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的课余时间一部分分给了图书馆，一部分分给了训练室。

自从军校招生的标准下降后，学生们的体能水平参差不齐，为了不被淘汰，有许多体能不符合要求的学生会自觉地进行训练。

这些人里无非分为两种。

一种是贫民窟的孩子，只有通过努力学习、顺利毕业才能出人头地。

还有一种是真的将成为军人作为自己的理想。

莫莉偏偏两种都不是。

她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能做什么，没有崇高的理想，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仅仅是因为不想回到洛城，回到那个不属于她的“家”。

不过繁重的课业以及各种安排让莫莉无暇去思考这些，本来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连续去了五次图书馆后，就连图书馆的巡逻机器人都对莫莉格外地热情，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学的学生了。

莫莉心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以后我就不来了。

她在图书馆翻阅了所有关于卡厄斯爆炸案的书籍，大到官方撰写的记录书籍，小到报纸上三流媒体的猜测，莫莉翻了个遍。

完全看不到想看的东西。

也对。

如果卡厄斯爆炸案是个意外，那她无论如何也查不出异常。换句话来说，如果卡厄斯爆炸案不是意外……那她更不可能查出真相。

联邦最顶尖的研究院，里面的研究员拥有着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有着足够高的社会地位，每一位都不是普通人。

而能制造出一场天衣无缝的爆炸案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莫莉背后一冷，天边薄纱一样轻盈的晚霞也没能让她的心情愉悦起来。

一瞬间莫莉才有种实感，她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能够让她接触到认知以外东西的世界。

莫莉的思绪绕来绕去，忽然想到，原本的她死了，那妈妈怎么办。

“莫莉”的父母是拥有社会名望的研究员，而莫莉的妈妈只是普通的上班族，作为单身妈妈，莫云一个人拉扯大了莫莉，既上班又要带孩子，很辛苦。

她是妈妈唯一的孩子。

莫莉多数时候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她想，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很好了，万一哪一天她可以莫名其妙地回去呢，就像她当初来的时候那样。

可是一想到妈妈她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把好心态保持下去了。

她还没有学会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独自相处时。

莫莉脸上的表情太复杂，悲伤和烦躁混合在一起，其复杂程度不亚于八点档家庭剧里演员的表演。

最初林德还不敢确认十米外的人是他见过的那个莫莉。

平时的莫莉总是朝气蓬勃的，她虽然瘦弱，眼睛却是亮的，一时间林德想不到什么样的事会让莫莉的脸上出现那么……有层次感的表情。

直到走近了，林德才确认，她确实就是莫莉。

“你还好吗？”

忽如其来的一声关怀顿时让莫莉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脱离出来。

她表情还来不及变化，于是扯了扯嘴角，很僵硬的那一种，“我很好啊。”

只要眼睛还正常的人都能看得出她没有很好。

林德无意探听别人的**。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提起上次在维克托办公室的事，“上一次你给维克托送了礼物，他没有收。”

莫莉看不出林德的用意，她不敢贸然搭话。

在她思索应该怎么说的时候，林德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莫莉一愣，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

林德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因为维克托是一个无功不受禄的人，即使是生日礼物他也不会轻易接受。”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现在的场面太有趣了。万年没什么情绪变化的维克托，他的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够“克”住他的人。

每一次当林德和女友发生矛盾时，虽然维克托没有明说，但他明显感觉到维克托对于爱情的态度是消极的，他认为爱情和伴侣都是没用的东西。

好吧，林德承认，他就是想看到维克托因为爱情而焦头烂额。

他说：“比起礼物，其实心意可能是最重要的，你说对吗？”

此刻林德觉得他像小说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反派，表面温和可亲，实则一肚子坏水。

莫莉不了解维克托，林德不一样，他是他的副手，一定很了解他。

她说：“……可能吧。”

