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过激反应，让她自己也惊了一惊。

竭力压下身体里呼之欲出的某种情绪，终趋于平静。

沉吟片刻，她满心歉疚道：“张井淳，抱歉。”

“咱们坐下吃饭吧。”她补充。

“所以，你认为我真的和别人？”

“其实这是你的私事，我并没有权利过问，刚才是我……”

无法理清逻辑。

她也解释不清。

她抬眸看他，睫毛微微闪动，还要再说些什么，试图把刚才的失态归于越界和多管闲事，张井淳忽而将她轻轻揽入怀抱。

“我是为了见你才回来，不是为了吵架。”他轻声道。

沉默半晌，她轻推开他的怀抱：“吃饭吧，菜凉了。”

怀中转而空空，张井淳有些失落。

心中牵肠挂肚着这个人，便想要时刻在她身边，若是想亲就可以亲，想牵手就能牵手，便最好不过。可现实却是连拥抱这样最为简单的亲昵方式，也似乎不被她允许。

“没事，我再热一热就好了。”他黯然地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忽然说，“我知道了。”

“什么？”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说了句：“没别的，我觉得你刚刚其实就是吃醋了，是吗？”

程溪心里一慌，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就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我们两虽不是亲人但已经胜似亲人，关心一下无碍吧……”

对于她的说辞，张井淳好似习以为常，心中一梗，眼眸跟着微黯一瞬，又立时恢复过来，默默将饭菜重新拿去热了。

下午，外头下起了绵绵雨，两人按例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电影。

影片里，即将退休的乡村邮递员和他的儿子奔走于山区邮路，父子俩带着一条老狗，晨曦暮霭中，风雨无阻。

而在这条路上，父子两从前的隔阂也渐渐消弭。

“是部很好的文艺片呢，但这电影挺古早了吧，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看这个？”她问，“是不是想到你爸了？”

对于张井淳的爸爸，她印象不多，但有两件事倒是触动颇深。

小时候张井淳爱跟在她身后，想要同她一起玩，由于时常嘴甜地叫她“姐姐”，她也就接纳了他，有一回还带着他到自己家蹭过好多天的饭，直到他不好意思再来，她就去他家找他，正巧碰上他爸从工地回来。

他爸已经得知张井淳去她家蹭饭多日这事，泪水纵横，口中念念有词，诸如“为了挣几个钱没有照顾好自己孩子。” 等话。念叨完便从房间里拿出三千块钱递她手里，让她收好。

她当时也只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样多的钱，当即被这举动吓了一跳，拿着钱奔回家，告诉了自己爸妈。后来爸妈亲自上门将钱还了回去。

再一件便是他爸出事前些天，与她定下“照看下我们井淳”的口头契约后，第二天便给她卡里转了五万块钱，她也吓得不轻，无功不受禄，她便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却被他爸固执地又转了过来。

她知道张井淳他爸跟着一老板在工地多年，起初只是做做苦力，久之便被那老板看重，升了个小小的代班，一月工资一万上下。

按那样的发展，再挣个几年，在房价中等水平的桐城全款买下一套新房也足够了。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这样的生活也是有奔头的。

可惜，命运反复无常，美梦总在中途破碎。

“怎么不说话啊？”她问。

“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他说。

“什么？”

他拿来一张照片，递给她，坦白道：“白塔寺那天，事实上我曾有过轻生念头，更差点付诸行动。”

“什么？”程溪大为惊骇，心中突突直跳，“我以为你当时已经缓过来了，你竟然……”

她猛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照片。

照片里，他就坐在栏杆上，底下是几十米高的坡崖，他闭着眼，以一种赴死的放松姿势迎着阳光。

“这照片是谁拍的呢？”

“你忘记我们遇到的那个老僧人了吗？”

“当然记得……所以，是他将你劝下的吗？”

“嗯。”

程溪闻言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太感谢他啦！那天我还抛下你，自己一个人到处走动，是我太大意了，还以为你已经想通。”

她忽然有些后怕地一把抱住了他，由心而发：“好在你还留在我身边，你刚刚那样说，吓死我了，你要是真的那样做了，我该怎么办？”

张井淳听得一愣，眼角微湿。

所以，她明明是在乎自己的是吗？

可为什么，她却一次又一次地要将自己推开呢？

他抬起手想要回抱她，手机骤然响动，只好接起，曹景修联合韩鑫约他晚上小聚。

“去吧。”程溪说。

那句直白的“可我只想跟你呆在一起，哪都不想去。”并没能说出口，他犹豫片刻，问道：“你能跟我一起吗？”

