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两心三十六

《两心三十六》

三朝回门那天,盛家各方面的准备,也比其他几位姑娘回门时要隆重备至。到底是掌家人的偏向,还是顾廷烨作为新贵而令盛家格外看中的缘故,这倒让人不得而知了。

春日和暖。

马车一路行至盛家门口,盛明兰从车帘里撩起一望,大哥长柏和小弟长栋站在台阶上相迎。她按着衣袖,由丫鬟扶着下车马,春日落到她身上,她由衣服相衬恰似一朵花。下来后,明兰略再一张看,只瞧见了华兰姐妹俩的绿呢小轿。

此刻她不禁心里微疑,又再看了一巡,确实不见四姐姐身影,当下暗暗寻思------送那一封信笺来,分明是示威之意,怎么倒不见人呢?她一壁移步,一壁忖度思量------如今,人已为皇帝儿媳,是尊荣贵道,依四姐姐狭隘之性,虚荣小性,她料定必要来盛家好一番扬眉吐气才是。

今日是自己三朝回门,兄弟姐妹们各个俱在,四姐姐婚仪时不见,如今回了京,又岂肯放过这次显摆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林噙霜关在庄子上,一年有余。

【六妹妹。】

唤人的是盛华兰,她一身菊青偏蓝的衣裳,襟口可见几朵绣花,笑容可掬地上前来,拉了明兰的手看了两遍,问了那头可好,二人有答有笑,亲亲热热,直如嫡亲姐妹般。

这般亲昵,便衬得如兰在一旁很是冷淡。她一早知道顾家富贵,拒绝亲事时并不多酸意,横竖自己有敬哥哥的情意在,就是那富贵二数,敬□□后也能挣来给她。

可如今....她回头一望,自己一顶简陋的绿呢小轿,六妹妹一辆富贵奢华的黑漆齐头三驾马车,又是宝盖,又是银螭绣带。两厢对比下,四人抬的小轿子尚不及她半个马车宽大,如何比得上荣华?如兰这才有些明白娘说的意思,世家大族的侯服玉食,寻常人等怎轻易追得上?她心里酸酸堵闷得慌-----这个样子,她不是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明兰这厢被大姐姐拉着,仍注意到了如兰的冷凝神色。她一贯不爱出风头,只是她初嫁顾家,又是由低往高了嫁,免不得在顾廷烨跟前怀柔伏低,这逾制了的三驾马车是顾廷烨的意思,她自不敢回言多嘴,让坐就坐着来了。

只是她这人四平八稳,极不愿因一辆马车闹得姐妹间生嫌隙,坏了感情。当下和气地一唤五姐姐,轻轻微微的笑,自己亲自去拉如兰的衣袖。她撒娇是好手,又善捧人,一面拉了如兰,一面捡了如兰的好脸色夸她,只夸五姐夫待她好,小两口蜜里调油云云,把如兰夸得面如绯云,一阵含羞笑开。

【五姐夫怎么没来?】

如兰答道,【他说官署里有事。】

不久前,文炎敬已授了笔帖式,若前路顺遂,大约会下放地方就任同知。因此虽是文书事务,只要官署吩咐,他丝毫不敢懈怠。

盛华兰旁观而笑,她看着二人,心里更加觉得明兰嫁给顾廷烨才是对盛家更大的帮扶。这倒不是她对嫡亲妹子有所偏见,实乃如兰不上进,脾气又极为冲动。同自己相比,如兰更多的像极了王若弗,担不来大家冢妇;妹子又惯来喜恶言表,说不上嚣张跋扈,但被养育得很是骄纵,和顾廷烨这种闯荡过、颇有城府的世家子弟来说,如兰很难会事事合他心意。

相反,六妹妹这人看着虽木讷迟钝,却是个大智若愚的,面上柔软敦厚,处事却极有章法手段。更甚至,老太太教导之下她闺秀风范,心思敏锐,只看如兰不高兴,她立马察觉得出不说,更是不怕别人脸色,能笑容满面地上前化解。由此可知,她定能在大家族妇中左右逢源,调和处事,单这一项能力,便将如兰比了下去。

最最重要的,她长得很美。

这一两年,初时粉荷含苞,已是清艳难极,如今渐渐展开,脱胎得人人看了心神摇动,就是一眼,脚下都迟挪三分的倾城神色。男人们又向来是以貌取人,顾廷烨又怎会跳脱三界之外?单凭六妹妹这张明艳小脸,就算眼下料理事务稚嫩,至少在澄园,也能拢宠一时不用外人担心。