莫莉还是没搞明白林德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很奇怪啊。

林德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惑，不再拐弯抹角。

他一步步下套，把维克托描述得孤独又可怜，“其实今天就是维克托的生日，他的性格你应该看得出来，很孤僻，没什么朋友，如果有人记住他的生日，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那简直是太好了。”

对于林德的话，莫莉没办法全信，可是她又觉得林德和她无冤无仇，坑了她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而且他还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维克托的生日就是今天。

在维克托那碰壁了好几次的莫莉难免有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她真诚地问：“所以你觉得我该对维克托先生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林德只是想引导莫莉去找维克托，没想到她直接问了出来，直白地过了头。

他一噎，“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德原以为莫莉只是个有点小聪明且大胆的女孩，通过这几次的观察看下来，她身上好像还有着不合时宜的诚实和直率。

这样的性格，足够维克托头疼了。

莫莉“噢”了一声，心说我当然愿意。

她才不会放过每一个有可能亲近维克托的机会。

莫莉重燃信心，反正她脸皮厚，不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林德好心提醒她：“半小时后他需要和学校的管理人员一起开会，就在A区的会议室。”

足够明示了，莫莉当然是立刻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她一笑，“好的，再见。”

莫莉像个执行任务的特务，在A区附近守株待兔。

A区是热带雨林的风格，周围有高大的棕榈树，一排排挺着，碧绿的叶尖舒展四散，一眼简直望不到头。

莫莉蹲在一丛天堂鸟后，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巡逻的安保机器人来回了两三次，结果莫莉还蹲在那里，它判定这个学生可能遇到了需要帮助的事，所以礼貌地上前询问：“请问需要帮助吗？”

莫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需要，我只是……”

面对安保机器人热切的关怀，她急中生智，“我只是在观察虫子。”

说着她指着地上通身黑亮的独角仙，接着胡扯：“我从小对昆虫就很感兴趣，比较喜欢观察这些。”

安保机器人信了她的话。

余光中，莫莉发现维克托的身影，他被一个老师拦住了。

她连忙起身，“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你喜欢独角仙吗，要不你看一会儿？”

安保机器人沉默了，他的程序设定里并没有关于喜恶的设定。

他正要解释，一转眼莫莉已经跑出去了。

她的头发因为小跑而摆动，发尾的弧度像弯弯的彩虹。

莫莉在维克托身前站定，来得太突然，措辞还没组织好，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好巧啊，又遇到了。”

甚至她的头发上还有一片不知道从哪飘过去的树叶，怎么看都不像是偶遇。

睁着眼睛说瞎话。

莫莉的伪装技术实在太烂，维克托早就发现了她。

他一如既往地冷淡，莫莉猜他可能在心里嫌弃自己，实际上维克托只是在想莫莉又要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莫莉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那个，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嗯……上次我的东西你没有收，所以就算这次我说是生日礼物你也不会接受的，对吧？”

试探的口吻，怪了，明明知道维克托不是那种会收礼物的人怎么还是会紧张，生怕他答应了。

果然她是个抠门的穷鬼。

维克托没有接话，反而问：“听说？”

言外之意是问她听谁说的。

莫莉一激灵，差点说漏嘴把林德给供了出去。

林德做的事大概是不被维克托允许的，一定是他自作主张。她不能从林德那里得到情报，结果反手出卖了他。

她连忙解释，“其实是我猜的，我猜你的生日就在这两天，所以只是碰碰运气。”

为了让谎言更加真实，莫莉还要追问：“所以是今天吗，我猜得准不准？”

心里七上八下的，怕谎言被揭穿，又怕维克托更加冷漠，认为她是不安好心。

虽然她本来就是不安好心。

莫莉太年轻了，年轻到无法完美地撒出一个谎，更不能面不红心不跳撒谎。

她鼻尖有汗珠，是刚才在草丛间热出来的。

眼睛像琥珀，瞳色清透，澄澈到维克托在其中看见了自己，同时那里装不住任何谎言或者欺骗。

莫莉的紧张不是假的，她尽量放轻松。

可是维克托问她：“莫莉，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