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交换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霁林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曾经会在阳光下大笑、会不顾一切去爱去恨的霁林,正一点点地被这间华丽牢笼里的寂静吞噬。

他不再与秦御顶嘴,不再流露出明显的反抗,甚至对秦御偶尔施加的、带着惩罚意味的亲密,也呈现出一种麻木的顺从。

因为他开始明白,没有人会欣赏他的特别,从始至终,他都是小丑一样的存在。

他变得越来越安静。

白天,他会长时间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园,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眼神空洞,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漂亮瓷器。夜晚,他常常惊醒,然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明。食欲也急剧下降,本就清瘦的身体,如今更是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秦御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起初,他以为这是霁林一种新的、更消极的反抗方式,这让他不悦,也让他用了些更激烈的手段想逼出他原来的反应,无论是恨还是怒。但霁林只是承受着,像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沉默地化解掉所有的力道,然后变得更加沉寂。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连秦御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这天晚上,秦御有个无法推掉的应酬,回来得稍晚。

别墅里静悄悄的,佣人说霁林先生很早就回房休息了。秦御推开卧室门,里面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他打开灯,床上是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秦御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搜寻了书房、影音室、甚至那个囚禁过霁林、后来已很少使用的隔音房间……都没有。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攫住他呼吸的恐惧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发现,这栋他用来囚禁霁林的、固若金汤的别墅,此刻竟显得如此空旷和令人心慌。

“霁林!”他低吼着,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最终,他在别墅顶层的玻璃花房里找到了他。

花房里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单薄的身影。霁林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衣,赤着脚,站在花房中央。他背对着门口,微微仰着头,像是在看月亮,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他的脚下,散落着被撕碎的书页、被砸碎的花盆碎片,以及一地被揉烂的、他曾悉心照料过的珍稀兰花。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的内心。

秦御放轻脚步,慢慢走近。直到距离几步之遥,他才看清,霁林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有细微的血丝渗出。

“霁林。”秦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霁林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那双曾经像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干涸的、绝望的荒芜。

他看着秦御,眼神空洞,仿佛透过他在看一个遥远的、不存在的地方。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对着秦御,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

“秦御……”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你看,这些花……我养了那么久,它们本来开得好好的……可是,说碎,也就碎了。”

他抬起脚,毫不在意地踩过尖锐的陶瓷碎片,走向秦御,脚底瞬间被划破,在月光下留下暗红的脚印,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就像我一样,对不对?”他停在秦御面前,仰着头,眼神里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和茫然,“看起来还是完整的,其实里面……早就烂透了,碎掉了。”

秦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霁林,不是愤怒,不是倔强,而是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彻底的绝望和自我毁灭。这比他任何一次激烈的反抗,都更让秦御感到恐惧。

“你到底想做什么?”秦御的声音沙哑,他伸出手,想抓住霁林的手臂,却被他猛地甩开。

“我想做什么?”霁林重复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花房里显得格外瘆人,“我想从这里跳下去”

他猛地指向玻璃穹顶之外那片漆黑的夜空,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就从这个你打造的、最高的笼子顶上跳下去!你不是喜欢掌控一切吗?你不是要我永远留在这里吗?那我就用我的尸体留在这里!烂在这里!让你永远也甩不掉!”

话音未落,他像是终于被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点燃,转身就朝着花房边缘通往外面露台的玻璃门冲去!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霁林!”

秦御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用尽全力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霁林拼命地挣扎,嘶吼着,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在秦御的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放开我!秦御你放开我!让我去死!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霁林的哭喊声变成了破碎的呜咽,所有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他瘫软下来,如果不是秦御紧紧抱着,他早已滑倒在地。

秦御将他紧紧地箍在怀里,感受着他瘦削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后怕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差一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他了!

