变成了夫人了?”
宫女有些愤懑,“如今宫里这些巫师越来越张狂了,空口白牙,什么话都说得出。我看与其在陛下身上下功夫,倒不如拿点钱贿赂他们,也让我身上多出个神异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江令月持着令牌走了出来,看见众人扎堆在一块儿,呵斥道,“都嚼什么舌根?手里没事做了?”
众人一时噤声各自散开,令月冷眼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角落挽着袖子独自在一旁培土的清方,暗自点了点头。
“这姚黄牡丹最为名贵,难为你竟将它养得这般好,从前栽植过花木?”
清平对来人行了一礼,淡淡笑了笑,“只是想着花如人面,精心照料,自然也是好看的。”
令月满意地点点头,皇后从宫外救回来的这女子来宫里不过数日就熟悉了自己的事务,而且十分细心,人也老实本分,从不多说,只埋头做事,将宫中的花木打理得十分不错。
皇后身边的秋桐姐姐嫁了人,今年陛下寿辰献礼便没了可以用得上的,这清平倒是个好苗子。
她目光落在清平一双手时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太粗糙了,像干了几个月的田,又黄又皱,如此面圣,不太合适。
清平察觉令月看了自己许久,似乎心情不错,但随即又皱了皱眉,叹着气走远了。她伸出了自己的手看了看,随即又继续蹲下来摆弄花坛里的泥。
她知道令月或许想挑一个得力的人到皇后身边补上上一位大宫女的空缺,不过她不想去。她诚然感恩这位皇后救了她,可是她生来就有掌心的铜钱印诅咒,她爹是个游方道士,十岁那年她生了一场重病,性情大变,家人接连患病去世。他爹说那都是因为那诅咒的原因,她五行金强,克父克母,于是他丢下她又做他的道士去了。
街坊四邻都不愿意和她接近,每回洗衣裳也是等他们走了,她才拎着积攒许久的衣裳洗好回家。她习惯了一个人,并不想打破这种平衡,也不想招来异样的眼光。在这里默默无闻,莳花弄草,她自得其乐。
皇后一行人离宫去赴宴,宫人们也都外出和各自相好的姐妹玩乐,去建章宫领赏钱,看烟花,这都是允许的。
到天色黑沉下来的时候,宫里的人就几乎全空了,她拎着一个竹篮,趁人不注意,薅了一把草叶,盖了一块布也走出了长信宫。
御花园离这里不远,她有时从花房搬弄花苗,中途累了就在这里歇一歇,久而久之,也对这里十分熟悉。
她轻车熟路走到一处荫蔽的假山后,大片竹墙将这里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天然的小屋。她扒开一处草缝,嘬嘬嘬了几声。
一只小兔蹑手蹑脚地跑了出来,她找准时机一把逮住它,使劲蹂躏。
“别跑别跑,给你吃。吃完了再跑也不迟。”
她摸了一会儿,将篮子里的草叶拿出来喂食,见它不再反抗,她坐上了架在一边的秋千,摇着绳子,一手摸着兔子,双脚腾空,感受着身体像一片云朵在空中飘来飘去,她闭上眼睛,勾了勾嘴角。
江充看见一个宫女坐在刘彻常看的秋千上,便想上前呵斥。但刘彻抬了抬手,只是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
这秋千已经陈旧,是小时候父皇为阿娇建的,他在上面缠了些花枝,如今已变为枯藤。自阿娇走后,没人再来过这里,他有时心烦意乱,便会来这里,坐在石凳上静静看着那秋千,小阿娇的笑声便在耳边响起。
“刘彻,高一点,再高一点儿!”
“太高了笨蛋!我要摔下去了!”
她有时玩累了便躺在秋千上,要他像他的乳母摇床一般轻轻扶着秋千板摇晃,她举起手,拉过自己长长的衣袖,看着上面绣的蝴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明日我去给你捉蝴蝶玩。”他道。
“不要。关在瓶子里有什么趣儿,花丛里,天空上,能随意翻飞的才好看呢。”
“你上回让我给你网萤火虫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刘彻撇撇嘴,她从皇祖母宫里溜出来拉着他去后山捉萤火虫,害的他被咬了十几个大包,翌日他母妃检查功课,他偏偏还不敢挠痒,只怕被王美人知晓训斥。
阿娇摇摇晃晃,只觉得迷糊之间快要睡着,脑袋一团浆糊。她忽而翻了个身,小手搭在半蹲在面前唠叨的刘彻肩上,哼了一声,嘟囔道,“别蹬鼻子上脸……”
她转身之时正对上刘彻紧皱着的脸,嘴唇擦过他干涩的上唇,似乎感觉到话语受到阻碍,犹不自知地说着。刘彻感觉两片柔软在他的唇间摩擦着,软软的,湿湿的……
他脸色一瞬红透,脑中仿佛扔了一块炭火将所有的想法融化成一团,晕乎乎,热滚滚。他的手指僵硬地扒在秋千板上,此刻还能感受到女孩儿压下来的重量。他的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
“刘彻,笨蛋……”
她呓语着唤回了些许他的注意,草青色的纱袖覆在她面上,隔着绿纱,吹弹可破的肌肤盈盈如珠,她睫毛微微颤动,像那只轻盈的蝴蝶。鬼使神差地,他僵硬着脖子,艰难地伸出了头。
日光照在男孩儿乌黑的鬓发上,红玉头绳从他颈边垂落,颤动着在女孩儿胸前扫动。
从未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害怕又紧张,生怕自己的心跳声吵醒了熟睡的女孩儿。顿了顿,他飞快地在她脸上碰了碰。
纱的感觉,麻麻的,软软的,勾得他从头酥麻到脚,却一动不敢动。
清平摇晃着秋千,肩膀不时擦过狭小的木架,一条不知何人曾绑在的红绳丝带松了下来,随风飘飞挂在了竹叶上。刘彻拈起,目光微动,攥紧在手心。
似乎察觉到陌生人类的注视,兔子挣扎不得,便咔得一口,撒开蹄子跑了下去。清平吃痛,猛地睁开眼咒骂了一声。
“笨蛋!”
这几天好吃好喝,摸上两把都不乐意,她看着兔子溜进草丛中,正要收回视线,却忽然僵硬在原地。
竹林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男人在看她,冷冽的目光中却有着她看不懂的炽热。她不知所措,刚要下来行礼,又见他冷着脸走开了。
她捡起篮子,想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看见皇帝身边的江内侍朝她走了过来,他似乎打量了她一番,继而选择了一种严厉的语气,“这秋千是你修的?”
“是,小人以为没人来这儿……”
“以后别再往这来了。”
夜里回到宫中钻进被子里,她还能听见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她以后再也不去御花园了,她就是累死也不在中途歇脚了……那人刚走,后脚江内侍就出来警告她,江内侍是什么人?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官,今日出现在那里的人是皇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