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买好了,我这正准备回去呢。”温秀一拍程溪的肩,“那你们姐弟两继续逛,我先走一步,回家还得赶着做饭呢。”
目送着温秀离开,隐没于往来不停的购物大军,程溪吊着的一颗心才缓缓落地,谁能想到她这位自诩社恐的同事,头一回跟人见面就如此热情地要给介绍对象呢。
商场里来客盈门,人潮涌动,各类年货陈列满场,刘德华那首恭喜发财响荡在巨大而拥挤的空间里,年味儿飘进人的耳朵。
程溪回头看张井淳,见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尽,漆黑瞳孔略微失焦,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总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她说:“……你别想多,我没跟他们怎么样。”
张井淳浅浅的应了个“嗯”字。
程溪仔细挑起年货来,比起挑选自己爱吃的零食,她选了更多张井淳爱吃的菜,却猛然发现,他的口味已与自己全然一致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能吃辣喜甜了?
记得一开始,她了解到他并不怎么能接受辣味,口味偏向于清淡的粤菜,时间推移至今,似乎是他一直都在迁就着自己,随自己的喜好做着改变。
“咱们今天下馆子吧。”她看着他说,“去吃粤菜好吗。我知道喜乐街有家茶餐厅味道不错。”
不待他回答,她替他做了决定:“等把年货买好,咱们先回家把东西放了,再一起出发。”
——
冰冷的水带着刺入心底的冷,浸没过脸上每一处皮肤,混着那咸咸的液体滚滚滴落。
站在洗脸池前,张井淳审视起镜子里的自己。
早已经做好准备,可在听到她和别人有接触来往那刻,那些自以为是的心理建设仍瞬间坍塌。
程溪正坐在地毯上看电视,见张井淳从卫生间里漱洗完出来,整个人身上像是匍匐着若有若无的湿热水汽,连唇色也比平常红润几分,她微微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开,随即问:“怎么样?刚刚去吃的那家店还不错吧,我真的喜欢它家的水晶包和萝卜糕。”
“嗯,很好。”他回。
“怎么这么早就洗好了,现在还早呢,不准备出去啦?年轻人和朋友出去玩玩也好哇,有没有人约?”
说完反应过来,自己不也一样。
“有,但不想去。”
他走近,在她身边坐下,清冽的香气萦绕在她周围,她凑近闻了闻,像只小狗那样吸了吸鼻子。
一抬头,忽然发现他眼圈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怎么啦?眼睛不舒服啊?”她问,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没什么。”他侧过头,不想她看见。
程溪起身,从厨柜里取出了白天做的小蛋糕。
“今日一过,我这就迈入23啦。时间过得真快,离30不惑又近一载,老啦老啦。”将蛋糕举到张井淳面前,她笑了笑,“今年的蜡烛你帮我吹灭好不好?再帮我许个愿,快,闭上眼。”
张井淳照做。
趁他闭眼,她咧了咧嘴,拈起一点奶油往他鼻子上一点,就这样幼稚地小小捉弄了他一下。
他没说什么,从房间里拿出个盒子给她,她期待地打开,被里头的两块金灿灿晃了晃眼。
是小金条,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你真懂。”程溪眼睛亮亮的,将其妥帖放好,心满意足,又不禁皱眉,“这很贵吧?”
“不过比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实际多啦。好弟弟,你放心,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又一起看电影,过了许久,程溪才注意到张井淳鼻子上的奶油仍在那里,像一团闪着光的白色小海绵。
“你这样深度洁癖的人,怎么也忘记擦了。”
她拿纸巾给他擦拭,被他忽然伸手一下揽近,对视间,她以为亲亲这种事又要发生,下意识地闭上眼。
出乎意料地只被他轻轻抱住。
他将头搭在她肩上,没说话。
“怎么啦?不开心啊?”她拍拍他的背。
“你是不是去相亲了?”他问,声音极轻。
“……是去过。”
他将她抱得更紧,好似一放开就会失去。
“那你还会去吗?”
“我……”
他闭上眼,抱着她,任时间在身边如水般静静流淌。
不知多了多久,手机铃音划破了这份静谧。两人分开一段距离,程溪盯了盯手机上“刘玥华”三个字,下一秒接起电话。
与妈妈时隔半年的电话持续了几分钟,不过是互相问候,探询对方的近况。淡淡的,生疏的。
“今天你生日,妈这边忙,没能来,等哪天空了我再来看看你。”刘玥华的声音有些疲惫。
“起早贪黑地开店,又熬夜了吧。”程溪没忍住关心了几句:“妈,生意要紧还是身体要紧,你都多大年纪了,还那么拼。”
这些年妈妈对她还是有过接济的,大学几年,妈妈时而也会背着现在的老公,给她转些钱做生活费,虽然每次都不多,好歹是个心意。
“有男朋友没有?”刘玥华忽然问起来这问题,让程溪顿了一顿,随即回:“还没呢。”
“那以后有男朋友了带过来给妈看看。”
“好……”
“好好找,别着急,要擦亮眼睛,好男人不多。”刘玥华有过一次失败婚姻,对这事儿并不像别的父母那样催得急。
“嗯。”
大年这天,程溪特地穿了件喜庆的大红呢子,她皮肤白,盘靓条顺,眼睛澄亮,一身红也不显俗气,反添了些明艳光彩。
张井淳一如既往的一身灰黑,他的衣服永远就这么几样色调,灰,黑,有时青蓝。洁癖和强迫症之下,是干净得令人发指的一身。
她看着他的脸,不由艳羡:“你这皮肤怎么比女生还好的?一点不出油。”
还有那双澄澈的湖瞳目,高度适中的鼻子,好看的唇形。
“那咱们各自活动,晚上见。”程溪打开门,说了声,“走啦。”
今天被何露提前约好了赴一场茶会。虽然两人交情算不得多深,但何露始终在工作上提点了她许多,她心里是有感激成份的,没办法拒绝邀约。
果然,江津年也在。
程溪坐下,彼此淡淡打了个招呼。
端起紫砂壶,她给自己泡了壶白茶,倒进瓷杯,小抿几口。
相较未经发酵略有涩味的生普,她更喜欢清淡的白茶和微甜的红茶。
江津年似乎很喜欢喝茶,他们这圈子好似常有这样附庸风雅的茶会,程溪坐在那里只觉得格格不入,默默喝茶,时而盯着墙上的挂画看。
“程溪,怎么不说话?”何露看向她,“楼上打麻将,去吗?”
