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人证受控于恭王,会说什么话都是被操控好的。所以之前他在外医署的布置,此时就该发挥用处了。
果不其然,那名纥兰守卫被带到大殿之后,直接倒戈。
“大雍的皇帝陛下,求您绕过我,我都是被逼的啊。”那人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那封信是有人拿着一箱黄金塞给我的,那些话也是别人教我说的……”
“什么人给你的?”有官员急急问道。
“啊这个我说不上,那个人蒙着脸,穿得很严实,衣服也多,我看不出他的长相和体型,只有一个印象,他好像长得很高,对,很高。”
“不知所云!”
有官员还想追问,那人却脸色一变,突然之间嘴唇发紫,面色惨白,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竟然当场气绝。
宿明绛看着这人死不瞑目的眼神,以及在倒地的那一刻眼睛看去的方向,微微勾唇。
“曹阁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叫还沉浸在人证当场死亡情形中的百官回神。
宿明绛和黎九清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又是几乎一致的动作,他们同步走到大殿中央,同时跪地开口。
宿明绛:“臣状告曹阁老勾结恭王,欲要谋夺陛下皇位,其心可诛!”
黎九清:“恭王鄢晓无诏私自离开封地,潜入京师后被曹阁老请入家中,内里必有不可告人之秘。”
满朝哗然。
曹国栋半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浑浊的目光看向宿明绛时带着阴冷的杀意。
“宿指挥使,慎言。”
眼神对宿明绛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他仰头看着鄢昭,“陛下,只消控制住曹国栋后立刻派禁军或者锦刃搜查曹府,便可知道是真是假。”
他现在已经连阁老的尊称都不叫了。
鄢昭还没说话,依附于的曹国栋的一名官员先开了口,“宿明绛你放肆!陛下在上,你自己的罪名还没洗干净呢,就空口白话构陷阁老,到底意欲何为啊?”
宿明绛回想起那张名单的字眼,很快记起了这人的名字。
李平越。
“李大人急什么?”他抬眸,凤眼中光芒尤甚,“物证我已经辩清,人证被人毒杀想来个死无对证,好在我运气好,那家伙死前将真相都说出来了。好歹是给我洗白了罪名,莫不是李大人耳朵不好,刚刚的话都没听清楚不成?”
李大人气结。
因为宿明绛的要求,他们才冒着风险潜入天牢让那人改了口供。同时为了防止被查到他们头上,给那人的饭菜中下了毒,保证他没说完该说的话就能气绝,不至于暴露其他的信息。
这才有今日的情形。
不成想这人倒打一耙,靠着他们脱了罪又转头反咬一口,而且直接指向了曹阁老。不对,他们给的名单上根本没有曹阁老的名字,那些人怎么查都查不到曹阁老头上,宿明绛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曹国栋打断,“先不提宿指挥使的通敌之罪,只说对老臣的指认,简直是荒唐至极!可笑,实在可笑!”
他浑浊却不失锐利的双眼中迅速聚起了热泪,拱手陈情时满面悲怆,看着实在可怜。
“臣敢对天发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满腔热血可昭日月。陛下尽管派人搜府,臣绝无二话。”
事已至此,曹国栋哪里不知道宿明绛从头到尾都是在哄骗他们?不过对方想这样就扳倒他,实在可笑。
鄢晓是在他的府上,可那又如何?就算他人在这儿动弹不了,府上的人看到禁军出动的动静,也会立刻将人从密道中带走。
鄢昭却是没有急着安慰人,抑或表明自己的态度,依然不疾不徐,“阁老莫急,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方才宿卿自辩有理有据,人证物证皆可脱离嫌疑,那么——”
他垂眸看着宿明绛。
“传朕旨意,宿明绛通敌叛国之罪乃受人构陷,实为无稽之谈。即日起恢复其指挥使之位,掌管锦刃,官居正三品,补发三年食俸。”鄢昭终于开口,“裘峰。”
吏部尚书出列,“臣在。”
“今后禁军为左禁军,锦刃为右禁军,名称可照旧称呼,但锦刃上下职位一律比照禁军下封。朕给你三日时间,把这件事弄好。”
裘峰压下满心的惊疑,“是,臣领旨。”
群臣暗自对视,心内都是震惊不已。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从前锦刃也好宿明绛也好,都是有名头但没实际职位的官名。虽然挂着指挥使、千户百户的名义,但大家都知道那是虚的,户部发俸都不用考虑他们,一应开销都是从陛下私库中出,是真正意义上的有名无实。
可今天这么一遭,将锦刃和禁军直接等同起来,岂非是要让锦刃坐实的意思?