【还说什么呢?赶紧进屋拜老太太才是正经。】华兰站在门内,招了招她们。

顾廷烨与盛长柏拱手见礼,昔日好友,今日郎舅,二人一笑,你请我让,最后一起携手进了宅门。

去到寿安堂,他夫妇二人跪在团蒲上,对着老太太拜了拜。盛老太太生性不喜热闹,只关心了两句明兰,便让他二人去王若弗的正院磕头去。

葳蕤轩的正院等着不少人,除了一大家子的儿子媳妇,王氏的姐姐带着康允儿也来了。明兰只瞧了一眼,十来人看得她头皮发麻。这一厢大家互相见礼,明兰因心里惦记四姐姐的事儿,凑在柳氏的身侧问了一问,她想作为三哥的枕边人,他们兄妹总该有些书信来往,三嫂柳氏说不定能知道些。

柳氏自成亲来,与亲小姑子可是未逢一面之缘,但听盛家人的描述,那也是极为难相处的刁钻人儿。何况那位住在庄子上的庶婆婆是个极细致又挑剔的,女儿随母,她渐渐对墨兰的印象便不大好起来。

现逢明兰问及,她两只眼睛睁睁,把头摇一摇,这回京的消息,她在丈夫那儿可一字没听过。说着时,转头望了一望长枫,长枫落在男人堆里,站在端肃的长柏身侧,朗笑不绝的他,风流倜傥,却只让人觉得吊儿郎当之相。

这让盛明兰奇了怪了,难道四姐姐回京,连亲哥哥也一并瞒了?

之前她还问过顾廷烨,他也没有打探到赵四公子的行踪。不过顾廷烨安慰了她,赵四公子和赵英策不同,虽同为陛下儿子,一个却是挣着军功出来的人,一个是寸功未立又无势无权无爵的‘四无公子’,若她四姐姐当真要来做什么,也轻易越不过一个侯爷去。

如今盛家几个女婿,赵怀遐只是个郡公虚衔的陛下之子,最有权力优势,又可令盛竑畏上三分的人,莫过于他顾廷烨-----手底下一个指挥使大女婿、朝中一个嫡亲儿子的仕途。盛竑怎么着,都会在这里头好生地、谨慎地掂量掂量,眼下谁在朝中最有份量。

且以本朝的宗室分封,赵怀遐至多国公之位,新帝登基不过数月,一心扑在朝政上,对长子都未提及分封一事,又谈何顾及上次子?照顾廷烨得盘算,他在盛家的优势,尚可持续一段日子。

再而言之,家族规矩、世俗礼教,条条框框摆在眼睛跟前。他盛家保持了快一辈子的清流名声,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关系,若因一个妾室而毁于一旦,别人能答应,盛竑都不能答应。

盛竑夫妇在里屋等着二人,丫鬟打了帘子迎新人进屋,地上的蒲团摆得好好的,他二人依着规矩跪下叩拜。

王若弗对着权高位重的女婿,自然不敢多得罪,言语间免不了软和谦卑了些。顾廷烨听得出来,他唇上略带笑意,极顺和地回答了嫡母的问话。那边盛竑开了口,他是为官几十年的人,说话稳重,捋着胡须嘱咐顾廷烨若他和嫡母不在,要多多担待些明兰云云。

话一说开,便扯到家族官途上去了。

只是,今天有人成心要搅和了盛明兰的三朝回门,注定要打搅了盛家的宁和亲睦。

太阳初升时,每一日都是从屋头的东方渐渐升起,彤红的光随着滴漏嗒嗒,葳蕤轩正屋的格子窗,才会迎接每一日属于它们的洗礼。

屋里正谈得欢,外头的脚步声匆匆乱乱,格子窗存了寸微阴影。顾廷烨耳目灵敏,侧耳倾听时,皱了一丝眉目,他的眼睛里闪过晦暗不悦之色。那老仆似乎极为迫切,不等行礼,已是扑了里屋的布帘。