“不了。”程溪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一窍不通,一摸牌脑子就一片空白。”
“是吗?”江津年忽问,“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程溪怔了怔,如实回答:“窝在被窝里睡觉。”
何露笑了出声:“我看你也挺会泡茶啊,还知道这白茶不能用沸水冲泡,盖碗的手法也很好看呐,手真好看,又长又细的。”
“从前闲着无聊报过茶艺课。”她说。
江津年的视线落在她手上两秒。
茶会结束,程溪准备打车回家,忽想起南平广场今晚有跨年烟火,打开手机,给张井淳打电话,让他去南平广场等她。
正说话,江津年的辉腾停在了跟前,他摇下车窗:“去哪儿,送你。”
程溪想起,好像跟这人每次交会都是在车上。
回了句:“不麻烦啦,我自己打车。”
“这里临郊,你怎么打车?”江津年手撑在车窗上看她,“别犟,走吧。”
电话未挂,明显的男声让张井淳愣了一瞬,曹景修过来催他:“打什么国际电话这么久呢,难得的聚会,过去跟几个老同学说说话。”笑了笑继续说,“有女生一直看你呢,接触试试看?”
张井淳显然没在听他说话:“我有事先走,你们继续。”
匆匆往外,叫了辆出租。
曹景修轻哼一声:“油盐不进,出家做和尚吧这人。”
——
“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车上,江津年冷不丁一句。
程溪惊诧,眼里明晃晃写着“你开什么玩笑”,质疑:“我们好似连朋友也算不上吧……彼此除了名字,余下一无所知,俗话说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你和我根本天差地别,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江津年不以为然,一贯的清淡口吻:“人和人谈恋爱需要这么多附加条件吗?”
程溪心想这人倒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两个人在一起,等同于资源整合,出身,家境,各种条件的叠加,尤其是你们这样的人,不更加看重这些吗?”
“你说得对。”江津年笑笑,“但婚姻跟谈恋爱是两码事,恋爱难道不是只看感觉吗,还需要在意那么多?”
“我不知道你说的感觉是什么,反正你总不可能对我有什么‘感觉’吧。”她直视他,将感觉二字咬得极重。
“如果我说有呢?”江津年猛然将车往路边一停,看向她。
“我们不过也才几面之交,你这样说会不会太唐突了……”
“如果你觉得唐突,那么我很抱歉,但。”江津年向她靠近,“我的确是对你感兴趣呢。”
程溪头往后仰拉开距离,避开那道压迫目光:“那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江津年没听,很直接:“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你确定你能给我?”
江津年眼微动:“怎么?”
“看吧,犹豫了不是吗?可能你不过是觉着看我比较顺眼,不讨厌,于是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好奇,抱着某种玩玩的心态,事实上觉得我并不值。”
江津年似乎觉得有趣。
“所以呢?”
“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再开些无谓的空头支票,要么随意施舍,而我却要为此付出身体陪你玩,等你厌倦了,随手一扔。而我陪/玩陪/睡,说不定到头来一场空。”她抬眸,直面这个人,“况且,我不喜欢你。”
“哪种不喜欢?”
“男女之间的不喜欢。”
江津年一笑:“在你看来,是觉得我虚伪,还是不会大方?”
“我想这跟我无关。”
江津年没再说话。
“我就在下车吧。”她说。
江津年没听。
到了南平,程溪急切开门下车,寻找张井淳的身影。远远看见他站在人群里,两人视线交汇,他向她快步走近。
不知道何时开始,有了在人群里一眼锁定对方的默契。
“到了多久了?”她问。
“刚到,快开始了。”
十分钟后,烟花在夜空中开始绽放,又缓缓坠落。广场上的人群逐渐增多,举手机拍照的,牵孩子的,人很多,欢呼喧闹。
程溪抬头望了望身边的人,看烟花映在他眼里,明亮如星。
忽而又尴尬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一对情侣正在他们不远处动情接吻。
很明显张井淳也看到了。
程溪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只好盯着天空。
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张井淳,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热烈绽放的烟花之下,彼此相视一笑。
哪怕毫无出彩之处,但这是自己的第一本,心中的第一个故事,真心喜欢着自己笔下的男女主,就好像他们远离着这个五光十色的混浊的世界,在平行世界里生活,真诚而热烈的相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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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全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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