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砸得不轻,当即就晕了过去,沈钰等人连忙从亭子上下来,把他带到沈钰的院子里。谢闲和岑霁去找大夫,沈钰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些药膏,先做了些简单的处理。
坐下之后就拉起何雨时的手,“何师兄,我的好师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他才刚刚同意让我出门,我不想再回去了,求求你了,好么!”
照理说,沈钰并不算是任何人的徒弟,也根本没有正经地学习过任何剑术。但是因为他经常去蹭课,所以很快就和学堂里的人打成了一片,也跟着师兄师兄地叫起来了。
“沈钰啊……不是师兄不帮你,可我正要去帮提刑司处理一个案子,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案子朝廷非常重视,我一人可能应付不过来,思悠本要与我一同去的,他现在倒下了,我必须去回堂主,另找他人。所以这事……恐怕是藏不住的。”
沈钰当机立断,“能藏住!这样,我与你一同前去!”
“不行!胡闹!堂主绝对不会同意的!”何雨时严词拒绝了他,沈钰上次跟着他偷摸出去一次,堂主就已经狠狠教训过沈钰了,他这次还不长记性。
“你不去跟他讲就好了,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因我而起,若是麻烦别人来承担我的过错,那岂不是让我错上加错?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的……”
沈钰看着何雨时犹豫了,于是追着说道:“师兄,你也说了,是协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何况,这不是有师兄你呢吗,我全听你的,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师兄,求求你了,被我哥骂是小,若是再不让我出门,那真的生不如死啊……”沈钰拉着何雨时的衣袖,恳求着。
何雨时耳根子软,心也软,沈钰几招他就招架不住了,最终点头说道:“好吧……”
沈钰听到他的肯定,长松了一口气,何雨时又接着讲到此行的一切规矩,这对沈钰来说就是小事了,什么要求他都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们此番前去,可能需要几日,你打算如何瞒着堂主?”
“这个嘛……”
这时门外传来谢闲的声音,“大夫来了!快,在里屋,麻烦了。”
沈钰指着谢闲说道:“就靠他了,谁让他推我的,这里至少有一半是他的责任,他必须帮我瞒着!”
何雨时:“嗯……也行。”
谢闲刚进来,对刚刚发生的谈话一无所知,“又编排我什么呢?”
沈钰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何雨时对他无奈又同情地摇了摇头,这两人一前一后的,搞得谢闲满头雾水。
——
如果有一个无声无息间跑出清风堂的行当,那沈钰绝对是专家。都说熟能生巧,沈钰跑出去那么多次,总结了每次的经验,动作越来越娴熟,甚至准备了一套专门的装备为了确保他的行动更加顺利。
他披上素白的披风,袖口和下摆处用淡金色的针线绣着水纹,浅淡到与白衣融为一体,只有在阳光照射下才看得真切。清风堂的弟子每人都有一件,沈钰当然是没有的,这是他从谢闲那抢过来的,美名其曰,谢闲出去又不用偷偷摸摸的,少这么一个披风也没什么。谢闲也非常大方,就让给他了。
他潇洒地披上,随便收拾了一下,拿起他的小包一背,就跨门而出。
何雨时在学堂正门处等他,沈钰穿着披风,用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强装镇定地走来,提防着四周,眼神一直在四处乱瞟,鬼鬼祟祟地朝他走来,何雨时看到他这副模样,猜了个七七八八,说道:“堂主已经走远了。”
清风堂培养了很多弟子,一旦有机会能将学到的东西付诸实践,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久而久之也在学堂里形成了习惯,如若学生想出去历练,沈舒绝对不会拦着,但他有个习惯,在每个弟子出学堂之前,他都要亲自来送,并且嘱咐几句,才放心让他们出去。
沈舒听说唐思悠突然生了病,因此只剩何雨时一人前去,劝说他要不要再寻一个人与他一起,何雨时委婉拒绝了,表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让他不要担心。
他们聊了很久,沈舒反反复复嘱咐他,安全第一,遇事不要勉强之后,才肯离去。何雨时特意告诉沈钰晚一点再来,这样正好间错开。
沈钰听他说沈舒走远了,这才稍微放心了点,踏出清风堂之后几里,他才敢把扣在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相当谨慎。
他们很快就到了苏陵城的府衙,这里远离城中心,又由于人烟稀少,更显得这里庄严肃穆,气息沉沉。大门高而厚重,朱漆早已斑驳,门上的一切挂件都显得阴冷。
门外停着几匹马,在这样庄严的地方,连他们也静默无声了,正安静地低头吃着干草。