晃荡的帘幕珠子不停地抖动,无所依靠的飘飖。

张口一唤,【老爷太太..】

盛竑瞥见了顾廷烨的脸色,当即眉头大皱,斥责道,【还有没有规矩!?】

【不是..】仆人吞吐,慌张宛如他动来动去的眉毛,生怕又受斥责,缩起脖子来,【是四姑娘....四姑娘回来了!】

王若弗一开始并不为意,只当一桩小小的事。她听着盛竑他们谈仕途很是无聊,便搭着一条胳膊在炕几上。这会儿听到了仆人嘴里蹦出四姑娘三个字,她近乎是悚然起身,一个不注意,碰倒了敬茶的杯盏。

茶水扑出几面,如江河汹涌。

正院里本说说笑笑的众人,听到下人的来报,各个一致地变了脸色,他们鸦然无声,活像一只只被拽了喙的木鸡。

唯有泯在众人间的长枫,勾了一抹不易见的欣喜笑意,只待他人尖利而刺探的目光齐射过来,如影匿在了唇角。他若无其事地把一双眼看在前方,唯有负在身后的手,十分克制地转了一转扇柄。

瞬息光影,堂屋因众人的静默,连铺在院中的日光照在绿意上,也是一片的死寂。

如兰不服气的瘪起嘴,扯着手中帕子一个劲儿地撕,埋怨道,一个六妹妹踩她头上也就罢了,横竖六妹妹与她一块长大,二人也是有着姐妹情谊。四姐姐算得什么?一个小妇养的矫情贱人,惯会算计装得柔弱,凭什么也能捡到高枝往上飞?

华兰在一旁瞥到妹妹的神色,不用琢磨都知道妹妹心里头想的什么。她凑到如兰身侧,指头在如兰额面一点。如兰抬头看到姐姐不赞同的眼色,委屈地把唇咬了咬,不一会儿,只见她大姐姐低下头,与她附耳了一句。

如兰听罢,心里才算开了怀。

华兰说-----傻丫头,她嫁的夫婿能是个好的?

一语了毕,众人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丫鬟进来禀告,【四姑娘来了。】

话音及落,这一年多未登盛家门槛的人,如今又出现在了众人的眼睛里---------- 一拢湖蓝衣裳,人似美玉。

不知是不是因屋角日光的关系,明兰从里间出来,一眼瞧见四姐姐时,她的眼睛里,宛如矗着一根根削尖了的竹扎刺着眼皮,看的十分痛,又十分清晰。

身着浅灰长裙,罩着一件湖蓝素花外裳,既清爽又秀雅。宝髻松松挽就,其上插着两根白玉簪,簪下垂着一抹流苏,轻轻颤颤,越发显得她一张小脸娇美可人。

墨兰张开眼睫,望见一屋子的人,目光在明兰身上蜻蜓点水般略过,一双秋瞳水眸漾着盈盈笑意。

衣裙拂槛而入,她面上浅淡的柔和,【来得晚了。】话音间,可见地一派亲昵,倒仿佛,曾经起过的冲突,只是众人一场模糊的梦。

还是海氏反应迅速,她忙欢欢喜喜地迎人上去,说了两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问候。脸颊缀点着笑意,面对墨兰,半点没有曾针锋相对的怨怼。一壁说今日六妹妹三朝回门,家里来了许多人,一壁将她引向盛竑夫妇在的里屋。

柳氏细细瞥过那道被帘幕遮入的纤影,凝眉低思---难道六妹妹知道四妹妹今日回来,才向她打听的吗?这下柳氏不由看向丈夫,长枫站在那儿,和长柏说了两句又无辜地摇摇头。若以柳氏看人的眼光来说,她的丈夫相貌明朗英秀,比之严肃守矩的长柏,称得上清俊年少,可他偏偏轻佻又爱笑,双目总似多情。柳氏理想中的丈夫并不是这副模样,她并不求外貌,她更希望丈夫应该有才干,这个才干在经济治世上,在仕途高官上,而不该在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更不该在与女婢姬妾的**中。

换而言,她的丈夫是个注重女子外貌的肤浅人,而恰好自己又不是相貌出众的女子,比起盛家几位姑娘的容貌,更是相差甚远。她是家中嫡女,比照初嫁到盛家时夫妻间的冷漠相待,如今二人倒是好了感情。那时长枫不喜她,可借助老太太的双簧戏、公爹的严厉管教,长枫失落伤心的日子里,她寻缝而入的温柔博得了丈夫的一丝怜爱,至新年后,夫妻间,算是小有温情。