程溪笑了笑：“好哇。”

于是晚上四人的聚餐里，便出现了令得曹韩二人目瞪口呆的场景。

在他们看来，张井淳这小子属实有恋姐症无疑！

这小子仿若无人地对他姐姐鞍前马后伺候着，那眼神儿，就差没黏在她姐身上了。

吃个饭而已，犯不着这么鞠躬尽瘁吧？

就连他姐去旁边接个电话，他也视线被牵扯着一刻不移，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那状态，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甚至就没见过有谁谈恋爱能黏糊成这样！那眼睛里跟涂了蜜似的。

试问谁会用那种涂了蜜的眼神儿看自个儿姐姐？

曹景修同韩鑫二人对视一眼。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曹景修自问，追到贺映雪，同她最热恋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状态。

趁着程溪打电话的间隙，曹景修终于耐不住开始质问：“张井淳，你小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你姐？”

张井淳这才将视线从程溪身上收回，沉默以答。

没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韩鑫瞪大眼睛：“我说，这么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的事情你竟然……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刺激！”

张井淳没说话，只喝水。

曹景修定定看他：“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韩鑫问： “什么意思？”

“你想想，张井淳有没有亲口说过那位是他亲姐？从来没有吧。”

韩鑫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说他两不是亲姐弟？”

“你看他两长得像吗？”

韩鑫摇了摇头：“不像，太不像了。”

两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面面相觑。张井淳这时候发话了，语气平静：“你们两个讨论够了吗？要不要我用这汤锅里的大蒜堵住你们的嘴。”

韩鑫忿忿然：“张井淳，你忒不实诚了，你就说，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姐？”

张井淳轻笑一声：“我有说过她是吗？”

“所以，你骗了我们？”

“这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的臆测？”

两人登时哑口无言。

曹景修道：“难怪，早在高三那时候，我就瞧出你不对劲了。你老实说，你们两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不是喜……”

话未问全，程溪已经打完电话走了回来，两人忙住了口，默默夹菜。

程溪笑了笑，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热火朝天的。”

韩鑫眼睛一个骨碌，忽起了捉弄之心，幽幽说道：“程姐姐，你看过我给你发的照片了吗？听说张井淳在他们系里人气可不低，我看他受女生欢迎得很，有个女生就老追着他跑。”

张井淳正要解释什么，却听程溪说：“受欢迎是好事啊，上了大学可不就恋爱自由，只要不妨碍学业，有何不可哇。”

张井淳神情一顿。

韩鑫问：“姐姐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程溪只提醒他：“以后别给我发女生照片啦，偷拍始终是不好的行为，那毕竟是人家的**，好吗？”

韩鑫只好点点头：“好……好吧，是我考虑不周。”

看向张井淳的表情却是在说，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必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张井淳你小子行啊，搞单恋！

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饭毕散伙。

目送那两人乘车走远，曹景修勾上韩鑫的背：“你说我们怎么就没发现他们不是亲姐弟呢？”

“那时候谁有那个闲心关注人是不是亲姐弟这事儿，咱两也没这么八卦不是。”

回到家已经很晚，程溪洗了个澡就进房间睡了，睡一会儿，起来到客厅里接水喝，见张井淳正拖地搞卫生。

“我吵到你了吗？”张井淳歉声道，“那我再小声点。”

程溪到用抹布接了盆水，对他说：“我跟你一起。”

他阻止她道：“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去睡吧，这些事你不用做，我来就好。”

“你明天不也还有课吗？干嘛这么辛苦……对了，准备早上几点走呢？”

“上午10点有课。”

程溪捏着抹布擦拭起家具各处，忽说道：“过两天，我大概要出发到外省出差1个月。”

也就意味着他们将1个月甚至更久见不了面。

张井淳手上动作顿住。

1个月，说长不长，可自从他们住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默然许久，他问：“怎么要这么久？”

“要协助准备一个展会，还要在工厂呆段时间，同跟单员一起接待客户。”

入睡前，程溪习惯地扣了扣墙，得到张井淳的回应后，她小声说了句：“等我回来，咱们再回趟乐水镇吧，看看奶奶。”

“好，我等你。”

慢慢写，写了再说。

先写了再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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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等待