他半抱半拖地将霁林带离那片狼藉和危险的边缘,将他按在花房里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藤制沙发上。霁林不再挣扎,只是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像小兽受伤般的、压抑而痛苦的哀鸣。

秦御蹲在他面前,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凌迟。他伸出手,想要碰触他,指尖却在即将碰到他头发时,微微颤抖着停住了。他从未感到如此无措。

泪水的控诉与心的碎裂

不知过了多久,霁林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慢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秦御。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暂时驱散了空洞和疯狂,只剩下无尽的委屈、悲伤和……一种让人心碎的不解。

“为什么……秦御……”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满是伤口的心底挤出来,“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伸出手,颤抖地抓住秦御的衣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秦御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我只是……只是喜欢你啊……”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像个迷路的孩子,“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我知道我笨……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我只会用那种蠢方法引起你的注意……”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些深埋在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卑微爱恋。

“我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这里……”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会好痛好痛……我把我有的都给你了……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一切……”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没能救你妹妹……你报复我……折磨我……我都认了……是我活该……”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困惑:“可是……为什么……在我已经尽量不吵不闹……尽量听话之后……你还是不满意……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到这一步……一定要看着我彻底疯掉……彻底毁掉……你才甘心吗?”

“秦御……”他哭得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沙发里,只剩下那双泪眼死死地看着他,发出最卑微、最绝望的祈求,“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难道就连这样……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这一声声泣血的控诉,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秦御的心脏。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晕厥的人,这个被他用“恨”的名义强行锁在身边,一点点磨去光芒、逼入绝境的人。

直到这一刻,直到差点永远失去他的这一刻,秦御才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那个被他刻意忽略、压抑已久的真相。

那些因他与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而燃起的无名火;那些看到他隐忍表情时一闪而过的心疼;那些在他安静望向窗外时,自己心中涌起的莫名烦躁;那些在生意场上遇到与“霁”字相关事物时的瞬间失神;那些深夜归来,必须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才能安睡的依赖……

这哪里是恨?

这分明是……爱。

是他不敢承认、不愿面对,用最扭曲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深刻入骨的爱。

他以为自己在驯服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却不知自己早已在过程中,交出了从未给予过任何人的、那颗冰冷而孤独的心。

秦御猛地伸出手,将哭得几乎虚脱的霁林,用力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这个拥抱,不再是充满占有欲的禁锢,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悔痛。

“别说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脸埋进霁林冰凉而汗湿的颈窝,“……是我的错。”

霁林在他怀里僵硬了一下,随即,更加汹涌的泪水浸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他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爱而不得,都在这一刻哭尽。

秦御只是更紧地抱住他,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对他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在狼藉的花房里,映照着相拥的两人。一个哭尽了所有的力气,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依偎;另一个则用尽全力地拥抱,仿佛要将对方揉入自己的骨血,以此来驱散那几乎失去的灭顶恐惧。

在这一片混乱与泪水中,某些坚固的东西碎裂了,而某些被深深掩埋的情感,终于破土而出。通往救赎或更深地狱的道路,在这一夜,悄然转折。

在经历了那场近乎毁灭性的崩溃之后,秦御与霁林的关系进入了一种看似平和的诡异阶段。

秦御不再像过去那样,用**裸的羞辱和身体上的惩罚来彰显所有权。他默许了霁林接受定期心理治疗,甚至亲自挑选了业内最顶尖、也最保密的一位心理医生。别墅里的氛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佣人们发现,先生看霁林先生的眼神里,那种冰冷的审视似乎少了些,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复杂难辨的、近乎沉思的情绪。

霁林也似乎真的在“好转”。他不再长时间地发呆,脸上偶尔会有一点极淡的、像是学着重新适应这个世界的神情。他依旧安静,但那种死寂般的绝望感减轻了。他开始配合治疗,甚至在医生面前,能清晰地剖析自己的“问题”——“依赖型人格障碍”、“创伤后应激反应”、“低自我价值感”。他的叙述逻辑清晰,情感“恰当”,连经验丰富的医生都认为,这位病人正在以惊人的毅力进行自我重建。

只有霁林自己知道,他没事。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健康”和“清醒”过。那场崩溃,像是将他体内所有混乱的、炽热的、属于“爱”与“恨”的情感都燃烧殆尽了,留下了一片冰冷的、理性的灰烬。他清晰地认识到:秦御不爱他,从来都不。秦御对他所有的好,无论是之前的折磨,还是现在的宽容,都源于一种偏执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他不再抱有幻想,也不再感到痛苦。他只是在蛰伏,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一個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可以彻底离开的时机。他配合治疗,不过是为了让秦御放松警惕,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和……未来的可能性。

