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拉拢感情，明兰特意选择安排一家人坐了一辆车出行，路上好说笑谈天，不过让下人还是多带了一匹空车和两匹骏马，万一自己被平宁郡主赶下马车也有个后备；或者齐国公和齐衡想骑马锻炼一下也没问题。

齐家马车仍然是齐国公时的规制，只是少了装饰，十分宽敞，坐了四个人也一点儿都不觉得挤。除此之外，马车里还有一张小小方几，伏在上面品茶下棋甚至写字作画都没问题。

明兰一早准备停当，马车平稳上了管道后，她便静心点了两盏茶，齐衡亲自奉了一盏给父亲。

齐国公手里端着官窑冰裂纹白瓷茶盏，笑得两眼眯成了缝：“这龙团凤饼真是绝了，媳妇点茶的手艺也好，色香味俱全！”

明兰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没有好茶，我点茶的手艺再好也无用啊！这都得多谢母亲，龙团凤饼乃是大宋贡茶，出自福建建州凤凰山北苑，每年大娘娘总会想着赐齐家几斤，都是母亲的脸面，我们跟着沾光！”

平宁郡主听了只是矜持一笑，并不接话。

齐衡急忙将另外一只茶盏恭恭敬敬送到平宁郡主面前道：“母亲点茶的手艺才是一绝呢，娘子不过班门弄斧罢了。娘子特意昨晚叫人深夜把水煮沸，装在双层水壶里用棉被捂上，所以此刻还是温热。看在我们的一点孝心份上，母亲尝尝。”

“可不就是官人这话，我离母亲差得远了，活到老学到老，我学个十几二十年，能学到母亲的皮毛就是我的造化了！”明兰赶紧和齐衡一唱一和。

齐国公也不甘落后，马上加入马屁大军：“元若，你什么都比爹爹强，可唯有娶妻运这一头，我强过了你！儿媳妇当然也是好的，不过比你母亲，那还是差远了！哎，这茶真好，再来一盏！”

平宁郡主：……艾玛，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明兰笑着又给齐国公点了一盏茶，双手奉上后又道：“父亲喝了这盏便歇歇吧，今日不仅有好茶，还有好酒呢！余老太师的大孙女是儿媳闺中好友，几年前嫁回了老家延州。当地出产上好的高粱酒，这次寒食节她给我送了十坛过来，今日父亲尝尝！”

北宋延州即现代陕西延安，余嫣然被顾廷烨的外室朱曼娘逼得提前嫁人，夫婿虽然是延州世家白家嫡次子，但是白二郎幼年高烧留下了腿疾，不良于行，是个名副其实的瘸子。

最好的闺蜜被迫嫁去这么偏远的地方，夫婿又身有残疾，明兰其实是很不开心的。不过余嫣然出家之后每年寒食、中秋和冬至连元旦一起，都会给她送节礼捎书信，语言中过得很是舒心自在，明兰才放了心。

齐国公连声说好，明兰又笑着对平宁郡主道：“说起来，母亲的酒量比父亲和官人加起来还要好呢！不过太医说母亲的心病最好少饮酒，我给母亲准备了香蓿饮和紫苏汤。也有青梅酒，母亲若是有兴致，喝上一杯应该无妨。我从桓王妃那里求来的两坛，英国公家的张娘子，不，现在是顾家二婶了，最爱喝这酒了！”

“你什么时候去见了桓王妃？”平宁郡主虽然养病多时，但是政治灵敏度还是杠杠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送大军出征那日，桓王晚上请了官人和其他官员去府中饮宴，我也去了陪桓王妃和其他官眷。英国公夫人、老郑将军夫人和两个儿媳、甘将军夫人、耿将军夫人、薄将军夫人等都在，大部分是武将，只有官人和韩琦韩相公是文官。可惜邹娘子崴了脚回家去了，不然大家伙儿开玩笑，这晚宴就要变成她和沈国舅的喜宴呢！”

邹娘子那日被沈青萍推了出来，桓王再次顺应民心，好事成双，索性让沈国舅和邹娘子也在城墙上拜堂。而后顾廷烨、沈从兴两夫妇一起向围观吃瓜群众行礼答谢，成为大宋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一段佳话。

这城墙上的出征集体婚礼完毕后，张桂芬索性持枪上马，紧跟在顾廷烨的身后，随大军一起浩荡出城。围观群众无不叫好，手绢荷包香囊鲜花野草水果可劲儿往队伍里扔，顾廷烨还被一个鸡蛋大的青桃子砸中了脑门。

邹月娥看见顾氏夫妇如此风光，忍不住羡慕，想着她虽不会如张桂芬那般随军出征，但上马送上一程也行啊；便小声求了前姐夫新丈夫沈国舅，给自己找匹温顺矮小的马，她骑了送沈从兴出城再回来。

沈从兴也是兴奋上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是仓促之间牵来的马，虽然已经是高个里头选矮子了，温不温顺姑且不论，这个头还是将邹月娥吓了一跳——离我想象中的矮小也差太远了吧！

