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逞强。”周不念略带严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沈钰把脸一挡,叹气声从手指间的缝隙中溜出,心中默念,只要自己看不见他,他就看不见自己。
闷闷地在周不念肩头说道:“好了将军,我都丢人丢到家了,你确定还要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羞辱吗?”
“……”
从发生到接受这件如此丢脸的事,沈钰只花费了片刻的时间,反正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周不念知,还不算太糟糕。想到这,他才把手逐渐放下来。
他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周不念的眼神。
“将军,你听我狡辩一下,我的轻功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我之所以掉下来,是碰巧见到了远处有些不寻常,然后一个不留神,一个不小心,一个没站稳,才摔下来的。”
“嗯,有什么不寻常。”周不念先是肯定了他的狡辩,才继续询问他所看到的线索。
“在西北方向,有一棵枯死了的树。这个季节的树上基本都是落叶,要么是黄的,要么是红的,还没到全落光的程度。而那棵树上却一颗叶子也没有,这很奇怪。”
“去看看。”周不念把怀里的人圈的更紧了些,然后朝西北方走去。
沈钰看他压根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就急了,“将军,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别乱动,你的脚都肿成那样了,若是再走过去,别说查案了,一会儿你站都站不起来。你有什么数,你连受在自己身上的伤你都没数。”
周不念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训斥之意,他的声音平稳,音色低沉,沈钰在他怀里,又靠近他的脸,这话就像是贴着他的耳边说的。不知道是有什么起效了,沈钰摸了摸耳朵,也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随周不念抱着。
换做以前,依着他的性子,从没有善罢甘休的时候。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出奇的安静,这若是让他的哥哥沈舒知道了,定要大为震惊。
——
他们朝着那棵树的方向走去,沈钰在周不念的怀里,除了周不念的脸他什么都想看。四处乱看的时候,沈钰那像猫一样的的洞察力,即使就一瞬,他也察觉出远方有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将军,你相信我吗?”沈钰无来由地突然说道。
周不念迟疑地说道:“我……”
其实周不念犹豫也不奇怪,他一旦相信一个人,绝对放心把自己的所有都交付给他,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十分慎重的承诺。
沈钰被他认真思考的样子吓到了,“我就随便起个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于是周不念问道:“怎么了?”
沈钰指着远方的一片木丛,说道:“那个地方不对劲,你看,那的草比别处的低,吹起风的时候,也没有草跟着被吹动。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地方有古怪,但没有证据。”
沈钰环着周不念脖颈的手收紧了一些,晃了晃周不念,“去看看吗将军?”
周不念没回答他,只是朝那边走着。谁知刚走了几步路,突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他察觉不对,沈钰也察觉到了,周不念把他慢慢地放下,蹲下身把覆盖在上面的一些枯叶拨开,发现这是竟一个女子的尸体!
这女子死状可以用惨烈来形容,胸前的伤口狰狞可怖,是一道极长的剑伤。周不念边翻过她的身体边说道:“得罪了。”
伤口一直贯穿到背部,大部分的血已经凝固了,应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钰在周不念后方说道:“你说杀害她的人与杀害那位仁兄的人,会是同一个人吗?”
周不念:“有可能,你的直觉挺对的,你看。”
周不念指向女子尸体后方,远处的一片野花,与那位仁兄手里攥着的完全相同。顺着野花生长的痕迹望过去,这条路一直通向山后方的方向。
他们朝着这个方向走去,正是沈钰发现的那棵树的方向。
沈钰说的没错,这棵树整体灰白,树枝上一点叶子都不见,可以说是死的很彻底了。周围被灌木,野花野草包围着。野花散落在这附近,点缀着这片绿色的草地。
周不念走到这棵树面前,他慢慢地放下沈钰,一起查看这颗树。
周不念在树身侧面发现了一处剑痕,对沈钰说:“这有一道剑痕,剑痕处的树木已经开始逐渐腐烂了,这应该就是导致整棵树枯死的原因了。”
沈钰连忙凑过来,观察那个剑痕,剑痕整体呈紫色,以它为中心开始腐烂,向整棵树散开。但腐烂扩散的还没那么快,整棵树只是刚开始发白。
沈钰道: “这是毒龙。单纯的一剑不会导致整棵树都枯死,只有隐曜宗中长寂的毒龙才能做成这样。传闻中,它原本存放于一处隐蔽的沼泽地里,由于具有毒性,因此成为了禁剑。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它在何处,更不会有人去使用它,直到两年前,毒龙才再度问世。”
周不念:“两年前?是隐曜宗的人找到了它?”
沈钰:“对,长寂当年带着毒龙,回到师门,亲手杀死了他的师父。”
周岩又回想起这两个人身上的剑伤,“如果真是毒龙杀了他们二人,那他们体内的精气就不是自然散尽的,而是被抽离的。”
这是隐曜宗最早抽离精气的方法,刺破他人的穴位,逼精气外漏,再运转到自己体内。
沈钰思考片刻,说:“这长寂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好在武功还算强,就算是为了精气来的,肯定会做好充足的计划,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更不会想不开,留下个剑痕——整么大的破绽,等着我们找上门来。所以这个剑痕到底是怎么留下来的?”