然而,命运从不按常理出牌。

秦御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海外能源项目,在最后环节卡在了一块关键地皮的收购上。这块地皮的控制权,掌握在秦御多年的死对头——韩峥手中。韩峥此人,背景复杂,手段狠辣,与秦御在多个领域有过激烈交锋,积怨已久。

谈判桌上,韩峥姿态悠闲,像一只逗弄猎物的猫。他提出了各种苛刻的条件,秦御都面无表情地应对着,商业谈判本就是利益的博弈。直到最后一次秘密会面,在韩峥那间可以俯瞰半个城市、却阴暗得如同巢穴的办公室里,韩峥晃着红酒杯,终于露出了他真正的獠牙。

“秦总,我知道你势在必得。”韩峥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地皮,我可以给你。甚至价格,我可以按评估价的八折。”

秦御冷静地看着他,知道绝无如此便宜之事。“条件?”

韩峥放下酒杯,身体前倾,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秦御的脸。“我听说……你身边养了只很漂亮的金丝雀?叫……霁林,是吧?”

秦御的眼神瞬间结冰,周身气压骤降。

韩峥仿佛没看见,继续慢悠悠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肮脏的企图:“我对那个项目兴趣不大,但对能让秦总你如此上心的人,倒是好奇得很。把他给我,借我一段时间。”他特意加重了“借”字,其中的龌龊意味不言自明。“地皮转让协议,我立刻就可以签。”

一瞬间,秦御的拳头在身侧骤然握紧,指节发出恐怖的脆响。一股暴戾的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牢笼!韩峥这是在**裸地羞辱他!不仅羞辱他,更是将霁林视作可以随意转让的玩物!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那滔天的怒火,在触及到脑海中冰冷的商业逻辑时,竟奇异地开始降温。这块地皮关乎的,不仅是巨大的利润,更是御集团未来五年在全球能源布局的战略核心。无数股东、员工、合作伙伴的利益都系于此。为了一个人……一个他原本就只是当作所有物的人……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不重要。

他不爱霁林。秦御在心底冷静地对自己说。他对他,只是占有。就像收藏家看中了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想要锁在保险柜里独自欣赏。现在,暂时将这件艺术品抵押出去,似乎……并非不能接受。反正,以他的手段,事后完全可以从韩峥手里再把人抢回来。韩峥敢动他的人,他就有把握让韩峥付出百倍的代价!这只是一场……暂时的、利益最大化的权宜之计。

这种冷酷的、将人物化的逻辑,迅速压制了他内心深处那微弱而不明的不适感。他甚至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这证明了霁林的价值,不是吗?他秦御的所有物,连死对头都不惜用如此巨大的代价来换取。

霁林的魅力当然很大。

“多久?”秦御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

韩峥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精光:“三个月。三个月后,完璧归赵……当然,如果秦总不介意使用痕迹的话。”他发出令人作呕的低笑。

秦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回到别墅,秦御罕见地有些烦躁。他该如何对霁林说?直接命令?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难以启齿。这种情绪让他更加不悦。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晚饭后,在书房,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霁林。

“有件事通知你。”秦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安排一项普通工作,“过几天,你需要去韩峥那里待一段时间。”

霁林正准备给他倒茶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秦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疑惑都没有。那双不久前才被泪水洗涤过的、本应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睛,此刻像两口彻底枯竭的深井,连一丝微光都映不出来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御,看了足足有一分钟。那目光,平静得令人心慌,仿佛穿透了秦御的皮囊,直接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冰冷而功利的算计。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放下了茶壶。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极淡、极飘忽的弧度。

“好啊。”他轻声说,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什么时候出发?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这下,轮到秦御愣住了。他预想过霁林可能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地指责他,甚至会像上次一样试图伤害自己……他准备好了应对所有的反抗和情绪,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平静接受。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秦御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仿佛他刚才亲手掐灭的,不是一场预期的风暴,而是最后一簇……微弱却真实的、可能存在的火苗。