新任沈夫人顿时就有些后悔，不过她话已经说出去了，临阵退缩岂不是太丢人，只能硬着头皮上。邹月娥的右脚刚踏入马镫，沈从兴用力将她往马背上推时，这军中最矮小的马不留神轻轻打了个喷嚏，吓得邹月娥一声尖叫摔了下来，直接把右脚给崴了，瞬间就肿了老高。

这还不算，她的裙子本就比张桂芬的要长而飘逸，摔下来时被撕了个大口子，要不是沈从兴当机立断将披风扯下裹住了，只怕更加丢人。

围观群众不全是憨厚老实的，总有些轻浮浪荡之辈，当即就吹起了口哨占起了口头便宜，有的点评邹月娥腿不够长，有的嫌弃邹月娥脚不够小，也有的赞扬邹月娥腰够软，把当事人臊得满面通红掩面落泪。沈从兴不好因这一点儿小事闹大，也不好当众安慰，只能叫来妹妹沈青萍马上送新嫂子回家，哥哥我还是得去打仗啊！

顾廷烨与沈从兴的出征双人婚礼如今是汴京第一热搜，估计沈顾大军还朝之前热度都下不来。平宁郡主自然也听说了这段故事，轻轻笑道：“所以人贵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自己没有本事，就算被捧到高位，迟早跌下来，沦为笑柄。”

“母亲说的是！我资质平庸，只能将勤补拙，今后母亲还要多多教导我，替齐家光耀门楣，不让父亲、母亲和官人蒙羞。”

平宁郡主轻轻哼了一声，摇着手中的团扇道：“咱们今日是去三清观吗？”

明兰笑道：“三清观东邻相国寺，西邻包公湖，南接开封府，北通交易场，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我和官人虽然爱读老庄，可是母亲近来一心向佛，自然要去寺庙而不是道观了。”

齐国公连声称赞明兰细心周到，平宁郡主则撇撇嘴道：“那就是去相国寺了？”

北宋时期相国寺占地五百多亩，僧众数千人，有金铜所铸罗汉五百尊，不但是当时的佛教中心，也是开封小商品市场。据宋代《东京梦华录》所载，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交易，买卖的商品有珍禽奇兽、簟席屏帏、鞍辔弓剑、水果蜜煎、笔墨纸张、绣作花朵、珠翠头面、幞头帽子、特髻冠子、书籍图画及土物香药之类。顾廷烨曾经安置过朱曼娘的甜水巷，就在相国寺的北面。

明兰笑道：“相国寺这几日香火定是旺盛，母亲喜静，恐禁不起吵闹，且容易遇到熟人，还要费精神应酬。因此我特意安排了去普善庵。”

普善庵乃是皇家庵堂，北宋太后妃嫔若要出宫礼佛都在此处；若是后宫或者权贵之家的女眷要出家，无一例外都是选择普善庵的。因有皇家供奉，普善庵不需要担心香火问题，大把的时间除了拜佛念经就是伺弄花木，因此这庵里四时花卉佳果不断，配上千杆修竹和百年梧桐青松，再加上她家的素斋也是出了名的讲究，最是个幽静怡人的好去处。

平宁郡主在宫中长大，对这普善庵自然很熟，不禁诧异了：“清心师太不是好说话的人，居然能给你这个脸面？”

清心师太是普善庵现任住持，本是宋真宗的才人，在真宗皇帝去世后去普善庵出了家。她性喜恬淡，一心清修，皇家庵堂不缺少供奉，普善庵本来就很少接待外客，到了清心师太手里更是门可罗雀，若不是顶尖权贵，连门都进不去。平宁郡主当然有这个脸面，不过明兰这次并未惊动她，如果是靠自己的本事拉到这个关系，那真是颇有手腕了。

明兰很老实地交代了：“我请官人抄了一副《波若波罗密多心经》，又画了一副《观音坐莲图》，加上一盒龙凤团茶和一套官窑白瓷茶具，送给了清心师太。当然了，送礼的时候打了母亲的旗号，师太才答应的，可不是我的本事！”

平宁郡主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狐假虎威！”

齐国公和齐衡父子相视苦笑，平宁郡主这个别扭的性子啊！

齐国公和齐衡两人正打算出语安慰明兰，却见明兰笑着挽了平宁郡主的胳膊道：“母亲英明，我这只小狐狸，可不得仰仗身后您这百兽之王嘛！我还有事儿要求母亲呢！您看在我这么殷勤的份上，就帮帮我呗！”

平宁郡主倒也没一把将明兰推开，只是淡淡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母亲，我有好几件事儿求您呢！这第一桩啊，您瞧，这是什么？”明兰放开手，从身边的荷包里取出了一件绣品，举到了平宁郡主跟前。

平宁郡主定睛一看，用手接了过来，忍不住微笑了：“你从哪里找出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