在长枫注意到她的回望时,柳氏微微泛笑,她小小地招招手呼唤长枫过来。长枫很是听话的贴近她,眉宇间神色温和,看着她以眼神询问。

柳氏仔细端详了两眼,轻声细语地说,【相公,你瞧,四妹妹回来妾身都不知,我与她姑嫂一场,这下连见面礼都没准备,妹妹可会生气与我们生分?】

她有几分试探的询问,倒像真为没备礼的这事担忧,生怕墨兰生了她的气。

但是长枫听了这话,心中却不大舒服。他是不太聪明,也是连续两回落榜的考生,但他不是一个连这种挑拨伎俩都识不出的蠢货。面对柳氏的话,只笑了笑。

妹妹离京一年多,他的母亲就在庄子上呆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整整四百多天,是他盛长枫一个人生活在盛家的日日夜夜。原本的母子兄妹三人,只剩下他一个。他有了苦闷、他有了快乐,去了山月居,那儿空无一人,去了林栖阁,那儿物是人非。

他的妹妹、他的娘..

他的思念、他的怨..

柳氏根本没有去懂过,她矜傲,自以为很懂。诚然,这位柳家嫡出姑娘是位贤德出色的闺秀,她知道如何去辅佐夫婿,教育子女,管理家宅,她还很聪慧,但她似乎不太知道,母子兄妹十几年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怎样的铭心刻骨....

什么是我们?我们又指的谁?

连他妹妹一面都未见过,却已听得是非编排,先入为主地看待了,甚至一句话中,将他兄妹二人划分成对敌的阵营。

可笑之至。

眼前这个人知不知道-----她的丈夫与自己的妹妹,有多久没见了?她知不知道,让一个哥哥将自己的亲妹妹视作敌人,是多么伤人而又荒唐的事?

她应该不知道,因为她矜傲高贵,是柳家嫡出的千金闺秀。

【你多想了。】长枫弯弯唇,只有一句。

柳氏未曾察觉异样,她婉婉一笑,柔情地瞅着他,【千万别是相公你知道妹妹回来,却一点儿也不告妾身呐..】

长枫不改笑容,这个事儿,刚刚大哥也来问过他,他道,【岂敢呢,那个丫头哪有半点拿我作亲哥哥..】

话里倒有一层埋怨的意思。

柳氏听罢,暗想,丈夫也不是藏得住事儿的性子,他喜欢与水做的姑娘们花前月下,无忧无虑地过着富贵日子;只单看他的妹妹与母亲嫁的嫁、逐的逐,他仍能在盛家悠闲度日、毫不知愁的模样,便也晓得他耍不来心机。

如此看来,六妹妹的问言,只是自己的多心了..

这正堂里的人,似乎个个都知道,墨兰今日是来者非善。他们脸色微凝,不再轻松地说说笑笑,反之喁喁私语。遮住里屋的幕布上,黏住了一双双别有心思的眼睛。

不一会儿,盛竑夫妇同墨兰自帘后出来。见一众人停下望着他们,盛竑略有尴尬地摸了摸胡须,挥手招呼下人们准备开席。

这回盛竑特意往门口撇去一眼,望见处了墨兰身边跟着的云栽,来的小厮只有一个在外候着,眼生得很,不是上回闹了盛家的那一个魏易,他心下略略宽松了些。

这厢趁着开席,墨兰尚未归去落座的空隙,那一个眼尖的康姨妈,眉开眼笑地凑了上来。她康家如今钱财可能不多,但庶出的水灵女儿还是有的,虽则嫁了一些,少不得还有几个嫩芽似的在含苞待放。康姨妈的目光在墨兰平躺纤细的腰身一看,便含了满满当当的笑----没道理妹妹家越走越上,她康家越来越低,【墨丫头如今有福了。】

一句奉承不痛不痒,开起话头。

墨兰瞅了一眼康王氏,缓缓绽开一个笑,她看出端倪,并不言语。

康王氏见她此等模样,只好硬顶着头皮上,浑也不觉有何难为情,【听说你成亲时,皇后娘娘许了你一座园子?姨妈几十年的人,只听过扬园当年水色风光,是如何的堆绣点雅,真不曾见过。】

墨兰噙了丝淡淡的笑,转着眸光落在不远处的明兰身上,忽然狐疑起来,只见那端的六妹妹身着大红真丝织金鸾凤衣,梳着朝天如意髻,簪五凤朝阳紫金展翅飞凤大珠钗,再见耳上一对赤金流苏环,镶着拇指大的红宝石,这一身装扮,是极显赫贵重。

