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经历了人生中最无聊的三天,这三天他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更别提出去玩了。沈舒严令禁止他在烧退下去之前出门,沈钰对此表示非常不满,从能下地开始就一直在反驳沈舒的专政,作用就跟他的嗓音一样轻微。
而且还不是出自己的院门,从他生病开始,就一直住在沈舒的院子里,这就更方便孟寻月监督他吃饭。这几日的三餐,没有一顿落下的,并且严格按照医嘱,准备的都是沈钰不爱吃的,沈钰看见就头疼。
孟寻月每日斗智斗勇的对象又多了一个沈钰,为了让他多吃几口,简直煞费苦心。这三天下来,沈钰觉得自己的脸不仅红润了,甚至都圆润了起来。
孟寻月捏了捏他的脸,看着手上捏起来的一点肉,非常满意自己的努力成果,“还得是我,闯得了江湖,顾得了家,舞得好剑,也养得好娃,真是女中豪杰。”
“是是是,嫂子,你最厉害了,先松开行吗?”
孟寻月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看着被捏的那一处瞬间变成淡红色,欣慰的不得了,托着脸,笑着对他说:“多吃点多吃点。”
沈钰看着还剩下半碗的桂圆莲子粥,连勺子都不想拿起来,而坐在对面的沈宁已经如狂风过境般把自己的饭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开始觊觎别人碗里的好吃的。
沈钰与沈宁是不太一样的,沈钰除了吃,剩下的不怎么需要操心,可能偶尔会闯祸,但不是什么大问题。而沈宁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胃口好得不得了,除了吃,几乎什么都需要操心,。
他看着沈钰面前没动过的枣泥山药糕,动了心,也咽了咽口水,“小叔,我可以吃那个嘛?”
沈钰恨不得把所有都给他,拿起面前的盘子,刚要给他递过去,就被孟寻月劫了下来,又重新放回到他的面前,“厨房里还有,我一会儿去给他拿,这块儿,你必须吃了,别想着逃掉。”
她看着沈宁因为到嘴边的糕点就这么飞了,一阵伤心,又转头对他说道:“你小叔什么时候把它吃完了,我就什么时候去给你拿,除了这个,今天允许你多吃一碗酥酪。”
这么点条件就把沈宁拿捏了,立刻改变了自己的站队,走到沈钰身边,扯着他的衣服,眼睛里盛满了天真,说道:“小叔,我可以喂你吃。”
就这样,沈钰失去了最后一个同盟,无力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吃。”
孟寻月对达成的效果非常满意,看两个孩子都吃的开心,她在旁边陪着,也多喝了两盏茶。
——
五日,是沈钰的极限了,他自认为已经全好了,于是跟沈舒进行了几番深入心灵的谈话,沈舒才答应他可以出门了。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外面的太阳时,沈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暖暖地照在身上,舒服极了。他抻了抻自己快僵住的胳膊腿,冲出门找谢闲和岑霁去了。
从沈舒的院子走到洁芳堂,这一路上,遍地的素白早已消失不见,青石板上连残雪都没留住,只剩下空气中湿润又微冷的气息。几日的光景,已经将暴雪的痕迹全部抹去。沈钰甚至怀疑,那一场暴雪是否真的来过。
洁芳堂是清风堂里最大的一处学堂,以它为中心,三条石板路在这里展开,通往园里不同的方向,是整个园子里最中心的建筑。洁芳堂四面长窗通透,可以环览周围一切的景色,岛山亭榭,小潭曲廊应接不暇,尤其是前方连着的一片平台,在仲夏时,会盛开满池的荷花,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这个长窗,有好处就有坏处,为了隐藏好,沈钰每次都得弯腰驼背地蹲在下面,才能不被发现。他扒在窗户外,就露出半个头向屋里看去,这时先生正在台上讲着剑术的拆解,沈钰就顺便听了两耳朵,发现自己已经会了,也就不听了。视线从台上移到下面,去找谢闲和岑霁的座位。
谢闲坐得离他还算近,岑霁则坐在他的右侧,但这不靠谱的谢闲,竟然上课打瞌睡!这让他怎么传话啊!沈钰死马当活马医,竟然试图把他叫醒……他轻声地喊着谢闲的名字。
“谢闲!”突然一阵怒吼传来,惊得谢闲连忙站起,别说谢闲了,连窗外的沈钰也跟着吓了一跳,这老先生看着年纪挺大,没想到中气这么足!
“上课打瞌睡,看来是全学会了,来,你给我讲讲,如何用基础剑式破解香尘剑经的第九式?”
谢闲题目都听的不真切,他还没从美梦中回过神来,向岑霁投去求助的目光:救救我,救救我!
岑霁遮着脸,冲他摇头又眨眼,那意思是:不是我不帮你,我是真不会啊!
谢闲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闭着眼睛皱着眉,仿佛在说:你没打瞌睡怎么也不会啊!那就是真的菜!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听到窗边有人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他一歪头,看到沈钰的身影,即惊喜又惊讶,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差点激动地哭出来!
他看沈钰翻身下到台下,给了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他知道那是答案,却不知道如何描述他的动作,他冲沈钰挤眉弄眼:你给我一个一个做!