周不念起身,“不管怎么样,我先找刑部的人把尸体运回去。你在这坐着,我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可能你们没有这个机会了。”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远处浓密的森林后方传来。
一把剑骤然飞出,剑身映着银白的光,刺破空中的风,直奔沈钰和周不念。
但沈钰和周不念哪是会站着让他们打的人,二人反应迅速,向两个相反方向躲避开。那剑就牢牢地扎入进了二人刚刚站立的位置,深入土壤足足几寸。
那人从树丛中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手下。他一伸手,剑就回到了他的手上。
“我劝你们啊,趁早投降算了,我也好交差……”他沉浸在自己的威严里,根本没有把沈钰和周不念放在眼里。纯当他们是官府派来查案的普通官兵,想着好好装一把大的。
沈钰和周不念就静静地看着,也猜到了个大概,这些虾兵蟹将应该是那批人留下来不让事情暴露的,好巧不巧让他们两个遇到了。
沈钰冲周不念抬头问道:“将军,你有见过送上门来的线索吗?”
“你左我右。”说完又迟疑了一下,补充道:“你也别太用力。”
“放心吧将军,我好得很。”沈钰何止好得很,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亢奋。
“所以啊,你们……”话还没说完,沈钰和周不念从两个方向直接包抄了他们,两个人虽然认识没多久,但却十分默契。
沈钰抓住对方的手一扭,那人的剑随之落地,另一只手试图制服对方,后方的人正想趁这个空隙攻过来,却被周不念迅猛的一击,击倒在地。
他们的动作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手下留情,二人甚至连剑都没拔出来,眨眼间的功夫就拿下了他们。对付他们几个,赤手空拳完全够用。
沈钰打完了还不忘吐槽一句:“……怎么没一个能打的。”
那带头的人肉眼可见的慌了,颤颤巍巍地握住自己的剑,做着最后的挣扎,可能是企图用威胁战胜他们,如果忽略他两只手都压不住的颤抖的话。
沈钰看着他,觉得又荒谬又好笑,藏不住一点事,这个贱今天非犯不可,绝不错过任何机会,也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他戏谑地说道:“我劝你啊,趁早投降算了,我们也早回家。”
“……”
于是,一阵哀嚎响彻山野,冲出层层森林的阻拦,在夕阳里散开。
沈钰转身拉起周不念的一只手,与他击了个掌,那双形似桃花的眼睛迎着夕阳,饱含笑意,“我们俩干得真是漂亮!”
一阵微风带着他柔软的发丝,轻抚过周不念悬在空中的手,吹向少年人在晚霞余晖下被映得发红的脸。
——
“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们了。”
周不念把这一众人交给刑部的人,然后与他们交代事情的经过,和一些重要的细节。沈钰就在旁边静静地坐着,像是个极美的瓷器。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钰虽然看着安静,愣愣地坐在那里,但是他的思绪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周不念那边刚结束,朝他走来,他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眼神坚定地看向他说道:“将军,我有个猜测,隐曜宗发展正盛,到如今,正是需要大量精气的时候,他们又不傻,聚气石获取的精气远比这种方法多,没有道理放着一条大道不走,偏要去挤那个独木桥。但如果一件事情需要回到原点,有可能是要寻找什么新的东西,才不得不回到最原始的方式再次进行发掘。不管他们想做什么,但这一定是比现在更可怕的事情。所以……”
沈钰一个激动从石头上站起来,脚踝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剧烈到他根本无法忽视。甚至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险些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好在周不念眼疾手快,坚实有力的手臂再一次托住了他。
“好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沈钰还想说些什么,刚张开嘴,周不念就抢先他一步说道,“我送你回去之后,就随他们去刑部,晚些时候,我去旅店找你,跟你讲进展,如何?”
“……”这一番无懈可击的计划,沈钰甚至找不到创造漏洞的机会。
——
周不念跟刑部的人借了匹马,送沈钰回了旅店,之后他转头就去了刑部。
一路上,天色渐渐黯沉下去,久安城里的灯火逐渐亮起。这一刻竟比黄昏的时候还要亮,周不念看着一盏盏暖黄色的灯,处在这灯火阑珊里,他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马不停蹄地奔走,他也没有空闲去细想。
周不念的马在刑部大门前停下,在这歌舞升平的美好夜晚,有人夜夜笙歌,有人在点灯熬油地加班。刑部竟然能为久安城的灯火贡献一份力量,差不多就是拜他周不念所赐了。
初秋的夜晚已经开始凉了,周不念搓搓手,试图让刚刚因为握着缰绳而冰凉的手变得暖和一点。当他的右手触碰到左手的一瞬间,那阵柔软的触感仿佛依然没有消散。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冷冽的秋风灌入到体内,压下不知名的一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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