何雨时没有去提刑司,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里。一旦涉及命案,尸首都会运到府衙后院的停尸房,这会儿提刑司的人应该也到了。
踏入门内,就更感觉阴气逼人,这里的使者都身着黑衣,腰系铁牌,神情冷峻,无不彰显着他们的肃然森严。
何雨时边走边对沈钰低声说:“这次来的不但有提刑司的人,还有朝廷的人,进去之后,你什么都别说,在旁边听着就行。”
沈钰:“好嘞师兄,你放心,我保证闭口不语,一言不发。”
推开暗红又带着铁锈的大门,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的人,黑压压的一片,让他们喘不上气。
何雨时虽然不让他说话,但也没说不让看,于是他就打量起这些人来,环视一圈,这两拨人虽然服饰大体相同,但衣服的纹样和质地却截然不同。丝绸质地使他们黑色的衣服竟然反映着光亮,轻薄华美,上面几处绣着的回纹线条简单又和谐,连续接在一起却显现出威严来。
沈钰在苏陵长大,可这样的服饰他从没见过,于是他合理推测,这些人应该就是朝廷派来的。但朝廷的官服都颜色鲜明,瑰丽异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朴素又压抑了,怎么选的颜色……
何雨时正与提刑司的人交流着案件的细节,沈钰就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城西处的一处山丘上,一个老汉在拾柴火时,发现了一具尸首,死者身上深深浅浅地布满了剑伤,经过仵作检验,确定是隐曜宗汲取精气时使用到的方法,而死者体内的精气也确实所剩无几,所以判断,这是隐曜宗所为。一旦案件牵扯到隐曜宗,那就不是简单的案子,这群丧心病狂的人,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来,当地的府衙本就相当重视,而今日朝廷也派了人来,是因为里面死的人叫赵临,隶属……
沈钰刚要听完这个背景故事,里屋的门帘突然被掀开,那人就戛然而止,他最讨厌讲故事只讲一半的人了。他转头看向那人,发现他和何雨时已经弯腰行礼,不仅他们,周围的人竟都如此,沈钰连忙也跟跟着弯下腰,拱起手,偷偷地顺着他们行礼的方向看去。
半年不见,周岩一点都没变,依旧冷着个脸,沈钰还是更喜欢他脸红时的模样,因为那时的他,才像与尘世稍微有点关联。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给周岩行礼,这种感觉真是怪怪的,他们两个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二人之间却从来没有过这些礼节,他没有这个自觉,周岩也从来没提过。
行过礼之后,讲故事的人直起腰,继续说道:“隶属赤云军。”
沈钰已经靠自己的眼睛认证过一次了,不需要再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他在心里冷笑道:所以我才最讨厌讲故事不讲完的人,再讲慢一点,这个故事就让我自己读完了。
他们身穿白色的披风,在这黑压压的人群里简直不能再突兀了。周岩出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沈钰慌乱之中低下去的头,他盯着那乌黑的发丝,待沈钰抬头时,他就转身继续与提刑司的人交代细节去了。
门帘又被掀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将军,赵都尉的遗物,已经收拾妥当了。”
然后,就非常不出意外地,非常在情理之中地,在这黑压压的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了两抹显眼的白色,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惊讶地喊道:“你怎么在这!?”
人群齐刷刷地朝沈钰看去,何雨时也很吃惊,他并不知道沈钰竟然还与他们相识。他看向沈钰,沈钰也看向他,那眼神在说:我能说话吗?
但何雨时不是谢闲,读不懂他眼神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和信息,沈钰觉得他们两个干瞪着眼也不是个办法,默认也是一种态度,就当他同意了,于是开口说道:“这话说得倒是新鲜,天下之大,哪处我去不得,我竟不知,原来你不仅断章取义,还限制人身自由啊。”
卓月虽然生气,却无法反驳,在之前那件事情上,他确实理亏,并且这个矛盾到现在还没解开,没想到沈钰真的记仇记到现在,“你这人怎么……”
周岩拦住卓月,何雨时出手拦住沈钰,谁知沈钰也压根没打算继续说下去,这么多人在这,也不好跟他吵起来,何况这也不是个理论的好地方。
沈钰表示说:“我会克制的,师兄你不用担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但卓月就不好克制多了,对周岩吐槽道:“将军,你看他!我就随口问问嘛,他怎么还算旧账呢!”
立风站在周岩一侧,劝说道:“你怎么也跟个孩子似的?跟他较什么劲啊,他都还没及冠呢。”
卓月这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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