一贯不爱出风头的六妹妹,今日这一身的金玉穿戴,令她怎么看怎么不适,颇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富贵花了眼,倒充起贵人的架势。

墨兰心念一转,引着康姨妈,娇声娇气地道,【我那儿怎算得水色风光呢?六妹妹的澄园才是当得起。】她笑尽亲厚,给明兰的澄园乱坠地夸,【您端看六妹妹如今的衣着,怎一个香鬓华美?澄园更是如此,陛下新赐,雕梁绣柱,飞流翠带----唉----我那是比不得了,顾二叔又是一等一的权重位高,不过您若想来扬园看看,改日尽管来。】

康姨妈笑着连声迭应,心里还真因她的话偷偷衡量起来。送走墨兰归去落座后,康姨妈转头真打量起裁红点翠的明兰。这一看在眼里,不得了,突然被明兰手上套着的五六个宝石戒指闪花了眼;哎呦呦,那可是一个刺眼,撇开那一双不尽美观的小胖手不说,光那几个赤金宝石戒指,都得叫人倒吸一口气。

她再去看墨兰的一身蓝衫灰裙,发上几枝白玉簪,和明兰一个对比,说得好点,那是天然去雕饰;往难听里说,清爽秀雅活脱脱衬托成了朴素无华,像极了乡下人。

大约人人都有先敬绫衣后敬人的心理,盛明兰如今诰命服饰在身,在座的妇人观她,莫不是艳羡之情、又或酸意眼热。想必日后,逢迎奉承她的自不会在少数。

墨兰揽了揽衣袖,浑不在意上面绣没绣花、刺没刺草,倒不是她如今视锦衣绣服为过眼云烟,而是华服之物于她而言,已成了锦上添花。

别过康姨妈,她自去寻哥哥,这一来,不免与亲嫂子柳氏打了个照面。墨兰端详了一番柳氏不甚出众的样貌,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看着,似要望进这人心里。柳氏内里有一丝慌,她这不省心的小姑子,好像知道自己在背后说了她一般,柳氏勉强镇定,唤了一声妹妹。

墨兰方敛衽回了一礼,不亲不近、不冷不疏,只让柳氏尴尬之余,又泛起一丝不快。她身为柳氏一族的嫡女,嫁给盛家庶子,已是下降屈尊;如今除了一个嫡母需要侍奉,另一个偏爱无事生非的庶母也需她三不五时地探望,丈夫也不令她省心,如此之下,亲小姑子也一副冷淡清傲模样,她岂能舒心得起来。

之前都说盛家这一房不少相与,可见是不错的,庄子上的那个一心想以宠越主,小的这个又是目下无尘,有样学样。

心下虽叹气,但柳氏始终笑意吟吟,挨在长枫身侧,听他兄妹二人聊着一句一句闲话家常,看起来十分和谐。

到了开席时,盛竑看皆是家里人,并也不寻规矩讲究。分了两桌出来,只安排明兰夫妇坐在主桌上,大女婿等一些小辈坐另一桌。

墨兰今日可是有备而来,瞄到顾廷烨夫妇二人坐上桌后,即捡了主桌靠门帘的那一角归落坐下。王若弗眼睛撞见得清清楚楚,心里一见墨兰坐上这桌便生了嫌恶,她动了动嘴,小心地看了眼一语未发的盛竑,咕哝了两声,到底翻了一个白眼送出去,也当了没看见。

如今,谁还能说她什么不是..

不知是不是过于凑巧了些,墨兰一坐下来,正面对一盘新鲜的鱼菜,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秀眉。盛明兰在斜对面,深深看在眼里,察言观色了得的她,显然没有错过这一丝细微神色。墨兰似有所觉般抬了头,二人目光刹那交汇,她先于明兰含笑盈盈地挑了眉,嫣然之中,糅杂了不容忽视的挑衅。

明兰心知肚明,也报之一笑,隐默不显。

一枚描金兰花剪纸送到澄园,可见四姐姐迫不及待地要救林噙霜出庄子。今日她三朝回门,一家的亲戚俱在,选这一天来大动干戈,四姐姐可更好地能扬威耀武,显露她飞上枝头的威风。

