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府

第二日一早,明月跟着师父来到后山。山里头的树端膨胀了许多,深绿的边缘处渗出浅色的绿,一团一团簇拥在他们顶上。山间的雾还未完全散去,她却感觉到了雾水透过衣服带来的些许凉意。

她安静地跟在师父身后,已经猜出将要去的地方。穿过这片林子,后头有一块平地,那平地上有一座孤坟。那坟不知已有多少年头了,从她来到庵里起,便见她的师父常去那儿,一坐就是大半日。她试探地问过师父几次,那坟中所埋之人是谁,师父只是沉默,不愿多说。

不多时,她们到了那座坟前。坟很简陋,简陋得连碑文都是空白的。但是坟的四周却很干净,显然是师父常来这里打扫的缘故。

了尘取出香火蜡烛,递到明月手里,说道:“下山前,跪下给你师叔上根香吧。”

原来这里头埋的竟然是师叔么,只是为什么师父从来没有提过,今日怎么又?明月偏头看了一眼师父,心中虽然有很多话要问,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接过香,烧了纸,跪在坟前磕头。

明月上完香,了尘走到坟前一排石板前,敲了敲其中一块,听见声音有些空响,扒开石块,从里面取出一块布包,递给明月。

明月接过,低头看了看已经老旧破烂的布包,心中疑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听见师父让她把里头东西打开,她“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朱漆描金的盒子。

“师父,这盒子里面是什么?”

“是蛊。”

了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看着那座坟墓。

“蛊?那是什么东西?”明月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是蛊,好奇地打开盒子,只见里头整齐放着几颗大小不一的蜡丸。

“蛊,就是虫,一种世间罕见的虫,这些虫子可以操控人的生命,改变人的相貌。这里面全部是已经成熟的蛊,用蜡丸把它封起来,可以保蛊多年不死。你师叔当年赠予我这三样蛊虫让我用来傍身。我对蛊了解得不多,都是她告诉我的,如今世上知道蛊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了尘用手指着最多的那几颗说道:“这六颗,叫'噬心',可控制人的意识,结束人的生命。噬心蛊有母蛊与子蛊之分,种了母蛊的可以操控种了子蛊的人,你师叔说过,这种蛊极难养成,这六颗已是世上仅存。”她又指向边上三颗说道:“这叫'噬骨',专啃食人的皮肉,每每发作,便如万千蚂蚁啃食,过程十分痛苦,不过这蛊虫一旦与人体接触便只有两年寿命。”

明月一时口快问道:“那这个用来做什么?又刹不了别人。”

了尘微颤了下眼睛,板着脸说道:“刹什么人?当初教你功夫时我怎么说的。”

“要时时心存善念,功夫只能用来行侠仗义,惩强扶弱。”明月低下头,弱弱地说道。

了尘点了点头,不再责骂,随即指着中间三颗说道:“至于这,叫'千丝'。一钻入皮肉里就化作千条黑色丝线,依附在人的皮下。你师叔一族的女人生来貌美,常常遭外族掠夺,她们族的女人自小便会种上这种蛊,避免被人掳去。”

见明月已满脸怀疑地摸着自己的脸看过来,了尘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脸上便是我种的'千丝'。”

听到肯定答案,想着自己的脸上竟然趴着一只虫子,明月忽然感觉到浑身难受。

“师父,那这个虫能让它消失么。”

“'噬骨'便是'千丝'的解药,将'噬骨'放在脸周围,'千丝'自然会循着气味钻出来,到时你的脸上的印记自然会消失。”明月正要将一颗蜡丸捏碎,听到师父接下来的话,又忙把蜡丸放了回去。只听了尘说道:“千万不要将这蛊直接放在皮肤上,不然'噬骨'吃了'千丝'会再次钻入人的皮肤里。”说完,从盒子里拿出最大的那颗装着'噬心'的蜡丸。

明月仍旧担心地问道:“那要是不小心钻进去了怎么办?”

了尘看了她一眼,随口答道。“那就要承受两年皮肉被啃食之痛,把手伸过来。”明月听说,吓得打了个激灵,不做思考,忙乖乖将手递了过去。

了尘捏开蜡丸,将那丸中母蛊放在明月手腕处。母蛊落在明月手腕的瞬间,便迅速钻进明月皮肉里。明月见此,登时吓得一边甩手,一边大叫起来。

明月虽知师父绝不会害她,但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身体里有这些虫子。尤其见那虫子生生从她肉里进去的,这顿时让她心里发毛。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它钻入你体内后便会与你血肉化为一体,早就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了。世间险恶,人心难测,这虫子你看着虽然恶心,但绝不会背叛你。”

明月听师父这么说,心里稍稍有些心安,努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那恶心的虫。

“师叔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她却?”

“她说自己觅得良缘,便将所有东西悉数给了我,可……。”说完了尘闭了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

明月见师父难过,知晓她不愿说起师叔死因,连忙换了话题:“师父,二师父和师叔认识吗?”

了尘点头,见沈玉即将下山,思索再三,索性将以前的事告诉她:“我们三个相识于一场内乱,当时我身受重伤,是你师叔救了我。后来,她又救了你二师父,我们三个投缘,便以师姐妹相称。内乱平息后,我改头换面来了这里,而你师叔和你二师父选择嫁人,没过几年你二师父也来了这里。而你师叔,再见到她时,她已经被人随意丢在了乱葬岗中。”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颤抖。

明月站在那儿,看着那座没有名字的坟,再次跪下去,由心地磕了几个头。

“你要回沈府,我不会阻拦你,但你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山下的那些人,他们心思复杂,你要小心谨慎。尤其是那些男人,男人的话万万不可信,你的师叔便是信了男人的话,才落得如此下场,你千万不能步她后尘,知道吗?”