“……你没什么要问的?”秦御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

霁林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轻得像羽毛落地:“没什么好问的。秦总决定的事情,自然有秦总的道理。我服从安排就是了。”

他甚至还礼貌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房了。谢谢秦总……这段时间的‘照顾’。”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书房。步伐平稳,背影单薄却挺直,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秦御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一种尖锐的、陌生的疼痛骤然袭来,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他看着那扇被轻轻关上的门,第一次感觉到,那个看似顺从地留在他牢笼里的人,灵魂或许早已飘远,去了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霁林被送走的第三天。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徐星野是在一次高层商业论坛的间隙,从一个与韩峥集团有往来、且知道他关心霁林的朋友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对方说得隐晦,但“秦御用身边那个姓霁的年轻人,跟韩峥换了城东那块地”的核心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那一瞬间,徐星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向来温润平和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狰狞的裂痕!他甚至来不及跟主办方打招呼,一把抓起西装外套,几乎是冲出了会场。

他直接驱车来到了御集团总部,无视前台和秘书的阻拦,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冰冷而骇人的气场,径直闯入了秦御的顶层办公室。

“砰”的一声,厚重的实木门被狠狠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秦御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听到动静,他皱着眉回头,看到是满脸寒霜的徐星野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徐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如此失态。”秦御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徐星野几步走到他面前,平日里冷静睿智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死死地盯着秦御,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秦御!你还是不是人?!”

秦御挑眉,似乎觉得有些可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霁林!”徐星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把霁林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随意估价、用来交换地皮的货物吗?!你把他送给韩峥?!你知不知道韩峥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把他推进什么样的地狱?!你他妈是傻逼吗?你是不懂装懂,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徐星野的滔天怒火,秦御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徐星野气极反笑,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仿佛要烧穿秦御那层冰冷的伪装,“秦御!你扪心自问,霁林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不等秦御回答,便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剖开血淋淋的真相:

“他把他一颗真心掏给你,被你反复践踏!他因为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差点死掉!他现在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些了,你却转头就把他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你的死对头!就为了一块地皮?!”

“秦御,你没有心吗?!”徐星野的声音带着痛彻心扉的质问,“还是你的心,早就被利益和算计腐蚀得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黑洞了?!我真不明白,他到底爱你什么?”

“你把他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尊严,都彻底碾碎了!你知不知道?!”

秦御听着徐星野的控诉,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徐星野的话,像一根根钢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细微的不安和烦躁。

“我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霁林是我的人,不确保他的安全,我怎么可能放人?这些事情我有必要跟你解释吗?”秦御的声音也带上了戾气,“项目成功后,我自然会把他接回来!韩峥敢动他,我让他生不如死!”

“接回来?”徐星野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他摇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悲悯和彻底的失望,“秦御,你还不明白吗?从他点头同意交换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那么平静地同意?”徐星野逼近他,声音低沉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秦御耳边,“因为他对你,已经彻底死心了!哀莫大于心死,你懂不懂?!你亲手把他心里那点可能残存的、对你卑微的爱意,连同他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念想,亲手掐灭了!”

“你把他当物品,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会痛,会绝望!你把他推进火坑,还指望他完好无损地等着你去救?秦御,你太傲慢了!你也根本……不配得到他!”

“闭嘴!”秦御猛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徐星野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行为背后极致的冷酷和卑劣,这让他难以忍受。

“该闭嘴的是你,秦御。”徐星野毫不退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最后看了秦御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冰冷的怪物。

“你会后悔的,秦御。”徐星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可怕的笃定,“总有一天,当你发现这世上再也找不到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霁林时,你会为你今天的选择,付出最痛苦的代价,我会派人救他,如果他有什么事,老子他妈扒了你的皮!”

说完,他不再看秦御一眼,转身,决绝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办公室里,只剩下秦御一个人,站在原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脸庞。徐星野最后那句话,像一句恶毒的诅咒,在他空荡的办公室里,在他骤然变得有些慌乱的心底,反复回响。

你会后悔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那个“理智”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而那个单薄却挺直的、平静地走向未知深渊的背影,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带来一阵阵迟来的、尖锐的刺痛。

难道……

我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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