沈钰无奈,又给他一步一步重新做了一遍。
谢闲再次抬头,满眼皆是自信,沈钰做的动作虽然怪怪的,但他就是无条件地相信他,“回先生,想要破解此招,先需后插步撩剑,再回身斩剑,然后挂剑转身,最后平刺剑。”
老先生从台上拍案而起,气得不轻:“胡说八道!后插步和回身如何能连在一起用,不用外花和背花作过渡,你就会把自己转成一根麻花!回去之后,把基础剑式练十遍!”
谢闲坐下后,冲窗外的沈钰投去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怨气:我这么相信你!你竟然被刺我!
沈钰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声传话过去:“它其实不应该错的,不管了,等你们下学,我在边上的亭子里等你们。”
谢闲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看着沈钰从窗外消失之后,低头给岑霁写纸条,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沈钰害我,下学逐之,莫走!!!
岑霁:“……”
他根本都不知道沈钰何时来的何时走的,同在一间教室,方才那么短一瞬间,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
老先生这边话刚落地,谢闲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第一个站起身,第一个行了礼,第一个冲了出去。看呆了一众人,“他这是……怎么了?”
甚至岑霁都没跟上他的速度,于是替他解释道:“可能是……急着去练剑,没回答上先生的问题,于是心生愧疚,决定奋发图强!”
只见老先生欣慰地点点头,“嗯……孺子可教也。”
岑霁连忙告别老先生,追上谢闲,不然他真担心这两个人没个轻重的再打起来……
无尘亭前一泓清水,黄石假山,营造出一处幽境。翠竹,花木将这里包围,仿若真的与世隔绝。这是整个学堂里最高的一处亭子,每当落雨,雨水都会率先落在它的飞檐翘角上。它背靠群竹碧波,前靠青石小径,宁静又清幽,是欣赏整个清风堂风景的绝佳位置。
沈钰坐在这里悠闲地准备茶水,等着谢闲和岑霁两个人下学。他煮了一壶热水,看着它咕嘟咕嘟地冒泡,这个声音逐渐变大,沈钰正疑惑着,突然面前出现了谢闲的脸,原来是脚步声……
“沈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都几个秋天没见了!”谢闲虽然一直记得沈钰被刺自己的仇,但真正见到沈钰的那一刻,喜悦战胜了气愤,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抱怨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他冲上前去搂住沈钰的脖子,先感受一下真实,然后就开始去探他的额头,握住他的手,确认一切都恢复如初了,他才敢相信沈钰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岑霁姗姗来迟,看着两个人又纠缠到了一起,一刻没停地上前去分开他们两个:“有什么话都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不就是一个错误答案吗,谢闲,你就别揪着不放了!沈钰怎么可能故意害你呢,有可能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被强行分开的两个人一阵懵,但是却能接着他的话题聊下去,也是非常荒谬,“说到这个!沈钰,没关系,我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所有东西的,人非圣人,孰能无过,我不跟你计较了。”
沈钰倒完茶,才有空来反驳他,他的嗓子虽然还略微带着点沙哑,但与前几日相比,已经好多了:“本少爷绝对不会错,这个答案是不会有问题的,这么简单点东西我再搞不清楚,还学什么剑术!”
岑霁悄悄地凑近谢闲说道:“他是不是把咱们俩骂了……”
谢闲已经无暇在意这些了,沈钰说不会有错,那就不应该有错,他对沈钰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先生的。但是先生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他提出这个疑问:“可你是怎么把后插步和回身用在一起的,我看你的动作确实是有点奇怪,这不是基础剑式里的招式吗?”
“不啊,这就是基础剑式啊,就这样……再……哎呀,我给你演示一遍。”沈钰试着用言语来作解释,发现自己还是不适合教书,术业有专攻,他也不为难自己,决定亲自演示一遍,就什么都清楚了。
沈钰起身,抽出自己的剑,剑在他手中舞动自如,随身而动,他的身体矫健灵活,轻灵若风,后插步和回转衔接的完美无瑕,毫不拖泥带水。
谢闲的眼睛好像是看明白了,当时他离得远,这个动作看着就很奇怪,现在离得近,发现这两个动作之间毫无过渡,这样的剑术是他没见过的,所以才觉得奇怪。
沈钰收起剑,刚才倒上的茶,这会儿正是最合适的温度,他拿起自己的那一杯,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苦涩在嘴里散发出来,他皱了皱眉,但苦涩过后,却有了层次分明的味道,热茶进入身体,很快便驱散了体内的寒气,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真苦……”他评价着杯中的茶水。
“沈钰!你简直就是天才!你怎么做到的?”谢闲激动地拉起他的手。
“我早就跟你讲过了,我很厉害的!我看起来就那么弱吗?”沈钰为自己抱不平道。
“你看起来很欠揍而已。”谢闲毫不留情面地补充。
沈钰饮尽杯中剩下的茶水,杯子都没放下就起身与谢闲理论,两个人很快就展开了一轮新的唇枪舌战。
岑霁在一旁,甚至都懒得去劝阻了,静静地喝着茶,看着风景看着戏,岁月静好,只是自己的两个兄弟有点吵。
推搡间,沈钰手中的杯子脱手滑了出去,从无尘亭的扶手处跃出,在空中直直地坠落下去,沈钰暗道不好,即使反应再快,也还是没来得及抓住它。
他看着下面路过的两个倒霉行人,急忙出声喊道:“小心!”
回应他的是一阵哀鸣:“哎呦!”
和一阵惊讶:“卧槽!”
沈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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