宿明绛在听到鄢昭的话之后,就没忍住直接抬头看了过去,心中满是错愕。
“至于黎爱卿和宿爱卿请旨搜查曹府一事……”鄢昭似乎有些为难,话语中带着几分犹豫,“阁老多年来兢兢业业,劳苦功高,朕自然是不愿怀疑的,但已然有人指证,朕实在是——”
他看向曹国栋,“朕让禁军统领带人搜府,绝不让他惊扰府上家眷,还请阁老见谅。”
曹国栋垂眸遮住眼中的冷意,面上满是恭敬和感激,“臣多谢陛下体谅。”
紫宸殿中重新安静下来。
殿外的守卫走进,默默地将那名纥兰逃兵的尸体抬走。然后有内侍拿着湿布跪地擦拭,黄玉的地板重新变得明亮干净。
直到此时,百官中有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忽然从宿明绛通敌叛国的事,转到了曹阁老勾结恭王了?
有的人却已经思绪飞转,目光不停在殿中三人的身上的转来转去,心下百般思量不提。
半个时辰之后。
“启禀陛下。”禁军统领易平生入殿,“臣已经搜遍了曹阁老府上的每一处角落,并未发现恭王殿下的踪迹。”
曹国栋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
*
宣泰殿是大雍的帝王上完早朝之后,召集个别臣子议事的地方,位置居于前朝和后宫的交界之处。
此时殿内只有寥寥数人,仔细看去皆是朝堂上说话极有分量的重臣、老臣,只有宿明绛和黎九清两个年轻的面孔,显得格格不入。
“陛下,还有各位同僚,现在没有闲杂人在,老臣终于可以好好问问宿指挥使了。”曹国栋捋着自己的胡子,“不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指挥使大人,非要给我扣一个勾结藩王这么严重的罪名?还有黎大人,青川黎氏百年世家,莫不是就这样教养后辈的?”
在场的大臣面面相觑,没有任何人开口帮腔。
他们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愣头青,此时已经隐隐看出一点门道了。
不管是宿明绛还是黎九清,都不会是无的放矢的人。但曹国栋也不是纸团的老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真的定罪都能翻出两把刷子来。
是以贸然站队这样的蠢事,没有人会做。
方才下朝时,鄢昭起身后看了一眼宿明绛,淡淡说了句“囚衣有碍观瞻”,便有内侍极其机敏地捧着锦缎薄氅上前。
此时宿明绛披着玄色的薄氅,遮住了内里的囚衣,整个人的气势愈发凌厉。
他在大殿上又跪又站的,脚掌疼得要命,此时说话就不可能好听,“勾没勾结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声音冷然又放肆,“曹国栋,不要以为禁军没从曹府搜出些什么来,你就可以摆脱嫌疑了。”
黎九清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口:“阁老见谅,下官入朝时间尚短,行事不免谨慎小心了些。陛下明烛高照,必然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有功的臣子。”
宿明绛听着他一套一套的官话,下意识冷哼了声表示不屑。
“下官请问阁老。”黎九清继续道:“一个月前一名小孩往刑部天牢递了一封信,让下官好好‘招待’宿指挥使。下官派人跟踪,发现和这名小孩交接的人,正是阁老手下的一名家臣。”
曹国栋“啊”了一声,“这事我倒是大概能猜得出是谁。我有一幕僚,确实因着宿指挥使的缘故家破人亡。是以在指挥使大人入狱的时候,他就来找过我,想求我对刑部施压。只是我一生坦荡,不愿行此宵小之事,便回绝了他。”
“现在看来,他怕是打着我的旗号独自行事去了。”他摇了摇头,“待我回去便处置了此人。但纵然是真的,这样一件小事便能说我勾结藩王吗 ?”
黎九清摇头,“只是下官查到这人出入过京中的恭王府邸,有所猜测。但的确如阁老所说,此事无凭无据,是下官武断了。不过下官还有几处疑惑,想请阁老解答……”
当时黎九清查到那幕僚身上费了不少功夫。
他一开始盯着那名送信人,盯了半个月,毫无收获。直到那日朝堂之上,曹国栋在储翊提出殿前会审之后出声附和,他才关注起来了曹国栋、储翊两人。后来天牢试探宿明绛,得知储翊和他相关,那余下的曹国栋嫌疑就猛然增加了。
如此才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到底猜测推论居多,手中没有实证。
宿明绛站在一旁听着他们拉扯幕僚的事,视线无意间瞥向主位。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做法,却没成想正好和一道视线对上。
鄢昭在看他。
他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
官职品阶不可考究,不用多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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