但四姐姐也错算了,她盛明兰在一日,便不会容忍林噙霜再入盛家的门。若四姐姐不操之过急,而徐徐图之,只待四姐姐随夫渐渐荣升,彼高此低,兴许父亲畏权惧势,还真能松口让林噙霜出庄子。不过到时,人是活是死,可就不能如四姐姐所愿了。

顾廷烨瞥了眼他思忧微微的妻子,心中暗怜,斜了一眼落在那头饮杯小酌的四姨姐身上,眼中闪过幽暗的戾气。他注意到盛竑,便执起酒杯,拉了明兰一道。明兰乍然反应过来,笑容流露,她起身随顾廷烨,一同敬了父亲嫡母。

盛竑连连说好,喝了两杯下肚。本来对着位高权重的侯爷女婿,盛竑就有些心颤,又因如兰一事得罪了他,是脸面都抬不起,好在人家宽宏大量不曾计较;今日他们翁婿二人谈及官场,论到长柏身上,这位女婿更不吝夸赞之言。盛竑听得心里舒乏通畅,敬酒之事,饮得十分开怀。

杯子搁到桌面,盛竑望了望这对新婚夫妻,二者称得上男才女貌,虽则年龄上差了些,但男子大了多会疼人,他一时颇感欣慰。只看顾廷烨自己不吃,先伸了筷子搛一道红肉放到明兰碗里,便知这个女婿极是不错。

盛竑满意地笑了笑,一会儿后,笑意隐去唇角,他摩挲着酒杯,眼睛里能瞧见得东西太多,门帘那处的湖蓝色是静是动,他的眼睛底清清楚楚,先前铁了心一眼不看,如今又张开眼,放心不下地窥了眼墨兰,眉头不禁暗暗发皱。成婚日久,一年半载了,他至今都未见过四姑爷一面,甭管身体好与不好,姨妹三朝回门也不来认认亲戚,见见岳丈嫡母简直太不像话。

但这埋怨之词,最多只敢在心里念叨念叨。

盛竑看墨兰独自一身的落幕,心中霎时是气她又怨她。若从前听从他的安排嫁给文炎敬,未尝不是段好姻缘,哪能回娘家都不得夫婿的重视?如今这赵家是新君皇室,又如何能将她一庶出之女看在眼里?

一想了,从前她种种忤逆不孝,凌厉欺霜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盛竑闭了闭眼,狠下心肠。

而在桌面另一端的墨兰,则是长筷搛菜尝了一尝。每一道入的口中,她先在心中与自己在南圃做的比较一番,三四道过后,她忽觉有些对不起赵怀遐,那人想着办法出主意教她救母出盛家,她却只烧了些勉强入口的饭菜塞他的嘴...

那一头,盛明兰举杯再敬王若弗,诚挚谢谢她与大姐姐当年照料之恩。一番话说得感人肺腑,直把王若弗听得捧出一颗爱女的真心来,两眼湿润。

盛明兰温和微笑,心觉王氏这人实在好哄,不过几句谢言,也让她听得眼眶微热,拉着自己犹如亲女一般无二。她一边连连应付王若弗,一边侧眼偷瞧起墨兰,只见她薄施粉黛,暗自神思,眉宇间一道小小的紧张浅痕-----这才是今日真正的心头大患------四姐姐不让她轻轻松送过得今日,她今日也断不会让四姐姐轻易过去。

墨兰一一听在耳,正费神思索,得瞅准哪个机会才好开口呢?毕竟她是来演戏的,若唱得不好,露了馅,可把娘的自由日子一并砸了。

偏赵怀遐说他不能来,说他来无疑是增势,若一帮衬,开口让盛竑接回林噙霜,无疑是把她娘又送进盛家,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又说,救她娘出盛家有两点极难,一是在礼法上,王若弗才是她正经母亲,若是开口,必遭盛家以嫡母为借口阻拦;二是世间对弱势之人多有小人揣度,姬妾自主脱离主家,实受非议,一旦起了正面冲突,只会令她母女二人备受诟病。

赵怀遐当然不会允许他重视的人,受到一丝别人的臆度污名,或是半丝讥讽嘲弄,这里面能拿来做恶人的,唯有盛明兰。

他给这出戏编排了个双名。

上是:侯夫人逞威风逐庶母出盛家

下是:贤姐姐避锋芒迎小娘回扬园

融合了一点原书描写

给人物加了一点降智

然后成了一盘又臭又长的宅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3章 两心三十六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