“我知道了,师父。”明月点点头,站在一旁乖巧应道。

此时山林中晨雾已经完全散去,此处向山下望去,已能清晰瞧见城中一角。

“大长老,大长老。”一个尼姑气喘吁吁,跑上山来,待缓了一口气,说道:“沈家的人已经到了。”

了尘听沈家已来人,便对明月说道:“下山去吧。”

明月正要往前走,见师父仍旧立在那里没动。

“师父,你不送我一程吗?”

“人总归要离别,在哪相送有什么关系。”了尘望着墓碑,幽幽说道:“若是以后还记着你师父和师叔,便来这里找我吧。”

见师父已不再看过来,明月只好应了声“是”,朝她拜了拜,不舍地下山去了。

山风飒飒,一片树叶落下,恰好从了尘眼前飘过,了尘接过树叶,转头看着那坟轻声说道:“新叶已成,老叶是该化泥的时候了,炽儿,我也该是去找你去了。”

明月背着包袱快步下去,见庵门外候着一顶轿子,知道沈家人就在里面,便往门里走去。果然见院中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恭敬站着的小丫头和一个老婆子。

两人见到明月进来,皆是一愣,尤其是那个小丫头,脸上闪过惊怕之色。那老婆子倒是稍稍平静些,只在略微惊讶后,立马迎了上来,准备上前确认明月是不是她要接的人。

“我便是沈玉,走吧。”明月不待她们问,抢先说了。

老婆子见状,连忙使了眼神让一旁丫头去拿包袱。沈玉并没将包袱递给她,而是快速钻进轿子里。

沈玉坐在轿中,耳旁渐渐热闹起来。脑中不由得想沈府是什么样子,她每次在山上眺望山下时,都十分想下山去看看,可是如今下了山,她倒是有些踌躇了。

感觉到轿子暂停了会儿,听见婆子说沈府到了,明月撩开帘,见门口除了看门的,没有一人出来迎接。那老婆子随后来到轿旁给沈玉解释。原来沈老爷奉差去了,孙夫人又突然身体不适,所以才都没有来。沈玉只是笑笑,并不作答,放下帘子,直到到了她那处。

那老婆子见一切已安排妥当,便要去回禀夫人。临走时,让一起回来的丫鬟留在沈玉屋里伺候。

沈玉将包袱放在桌上后,吩咐丫鬟在门外候着,不用进屋。丫鬟垂首应了一声“是”后,颤颤地退了出去。

沈玉打开包袱,将包袱里头的盒子摸出来。取出那颗'噬骨'的蜡丸,观察了许久,才小心将它掰开,只见一颗小虫子正缩在那丸子里扭动。她咽了咽口水,将虫子慢慢靠近自己,顿时便感觉到面上微微发热。拿起一旁的铜镜,果然见那皮肉里的印记慢慢消退,那些印记渐渐缩成一团,化作一只虫子。等虫子彻底钻出皮肤,脸上的印记也完全消失。

见虫子要往下爬,她立马将那只'噬骨'重新封起来。这时,那'千丝'又重新钻进脸里,恢复原状,化作一条条丝线覆在沈玉脸上。看得这一幕,她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虫虽然无害,但是实在让人不适。只是,现在还不能将它取出的最佳时期,只能强忍恶心,再得等些时日。

她将盒子放好,去拿包袱里的衣服,没想到衣服中间竟然掉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

她连忙把衣服扔到一边,捡起信和玉佩。打开信,只见信上写道:明月,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已经去找你师叔了,不要难过,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假使你今后遇到困难,拿着那枚玉佩去京城秦府。但也不必常来看我和你师叔,山间幽静,我不喜聒噪。

沈玉眼角湿润,心头难过,见信最后一句,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安慰自己,师父应该是为了让她别伤心吧,嗯,就是这样。

她拿着那封信坐回椅子上,再次看了一遍,将信收好,转而拿起那枚玉佩仔细观察起来。

玉佩通体碧绿,其中并无复杂的刻印,只独中间刻了个秦字。想起师父信中提及的秦府,暗中猜测师父与这个秦家的关系,心道这玉佩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将信与玉佩一并收起。

又将衣物搜寻一番,没再见其他东西。吃了几块昨晚剩下的点心,便躺在床上休息。昨夜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早又被叫起来,她现在实在困得紧。

回到沈府的这几天,并没人来过问过她,除了一日三餐还正常给她送来,这府里像是不知道多了她这么个人一样。

她的院里一共只有三个丫鬟,三个丫鬟也只在早晨梳妆打扫和用饭时进到房里。平时除了正常问话,沈玉与她们再没有其他交谈。

沈玉暂时猜不出沈家人突然接她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这样也好,没人管她,她乐得自在。她每天除了吃饭和看书,闲暇时间便是溜到离沈府不远的一个废弃的宅院里练功。

那处废宅还是她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出去溜达时发现的,宅子不算太破,院也宽敞,练功施展的地方足够了。院子里还有一株长势喜人的栀子花,几朵花苞已能见着白边,想来过不久满院都是花香了。

一天下午,她正坐在屋内看书,忽然听见门外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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